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下这些官员的心理,新夏女王是一清二楚。
“我还打算年后召她入宫觐见。”冯妙君漫不经心道,“你也见过了,说说这老太太如何?如若只是小家子气的普通农妇,我打发了便是,也不再召见。”
对于平民而言,面圣可是无上荣耀。如是眼皮子浅的妇人,觐见女王之后四处去吹嘘,反倒要给陈大昌落笑柄了。
女王这样重视她的意见,玉还真也只得道:“甚是开朗风趣。”
“还有呢?”果然,玉国师和老太太会过面了。
玉还真轻咳一声:“她初去灯会,似有些不悦,但逛了几盏灯之后就欢喜了,看起来并无城府。”老人家么,有时候和孩子也差不多,看到好吃好玩的就乐呵了,把气恼都抛去九霄云外。
冯妙君好笑道:“陈大昌骗她道自个儿要成婚了,否则老太太死活要留在魏国老家,不肯移居新夏。因此她来到乌塞尔之后,咳,陈大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玉还真扯了扯嘴角:“看不出,那傻子也会骗人。”心里却道,怪不得她听见陈大昌的姑婆对来往的官员家眷评头论足,原来还是希望侄孙快些成婚。
想到这里,她脸色微红。
那一晚陈大昌将她介绍给姑婆时,老人家笑眯眯地格外热情。不过玉还真寒喧完毕、转头离开不到十丈,就听见老太太对陈大昌道:“这闺女真不错,天仙似的,这满场姑娘里就数她最好看!”
玉还真当天梳的是朝云近香髻,未出阁的少女也常用。
陈大昌模糊应了一声。姑婆唉呀一声立即着道:
“p股又大,一定好生养!”
陈大昌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制止道:“嘘,那是国师,不可妄言!”玉国师耳力极好,这点儿距离挡不住她想听的。
果然,他看到玉还真脚步一顿。
姑婆失望道:“啊,傻小子,她要是能看上你就好了。”再生一串儿白胖娃娃。
玉还真忽然很想看看陈大昌脸色,却还是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他还立在原地未动,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被她抓个现行,他满脸窘迫,耳根都红了。
呵,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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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南方战报传来,果然验证了冯妙君的话。
呼延隆带军横扫邹国,双方在滨海激战仅仅两个昼夜,邹国就投降了。除了臣服和赔款,国君亲笔写下“陈罪书”,供认自己见利忘义,并将此状交由长子亲送至乌塞尔城。
这举动等若往燕王脸上啪啪扇了几个耳光,毫不留情。
待此事传遍南北,各国也都惊讶不已。
要知道新夏上一次出兵征伐别国已是八年前了,那时普灵国作乱,新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拿到了魏国的大量赔款之后才勉强将叛乱压下去。这几年新夏发展虽快,旁人给它打上的标签也是繁华、富庶,何时有这样的军事武力了?
即便是原来兵强马壮的峣国,想打下邹国也很难只用两天时间。这种滨海国家不易对付,光是海面上的零星岛屿都有上百座之多,最适宜游击、伏击。因此众国都猜到了战斗会是压制性的,但没料到邹国连两个回合都没撑过去。
事后,魏燕晋都有专人分析了这次战斗,发现有不少海妖加入新夏大军协同作战。联想新夏国师是玉还真,此人善驭妖兽,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过经此一役,才有人发现新夏军队配备的铠武非常精良。
呼延隆扫平了邹国之后并没有即刻北返,而是领兵往西北方向行进,并在距离魏夏交界不足三十里的乌凛镇驻下不走了。
第563章 突发
从这里到魏燕前线,不足二百里。以军队脚程,不需急行军也至多四天时间就走到了。
新夏的意图,昭然若揭。
邹国已经承认自己为了钱银,让燕国借道。不过造成的直接后果是魏国失利,新夏并未因此受损,所以新夏女王出兵参战的理由还不充分。
但这不妨碍她刷一下新夏的存在感。南北大陆都明白她的话外之意:只要燕国再敢把主意打到新夏和新夏的附属国上,女王必定出兵。
燕王当然不爽,从来敢这样威胁别人的都只有燕国。不过现在他也无暇去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夏,因为沧澜平原上的风雪已停,进攻的号角再一次吹响!
