冯妙君恍然大悟,终又解开一个谜团。原来那两处地方看似肥美,却没有燕王需求的祭坛碎片,因此不在燕国进攻的第一序列选择当中。
“凑齐祭坛碎片有什么用?”冯妙君满心好奇,“可以重新召唤界神?”云崕和燕王,当世两大高手都争夺的宝物,怎说也该有翻天覆地的效果吧?
“正是。”云崕离她更近一点,“通往上界的天梯关闭,世界灵气凋敝,长此以往,这世间恐怕不会再有修行者了。到得那时——”
他沉沉道:“也就是你我末日。”
此界若是没有灵气,修行者也就不复存在,它会彻彻底底变作凡人的世界。见识了神通的便利,见识了术法的奇妙,也见识到这世界的无穷瑰丽与壮阔,修行者又怎甘于退回凡人的视角,怎甘于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冯妙君也是不愿的。
“若是灵气消耗殆尽,这个世界迟早也会消亡。你知道的,它还远未从上古的大战中恢复过来。就如重伤的病人,若不给予良好救治,他多半还是要死。”云崕抬手,将她鬓角的落发拂去脑后:“现在你知晓了它的用途,可愿将它交给我?”
若真如他所言,这东西在她这里单留一块确实无用,反不如送去云崕或者燕王手中凑数。
可是,事实全部如他所言么?冯妙君眯起了眼:“我还有一问。既然你和燕王的目标一致,何不联手施为?”
两强联手,必定能更快一步达成目标。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两人互相角力、抢夺所剩无几的祭坛碎片,并且冯妙君毫不怀疑这两人之间必有一战。
“迎回界神的那个人有重开天地之功,芳名万古,天道也会赐下最丰厚的奖赏。”云崕轻笑,“换了你,你会拱手让人?再说——”
“谁说我和他目标一致?我收集祭坛碎片的目的,在于唤回界神,重开天梯。”云崕目光深幽,“可是燕王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过去百余年间他与天魔有多次接触,近年来更是四处寻找天魔下落。鉴于天魔与界神的过节,他夺取祭坛碎片的原因就值得商榷了,说不定就是要阻挠我等。”他顿了一顿,“你不若将稷器碎片交予我保管。至少我会令燕王知道,峣国的稷器碎片已在我手里,你就免了这重麻烦。”
这些旧事他本不想说,可是冯妙君眼下已在这里,已经介入他和燕王的纷争之中。他不把利害陈清,她就不知自己面对什么,不能提前应对。
冯妙君听完,反而挪得离他更远:“你呢,你和天魔打过交道么?”怪不得这人不厌其详,原来用心良苦。
云崕抿了抿唇。
冯妙君又追问一句,他才慢吞吞道:“有过。”
“多少次?”
“不计其数了。”他眉头蹙起,俊面上有些不悦,“它总是千方百计,阻拦于我。”
“那么你岂非也是和天魔多次接触,近年来四处寻找它的下落?那与燕王有何不同?”冯妙君笑了,“抱歉,祭坛碎片我要自己收着。”
“留着无益,徒惹困扰。”云崕盯着她一瞬不瞬,“我说过这东西也是燕王所需,新夏立国所用的稷器是螺蟹而非祭坛碎片,本不会成为燕国首先攻伐的目标。你将此物带回,恐怕是带回一个天大麻烦!”
“倘真如此,魏国更该高兴才是。新夏被迫要跟它并肩对抗燕国了。再说,你怎知它不会变作我和燕王谈判的筹码呢?”
第499章 无奈与纠结
云崕的目光那么专注,冯妙君都有些恍惚了。这个时候,她多希望自己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好。
可她是一国之君。她个人做出来的任何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新夏的未来与国运。
她要审视、要思考……也要怀疑。
在其位谋其政,她没有轻信的权力。
冯妙君暗中一叹,敲了敲桌子:“你已经离开颖公城了罢,我该出去了。再在瓶子里呆下去,我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云崕笑意晏晏:“你久未回返,何不多盘桓一段时间?这里是静心养性的好地方。”
言下之意?冯妙君恍然,怒瞪着他:“你想将我困在这里?”
这是他的储物空间,法器只听主人的话,所以他若不想让她出去的话,她恐怕真地出不去——除非她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突破空间限制。
这个,她没试过,更没把握。
“怎能叫‘困’?”云崕走近两步,高大的身形将她笼在自己阴影里,“印兹城一别,又是三月未见。我只是请你多住些时日,以慰我相思之苦。”他望着她,幽幽叹了口气,“这百来天里,你想过我么?”
