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被发配去照顾铁心宁,看来是不得宠了,不少人都松一口气。
铁心宁的帐篷早有人搭好,她在外头轻唤一声“铁先生”,里面就应道“进来”。
帐里没有别人,铁心宁坐在桌后,捧着书看。
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一边道:“公主把我调过来,从今天起‘服侍’你。”
铁心宁性格粗豪疏放,不喜有人侍在一旁,所以出发这些天都没要侍女。他闻言从书里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也没反对。
冯妙君正从食盒里取点心出来,置在他面前:“刚起锅的松饼,我还带了点枫糖,也就是前几天山上采下来熬好的枫树甜汁,你尝尝?”铁心宁已有辟谷之能,不需要按时吃饭。她送来的,只是点心。
他端详眼前这几只热腾腾的小饼。
分明只是饼而已,但每个面积都只有她的小拳头那么大,很薄,两面烤作漂亮的金黄色,边缘还起了酥皮,不须凑近就能闻到浓浓的奶香味儿。
牛乳。这冰天雪地里,也只有给公主开的小灶里能拿出这种稀罕东西。
食盒里还放着一个小白瓷罐,她打开来,用银勺小心挑出里面琥珀色的蜜糖,轻轻浇在饼上。“好了!”
他信手拿起松饼咬了一口,然后顿住。
好一会儿,才接着咀嚼。
冯妙君笑嘻嘻道:“如何?”
“味道很不错。”他点了点头,说得非常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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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无名小卒的书
在铁心宁目光的追随中,冯妙君搬了张椅子到他对面坐下,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真是天才!”
饼子本身的松软香甜,加上枫糖特有的微焦味道,哪怕只一口,融在舌头也全是幸福的味道,能让人忽然忘掉外面的天寒地冻。
铁心宁吃得有条不紊:“你做的?”
“非也。”她只会吃,不会做,“我指导厨子做的。”她从前就爱吃松饼,这东西淋上枫糖简直是绝配。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使女桃子,若不打着公主要款待贵客的旗号,御用厨子怎么肯听她指挥?
她洋洋得意,“我先前就说过,这东西你定能喜欢,你还一脸嫌弃!”
他手上动作一顿,呵了一声,似有些赧然,但又慢慢吃了起来。冯妙君瞧着,总觉得他吃相比前几天文雅,难道是点心太精致了?
不过剩下几枚他就吃得很利索了,三口两口进肚。冯妙君暗暗笑他原形毕露,一边给他斟了盏热茶,他也老实不客气一口倒光不怕烫。
看样子,他是真喜欢松饼,居然一个不落吃光了才抬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找我什么事,说吧。”
“大师兄果然是爽快人!”她开口就夸,见他嘴角弯起一丝笑意才道,“我看一卷心法称为‘浮生梦’,里面有两句话,反复看了十来遍也不懂呢。请大师兄教我。”
他很爽快:“说。”
“天地无和,人间无道。格物勤律,反朔己身。”她皱眉道,“后面两句我还能勉强看懂,大意无非是修行要靠己身悟道突破,可前边那句是什么意思?”
铁心宁轻笑着摇头:“你哪一句也没看懂。”
她不明所以。
“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不讲和,只谓衡;人间却相反,有衡方有和,然而圣人同样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铁心宁指点她,“你可知古人视天地如橐籥,虚而不屈,动而俞出?”
“橐籥啊?”这两字太生僻了,她想半天才记起那指的是风箱。“这是说,修行要顺应天势,不能强求?”
铁心宁这才颌首,“以偏概全,但于你足矣。”
冯妙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是指摘她学得浅薄,但这点儿感悟对她现在来说足够用了。
真是看不起人哪,她以前咋没发现大师兄心气这么高哩?
不过她和铁心宁相识不过十天,对他不甚了解,不似许凤年,在她家里一住就是大半年。修行者的外貌常与年龄相悖,活的年头长了,性子也就古怪,哪里是相聚十天半月就可以看穿的?
铁心宁似是来了谈兴,又道:“你看的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吧?”
她点点头:“是呀,录在玉简里,约莫是浩黎帝国建立之前。著者水云,大师兄听说过?”
“无名小卒,闻所未闻。”铁心宁指头在桌案上轻敲两下,“它鞭析入理,若放在千余年前可为铭言。现在么——”
“现在不合用?”