经过大半个冬天的经营,燕国已经将沧澜平原变作了自己坚实的大本营,并在这里重新整军。魏人想夺回去,那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兵员在堡垒里龟缩了几个月,重上战场时一个个龙精虎猛,因此战斗从一开始就格外激烈。
但是燕军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一方面,北上的地形已经变了,由平原换作了连绵起伏的丘陵,真正是易守难攻之地,何况魏军在这里做足了防御准备。
另一方面,东边一百八十里外就是魏夏边境了,新夏有一支队伍就在边境上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会突入参战。
这种一边打架还要一边盯住第三方的感觉,糟糕透了。
燕王不得不改变策略,由大本营再征发一支七万人的队伍,穿过沧澜平原循西北方向而去。这并不是燕人制订战术时的最优路线,因为一路上要翻过的高山和沼泽太多,妖怪栖息地也太多,但它远离新夏的威胁,并且出乎魏国意料。
这么一来,燕国就采取了双线作战策略,其战备消耗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大陆上的其他国家,这才领教到了燕国的财力有多么雄厚,在大战进行了一年之后还能够这么任性妄为。
尽管付出了沉重代价,可是燕王布在西北线上这一着奇兵让魏国始料未及,待要回身布防,已被燕国刺刀般扎入西北地区。
尽管东线遇阻,但是燕军在西部撕开一个口子,源源不绝往里运兵。
这时候,新夏更是鞭长莫及了。它和那支燕军之间还隔着大半个魏国呢。
于是新夏大军就在乌凛镇长驻下来,迟迟没有行动。
燕国这一刀,刺得魏国见了血、吃了痛,也打乱了它的原有布局。
萧衍暴跳如雷,再遣大军拦截。
于是西北战场也变作了一盘绞肉机。据说在最惨烈的一役,尸横遍野、杀气冲天,甚至引动了六月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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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攻伐之中,时间飞快又过去了一年。
发生在魏国国内的争霸战还在继续,魏、燕就像两头角力的公牛,在亢¥¥奋中顶红了眼,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地将军队、物资和财富都扔进了不见底的漩涡里。
谁都知道,战争最烧钱。
魏廷已经倡导节俭,国君以身作则,削减了自身的用度不说,过年时群臣参加的宫宴还从原本的十八道珍馐改成了十二道,菜品也下降了两个档次。
燕国虽未做此调整,但王廷早就颁发了战时条令,不仅向商人百姓征用工具物资,还提高了全民的税负。
打仗嘛,老百姓本来就要掏钱的。何况燕国在敌人的领土上开战,那消耗至少数倍于对方。它就是再财大气粗,考虑到这场战争很可能旷日持久,还是要开始精打细算弄钱了。
但明眼人都能分析出来,战局在僵持中还是慢慢倾向了燕军。
因为,燕王参战了。
他是国君,又兼职国师,按理说应该缩在安全的大后方指挥调度,如今竟然身先士卒,可见他对于胜利的渴望。
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燕王同样压力山大。
这已经不是修行者可以只手遮天的时代。燕王贵为国君,一举一动必然也受到国民和贵族的牵制,他想将钱都砸进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来自国内的压力就可想而知。
有国师加持的军队势如猛虎,一下就打破了持续两月有余的僵局,开始向北压进,把魏军打得节节败退。
这种情况下,魏军当然也只好出动国师。
魏燕争霸,不可避免地波及南北大陆。大量商品的供需改变,战略物资成为最吃香的货物,奢侈品价格一落千丈。
经贸基础的改变,带来上层建筑的摇晃。
而在相对稳定的新夏,廷臣发现女王最近心绪不定,有时甚至在廷议时发呆。
到了这年夏末,蝉鸣最凄厉的时候,傅灵川携三岁半的女儿进宫觐圣,前一秒明明笑眯眯发下赏赐的女王忽然脸色大变,竟然连身体都摇晃一下,似乎就要不支倒地。
她俏面苍白如纸。
傅灵川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要扶。可是指尖还未触到她袖袍,忽然反应过来:
不成。
立在女王身后的陈大昌也是眼前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紧声道:“王上!”
冯妙君眼中神光都已经泯去,身形更是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
在这瞬间,她好像变回了那个娇娇怯怯的姑娘,哪里还是道行精深的修行者,哪里还是威严无边的大国女王?
出了什么事?没听过她有旧疾。傅灵川心里一紧,眼看她慢慢落座,担忧道:“哪里不适?”
冯妙君勉强定了定神,向他女儿扯出一抹笑容道:“今日先到这里罢,孤身体不适,改天再找你进宫玩耍可好?”
三岁半的孩儿乖巧点头。冯妙君这才对傅灵川道:“无妨,歇息便好。”
傅灵川自有眼力,关心几句就适可而止,带着女儿告退。
冯妙君又坐了一小会儿,脸色才慢慢正常,可是神情却阴晴不定。陈大昌低声道:“王上可要回寝殿休息?”