“少转移话题。”她却不上当,戳戳他的胸口,“快放我出去。稷器碎片我没带在身边,你强留下我也是无用。”
被燕王追赶时,她犯的什么浑?居然想都未想就跳进这人的方寸瓶里避祸。明明两人之前还有过节,明明她从魏人手里抢走了峣地,明明她知道云崕为此咬牙切齿恨不得找机会收拾她,可在那节骨眼儿上,她怎么莫名其妙就相信了他?
看吧,现在要自食恶果了。
云崕顺势捉着她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新夏太平得很,横竖你接下来也没要紧事待办,不若在这里好好养伤。”他将“养伤”两字咬得很重,而后道,“再说,印兹事变之后,你还未补偿我呢。”
她抢走了峣国,拿走了稷器,让他白忙活一场,这笔账该好好算一算。
冯妙君想起自己伤势初愈,灵力未复,这会儿跟他打架并没有什么胜算。“你要什么?”
“乖乖留在这里多陪我一点时日,我就既往不咎。”云崕低声笑道,“否则莫怪我对新夏不客气。你知道的,什么协议都有漏洞。”
这威胁从他口中说出来,分量十足。冯妙君气结,却知自己这时没有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
“傅灵川会代你打理好的。”云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你离开新夏那么久,也未见它有甚问题。”她从云崕奇袭印兹城时就离开了新夏,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新夏运行平稳,无风无浪。
一套成熟的政体,本就该在领导者离开时还能正常运行。新夏建国不久就有这等本事,实是让他刮目相看。
冯妙君要再开口,却被他趁虚而入,吮住了唇舌。
方才吃面时,也没见他品得这样仔细。而后她腰间微暖,却是他指尖轻轻摩挲。云崕声音低哑,透着一股渴望:“伤好了么?”
冯妙君本能地察觉到威胁,赶紧道:“没、还没。”
云崕停下来,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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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香甜。
玉还真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陈大昌跪在她身前,把她衣襟都解开一半,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胸口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以她平时劲道,就算是头大象都能被她当场打飞出去,不过现在么,陈大昌只是轻轻松松一手就挡下了这一击,顺便轻描淡写道:“水烧开了,敷药。”这药得用滚水化开,五十息内敷好。
玉还真一抬手就感觉到气虚体弱,立刻忆起昏睡前的种种,厉声道:“你不知唤醒我么!”
“怎么没有?”陈大昌一脸无辜,“我唤过你两回,你恍若未闻,我便想着悄悄敷药就好。不信,你问问它们。”说罢一指鹤妖。
大黑不待她开口,就晃着长长的脖子连连点头。
“你……”这两头鹤妖不都是他的手下吗,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玉还真胸口一阵气闷,见他还盯着自己,更加郁怒,“你还要看多久?”
她的身材一向美好,虽说尸毒令她肌肤泛黑,但该有的形状都有,该有的起伏依旧。陈大昌确是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这时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将她翻了过去,让她背部朝上。
玉还真的外袍也是法器,他不能像撕扯寻常衣物般将它撕下。好在衣料柔顺,哪怕沾染了血迹也不会贴紧肌肤,否则她还有苦头要吃。
掉崖之后,小猴子曾帮玉还真处理过伤势,当时就将她的小衣丢弃,所以陈大昌此刻不用再费劲了。他轻轻拨开猴子给她敷过的药物,底下即露出五个狰狞的指洞!
陈大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好厉害的尸毒。”伤口已经溃烂、高高肿起,他擦了两遍,依旧向外渗着黑血。
猴子敷上的药,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肩膀的断骨已被它接好,他看了看,点头道:“接得不错,若是拖到现在才处理,说不定要打断了重新再接。”玉还真这样的大能生机旺盛,骨质生长极快,如果断骨到现在还未处理好,真有可能长坏了,那就得打断重来。
陈大昌端来一盘化开的雪水,掏出随身的巾子正要动手,玉还真忽然道:“用我的。”取出一方绢帕,是漂亮的鹅黄色,上面绣着一丛海棠,针脚细密。
帕子又细又软,还很香。陈大昌鼻子微动,下意识嗅了两下。玉还真即怒道:“你作什么!”
“没什么。”陈大昌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不妥,可是帕上有暗香浮动,煞是好闻,他这动作也是无意。
他刚把帕子放进水中,玉还真又道:“让鹤妖来。”她生性喜洁,又独身多年,不愿被异性碰触。方才陈大昌在她背上按了两下,指头很烫,她已觉不适。
第500章 尬
陈大昌回头看了两头羽毛蓬松的鹤妖:“它们还未到化形期。”所以变不出人形,光靠一张尖嘴两条腿,怎么给她敷药?