“天地先后几次剧变,新势不通旧理。世间多数论著,包括你看的和我手里这本……”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卷,“都是以全饰偏,首尾不及也。”
她听得入神,不由道:“那怎样才能顾得了首尾?”这几年埋头苦读,都是自行钻研,哪有人为她梳理过这些?即便是许凤年,也只传授她具体的功法,却不能与她论道。
至于莫提准么,只字不提。
他始终不认她作弟子。
“从前修行讲天人合一、上体天心。然而天地灵气凋蔽至此,早已是知易行难。一味循旧,终不得法。”铁心宁笑了笑,“依我看,不如反求诸己。以固元为本,外驭气、力。”
冯妙君听得睁大了眸子,只觉这番话发人深省。从前修行者讲究顺天命、合天理,是天本位;铁心宁提出的却是以人为本,是人本位。而他所谓的“气”、“力”也不指寻常力气,而是灵气、元力。
这番道理最有力的注脚,就是人类对于“元力”的发现和应用。
她想来想去,越想越觉有理,眸中越有光彩,好久才鼓掌道:“师兄果然厉害!就连师父前些日子与侯卿讲学传道,还讲过天人之说呢,不如你来得震聋发聩。”
铁心宁微微一笑:“青出于蓝必要胜于蓝。我若是固步不前,师父才要伤心。”
她嘿嘿陪笑两声,斜眼睨着他,心里暗道铁心宁果然是个狂放爽直的,这话分明就指莫提准固步不前。被别人听去,又要滋生事端。
“这些道理都是粗浅,你怎未识得?”铁心宁好奇道,“师父从前没有教导?”
她嘟起嘴,闷闷不乐:“没有呢,师父说我秉赋太差,让我多练几年。”谎撒太多了,张口就来,毫无心理负担。实情是她天赋再好,莫提准也不会收她为徒。
“秉赋太差?”他皱眉,示意她抬手让他按一按脉搏,“我看看。”
冯妙君反而把手往后一缩,不满道:“你前几天不是刚看过?就这么几十个时辰,我的修为又不会突飞猛进。”
“师父择徒很严,唔,我说得直白些——”铁心宁摇头,“即便其他孩子资质再好,他也未必青眼相加,却把你收作了徒弟,想来你身上一定有特殊之处。我想,有必要多作细查,以便于你在修行之法上有所取舍。”
明师指点,这的的确确就是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啊!冯妙君心动了,可莫提准收她为徒只是个幌子,本无意传她功夫,她哪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动。自己本不适宜修行,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只有丹田里的鳌鱼诅咒了,好在上次莫提准替她检查经脉并不仔细。铁心宁跟在莫提准身边最久,看样子已得其真传,如果他发现了印记的秘密——
冯妙君微一抬头,见他目光炯炯盯着她,好像要一直看到她心底去,不由得更生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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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暗夜鬼影
他为什么这样热心,只因同门之间的关爱?从前许凤年与她虽然相处融洽,那人却属于有问才答的类型,从不主动替她解惑。想来,这也是莫提准的意思,怎么铁心宁就不遵守呢?
是他回来的时间太短,莫提准没来得及向他提过?
“我——”她突然不想呆在这里了,张了张口,正想找个托辞离开,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而后兵卫的声音在帐门响起:“铁先生,都统有请!”
铁心宁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当即站起来走出去:“请带路。”
主帐内,晗月公主赫然坐在上位。本次衔领队伍的都统名作齐林宣,年过三旬,老成稳重,见了铁心宁也很尊敬:“探子来报,前路遇阻,人力难以清挖。公主的意思,想请铁先生出手相助。”
原来探子打探到前方七里处的山路被断石堵上了。这里路窄,回车很不方便,尤其摩隆多巨兽的身板那么宽。再说绕远路的话,可能要多走五、六个时辰才能绕过眼前这座雪山。
天寒地冻地,每一分体力都很宝贵。再说,这和他们原计划的进程不符,也徒增许多危险。
铁心宁欣然应了。身为国师高徒,护持队伍前行本就是他的职责。
当下一行人驱马来到断头路。
情况比都统提到的还要恶劣。山路越往上越狭窄,到了这里就像倒置的漏斗口,两侧都是垂直峭壁,道路宽度只能容一头摩隆多通过。
糟糕的是,也不知是雪崩还是大风推动了高处风化的岩石,坍塌下来堵住了众人前行的路。
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路段,约长三十多丈(一百米)。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队伍里有的是强劳动力,尽管工具不对付,勉强还能开挖;可问题在于,塞满道路的中小碎石上面,还压着一个大块头!