“不必,寡人无疾。”冯妙君似是有些心神不宁,并不想就寝,“发讯,着人盯紧了魏西北的战报,第一时间给我传消息回来。”
陈大昌不明所以,还是应了声是。
冯妙君却明白,大事不好了。
第564章 坐立难安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丹田里沉寂已久的鳌鱼印记忽然扰动,而后一股庞大的吸力传来,如长鲸吸水,要将她的灵力抽得一干二净!
自她和云崕互证心迹以后,鳌鱼印记基本就成了摆设。冯妙君的修为日益深厚,这几年又操持国事,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哪有什么急需灵力的地方?
可是现在,云崕却毫无预兆地疯狂抽取她的灵力,并且还要一口闷干!
这只能说明他遇上了突发事件,十万火急又难对付,仅凭自身的力量还搞不定,必须动用到她的!
是以冯妙君想都未多想,催动丹田灵力往鳌鱼印记涌去,要给情郎提供更多便利。
直至丹田里一滴灵力都未剩下。
她修为再深厚,也禁不起这么剧烈的输送,那一刹那当然站也站不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一点灵力送过去也如泥牛入海,半晌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云崕在做什么,是否还安好?联想到他正投身于西北前线,与燕军对峙中,她心里当然七上八下。
几个时辰之后,鳌鱼印记才吐出一丝灵力,回归她的丹田之中。
是云崕猜到她的担忧,以这种方式表明自己还活着么?冯妙君并不乐观,因为印记送返的灵力只有一星半点,这证明云崕眼下没有余力。
也就是说,他的麻烦还未过去。
可是在此之后的几天里,鳌鱼印记又回归了平静,那一头宛如死水,波澜不惊。
冯妙君夜里回寝殿休息时,必要引着床边的红头鹦哥说两句话。倒不是她喜欢养鸟或者闲得发慌,而是这种鹦哥被称作“同心鸟”,雌雄一对结成连理之后,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听到彼此发出的声音。
“同心鸟”是上古珍兽,存世量已经很少。这一对儿是玉还真不知自何处觅来送给女王的,美其名曰“解她相思之苦”。冯妙君将雌鸟留在自己身边,雄鸟送给了云崕,这样彼此就算天各一方,也能让鹦哥代为传话。
这世界没有电话,即时通讯的神通多数也失传了。她想和云崕对话,最简便的法子就是通过这种同心鸟。只可惜鹦哥的声音怪异而粗糙,云崕的情话到它嘴里都变了味儿,惨不忍闻。
所以,这种鸟儿只适合通讯之用,真正想互诉衷肠,除了千里来私会之外就只有付诸笔墨了。
可冯妙君眼下的麻烦在于,鹦哥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也即是说,云崕一连数日没有通过雄鸟传音。
他那里出事了,并且还是大事。
冯妙君每日勤于调息,恢复灵力。可是前后几次输送灵力都是有去无回,云崕沉默着照单全收,却不给个回执。
这可太不正常了。
日子就在冯妙君的忐忑中一天又一天过去。
大半个月后,燕魏前线的战报才送到她手里,这回是一记重磅。冯妙君才看几眼,心肝儿都为之一颤:
魏西北,红魔山之战,魏国师云崕施术引动地底熔岩喷发,将燕军的军营毁去大半。燕王战之,负伤而返。
原来云崕再次引动地火喷发,毁去燕人营地,又打伤了燕王,从而一举扭转战局。这可是不世功绩,冯妙君听说以后却无喜色,只有满面凝重。
这可是连着一个月了,廷臣们每天都在感受女王的低气压。
晗月公主不懂了,私底下去问丈夫:“魏国这回占了上风,扬眉吐气,怎么安安反而不悦?”
“燕国吃了大亏,又伤营地又死人,连燕王都受了伤。”苗奉先反问她,“倒过来说,你觉得魏国和它的国师会毫发无伤?打仗么,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晗月公主吃了一惊:“你是说,魏国也严重受损?”
“连燕王也亲自下场,说明这场战斗已到白热化之境。”苗奉先冷笑一声,“打吧,最好两败俱伤。”他是前峣太子,对魏、燕两国都没有好感。
这厢冯妙君也是坐立难安:
在火山喷发隔天,云崕倒是在军中公开露面一次,身边还簇拥着一堆将领,看起来一切正常。
可是她和云崕的私人联系也中断了,莫说鹦哥保持着沉默,那厮已经快一个月没给她写信。
要知道过去七年中,哪怕云崕再忙碌也不会忘了每半月给她写出满纸的甜言蜜语。
所以,他现今到底怎样?
云崕在军中地位极高,这等非常时期更需要增加自己的曝光率以稳定军心,所以这不可以看作他平安无恙的讯号。
自然冯妙君也知道他还活着,毕竟自个儿的心脏还在平稳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