玉还真郁结。
末了,陈大昌又补了一句:“它们也是公的。”
玉还真:“……”
所以,最后还是由陈大昌给她上药。
想着一个大男人盯着自己光溜溜的后背看,她臊得浑身都发烫,可是背部这会儿却传来一阵清凉,给饱受折磨的肌体带来难得的舒适。
生机!这药物中居然蕴含强大的生机。
“你的药物不错。”她还是十分客观中肯,“主药是什么?”能拿出这种药的也非常人,值得她高看他一眼。
“血树花粉。”
玉还真挑了挑眉,有两分惊讶。要候到血树开花,那年头可是以五百年起算,它还非要生长在人迹罕至之处,这东西的珍贵程度难以估量。“我不占你便宜,待伤愈后,我会付三块红灵石作为医资。”
陈大昌本想说不必了,女王待他极好,放在他这里的药物都是随他使用,从不计较。但他不清楚冯妙君追寻玉还真的目的何在,如果女王大人需要这一份人情呢?所以他话到嘴边就换了一句:“方才还喂了你两粒丹药,应该可以保你七日伤情不再恶化。”
玉还真呼吸为之一顿,尬得脸上发热。她要付医药费给人家,竟然还给少了!
“六块!”她眼神有些不善,“够了么?”
陈大昌看不到她眼神,含糊应了一声。药物已经敷好,他将她翻了个身,仰面向上,又替她拢好前衣。这过程中玉还真连脖子根都红了,只是她现在肤色有异,不仔细瞅可看不出来。
玉还真就当他同意了,心下暗松一口气。这人肯收她的钱,那就好办了。她毫不客气道:“现在,劳驾你转头,莫要再盯着我!”
陈大昌“哦”了一声,抓起宝刀站起来就往外走。他方才思考联系女王的办法,并未真个盯着她瞧,不过这事儿辩白不清,他索性就认了。
玉还真的声音立刻从背后传来:“你去哪?”这人是恼羞成怒了?
换在平时,她不会在乎这么个小卒,可是现在她和胡天都身受重伤,还需要有人照拂。
“找点吃的。”陈大昌站定,没有回头。
玉还真想说她带有辟谷丹,吃一粒能顶十天饱腹,可是陈大昌很自然地接下去道:“你重伤多日,需要血食进补。”
她一下就卡壳了。人影一闪,陈大昌又走回来,把缩在角落睡大觉的鹤妖拍醒,“大黑,你来站岗,别让她被猛兽叼走。”这时的玉国师可没有自保之力。
大黑?玉还真怪异地看了看一身雪白的鹤妖。这名字起得真特别。
陈大昌离开后,玉还真默默想了一会儿心事,到底伤重难支,很快又沉沉睡去。
……
她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
玉还真睁眼见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火上架着的大锅。锅盖蹦哒得正欢,香味儿随着水汽飘散各处。
从味道判断,锅里的吃食应该是熟了。她肚子很应景地咕咕两声。
声音不大,但偎在火边养神的年轻男子立刻睁眼朝她看来。玉还真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太尴尬了,她从来不曾这样失过体面!
陈大昌面色如常,像是没见着她的异状:“醒了?”
玉还真咬唇点了点头,飞快转移话题:“兔肉?”
只有肉味儿才会这么香,并且让她似曾相识。
“不。”陈大昌露齿一笑,从身后拎出来两样东西,准确来说,是拎出两只动物。白皮上带着黑斑,形状如老鼠,耳朵也很短小,倒是露着一对大门牙在外头。论体型,这东西比起老鼠要粗壮许多,甚至快赶上家猫大小。“本想捕几只野兔,哪知凑巧掏了一窝这个东西。”
它们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陈大昌就是将它们尾巴拴在一起打了个结。
玉还真微微一怔:“竹鼠?”
她识得这是山区里生长的噬齿动物,以竹子和植物茎杆为食,因而得名。此物一般不生长在严寒之地,但白黑相间的竹鼠是本地特有品种,秋天要吃得脑满肠肥才好顺利越冬,这回倒霉遇上了陈大昌掏窝,那一身肉都便宜了人类。
“是。”陈大昌拎着竹鼠冲她晃了晃,这东西同样应景地吱吱直叫唤,“我做了肉粥,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