冯妙君真怀疑上头的山峰是不是整截都掉下来了,否则为什么会有至少五、六万斤重的大石倒压在这里!
人力在这里陷入了尴尬:把下面的碎石清理掉,这块巨石就会滚下来;可是不清掉,人们又走不过去。
的确,如果铁心宁等修行者也无计可施的话,大伙儿只能绕远路了。
晗月公主眼巴巴望着铁心宁:“如何?”
他没有一丝犹豫,含笑道:“可以挪开。”
铁心宁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师高徒,不是冯妙君这种半吊子。他说出这句话,众人心底才真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你们都退后百丈。”铁心宁撩起长袍,在碎石堆中几下腾挪就跃到了最上方的巨石顶。众人抬首,只能看到他像是伸指在石头上写写画画,口中又念念有辞,不知作的什么法。
也就是七、八息的功夫,他就画好站了起来,手里飞快结了两个手印。
那动作快得带出一片残影,以冯妙君眼力勉强能跟上轨迹,却不知他做的什么鬼画符。
最后一个手印结好,巨石忽然动了。
它并非松动滚落下来,而是底下忽然有无数细石被不知名的力量吸附上去,飞快接成了它的四肢。
而后,这个无头的石人就开始清理路面上的障碍,一抡胳膊一抬腿就能把碎石全甩到十余丈远的山谷里去。
也就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路面就清理干净了。而后石人自己蹓哒去了山谷底下,转眼不见踪影。
冯妙君猜测,它在那里还原成散碎的大小石头了。
这厢铁心宁向都统做了个手势:“请。”
晗月公主忍不住鼓掌:“铁先生真厉害,果然是莫国师门下第一大弟子!”
队伍中还有其他修行者,均想道自己就算能挪开巨石,那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断然做不到如此轻松写意。原有些人对莫提准门下不服气的,现在心里也哑了火。
铁心宁也不谦虚,哈哈一笑受之。
队伍于是顺利通过这段山路,继续前进。
此时已然走近白象山脉腹地,空气越发寒冷,天上又开始飘雪,入夜之后滴水成冰,谁也不愿在帐外站着。众人白天走得疲惫不堪,回帐之后倒头就睡,冯妙君也不例外。
她现在既然是“桃子”,也就和其他侍女睡在一起,没能享受特权,以免旁人生疑。晗月公主对这一点尤其坚持,冯妙君很确定她那时脸上憋着坏笑。
出门在外,奴婢都集中睡在几个大帐里,二、三十人同帐。莫看白天个个立在主人身边都是衣鬓整齐的小仙女,一到卸了妆睡觉,磨牙打呼梦游的什么模样都有。
次日晨起,婢女银杏就凑了过来,一脸神秘:“昨晚闹鬼了。”
大活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何况大伙儿身处莽荒当中,这种雪崩圣地每年不知道要夺走多少人性命,有那么千八百个孤魂野鬼岂非再正常不过?
有侍女赶忙问究竟。银杏压低了声量:“昨个半夜睡得迷糊,结果一睁眼望见那地方站着个黑影。”
冯妙君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心里也有点儿发毛。只因银杏正好指向了她昨日睡的通铺方向!
“什么样的?”
“黑乎一团。”
“没高矮胖瘦?长獠牙了吗?”旁人气结,看不清形状你跟我们说个槌子?
银杏接着又道:“那动作很像伏在床头,吸人精气!我当时害怕,闭了闭眼,再睁开就没见着它了。”
冯妙君心里一动:“你觉得,它在吸谁的精气?”
银杏看看她,再看看她边上的侍女李子:“你俩挨得近,都有可能唉。”
李子吓得脸色发白,冯妙君暗自运气感受一番,好像并没甚不妥之处,就连精力也是旺盛。
方才她还多吃了一个馒头呢。
如果真有东西潜入,无论是人是鬼,外头那许多守卫怎会视而不见?再说,大营周围的阵法难道是摆设?
多半还是银杏睡糊涂了。
奴婢们正聚在一起说话,边上忽然有个声音不悦道:“都没事干了吗,聚在这里嚼什么舌头!”
众人转头,望见一脸严厉的崔女官,瞬间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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