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羡。
方子然被晾在一边，不免有点尴尬。于是他主动帮忙:“我来帮你摆！”
说着，他就走回自己座位，动手给顾羡摆书。
他将歪掉的一摞书重新摆到一个平面上，然后朝顾羡笑了，露出了白而尖的小虎牙:“摆好了，刚刚不好意思啊，我以后会注意的。”
顾羡看了方子然一眼，他眼睛颜色极深，是那种如深沉古井的黑，不带一点情绪。
然后，方子然就看着顾羡重新开始摆那摞书，一丝不苟地，将每一本书的边边角角对齐，看起来像一块巨大的豆腐，找不出丁点的瑕疵。
然后，他重新拿起笔，开始做题，接着刚刚被打断的地方，继续写了下去。
他的草稿本上，赫然是整整齐齐，一行一行的数学草稿。简直比别人的作业还要赏心悦目。
方子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顾羡一会，见对方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只好默默坐回了自己发位置，然后看了看自己桌子上随便堆着的好几本书，突然之间就觉得有点不顺眼了。
他摆弄了一下自己的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后面的这位顾羡同学，好像从开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的后桌。
……
晚上的晚自修没有看班老师，老师都在教务室分试卷，整理明天的考试试卷。
头顶的风扇一圈一圈慢慢旋转，白炽灯沉默点亮了教室。周围安静极了，只要风扇吹过时，不小心吹起书页的声音。
耳边能听到的，都是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
唐寻看着眼前摊开的历史书，屡屡走神。
明明只是一章书，她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黑板旁边的时钟安静转着——九点四十分，晚自修还有四十分钟结束。
唐寻看着眼前的历史插图，那些令人头疼的分封制官职表让人头晕。
她合上了书，有些颓然地爬在了桌子上。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在背书，他们靠着走廊的外墙，神情专注。
走廊外面的林荫小道的长椅上 也有同学在那边看书，就着明亮的路灯默念，认真极了。
所有人都能静下心看书，除了她。
他们的安静，无形中是一种压力。
唐寻有些烦躁地拨弄着长发，开始一根一根找分叉的头发。当她很烦躁时，总喜欢开始折腾自己的头发。
在她正颓然找分叉时，后面递来了一张纸条。
唐寻顺手接了，发现是宋遇写给她的。
他的字很有棱角，含蓄间又带一点清逸，光看字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带书出来一下。”
唐寻回头去看时，宋遇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虽然有点一头雾水，唐寻还是拿起了历史书和历史的复习资料，轻轻走出了教室。
宋遇在后面等着她，见她出来，低声说:“走吧。”
唐寻更是一头雾水了，见宋遇迈开腿走了，她跟了上去，跟着他穿过走廊，走出了文锦楼，走在阴凉的校道上，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宋遇带着她，顺着校道旁的阶梯一级一级往上走。
夜里的风清爽微凉，吹在脸上，舒缓了在教室里的烦闷。夏虫微鸣，飞蛾围绕着明亮的路灯在打转。
唐寻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这里是图书馆前的小花园。
平时白天，这里的学生都不会少，大多数是捧着书在看的。唐寻从前吊儿郎当，来这里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她不知道，这里的夜晚会这么安静舒服。
两人在一旁的长椅坐下，听着夜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唐寻原本烦躁的心情神奇的安静下来了。
宋遇翻开了他摘抄的政治时事热点资料，他看着眼前的资料，但心绪显然不在这上面。
“有时候的考试前，我会来这里复习。这里安静，复习的时候容易专心。”
“现在觉得好点了吗？”宋遇侧头看向她，一双眼中映着灯火，像池水里揉碎了星辉，星星点点都是温柔。
唐寻看着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她抬头看着深沉的夜幕，星子细碎，像小小的钻石点缀在纯黑的绸缎上。
她靠在长椅上，仰着头笑了，露出了略尖的小虎牙，眼睛微微一弯:“好多了。”她侧头看向宋遇，“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复习不下去的？”
宋遇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政治资料，然后略过了这个话题:“复习吧，明天考语文和综合科。”
唐寻看着他在路灯下微微泛红的耳尖，忍不住又笑了。
“宋同学，你真的很可爱。”
第17章 日记·十七 ...
虽然她说过，只是朋友。
但看见他们走在一起时，还是忍不住会觉得难受。
就像吃到了酸李子，从嘴酸到了心里。
——摘自日记
考试持续两天，这两天下了雨，倒也没这么热了。
考完语文与综合科，第二天早上考的是数学。早晨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榕树上，驱散了夏季早晨的闷热，空气弥漫着丝丝凉意。
场考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与试卷触碰的沙沙声。
唐寻在学校统一发的草稿纸上计算，她正在算解答题的第一大题，是等比数列的计算题。
她看着长长的数列，突然间就想不起来推导公式了。
整个暑假补习过的公式在脑海里搅在一起，逐渐混淆，然后慢慢变得模糊，回忆的时候就像在雾里看花。
唐寻冷静想了一会，却发现越想越乱。
耳边传来好几声试卷翻页声。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都是在奋笔疾书，草稿纸上已经写了许多计算过程。每个人都是那么认真，做得那么轻松。
她看向了依旧空空的第一道解答题，耳边的翻页声、写字声都成了无形的压力。
走神时，她又想起了外婆。
“小寻，外婆就希望你能考上大学，不求什么富贵，以后安安稳稳的就好。”
唐寻看着已经转过大半圈的分针，心里生出了几分迷茫。
她现在努力，真的来得及吗？
不努力时尚且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可一但努力起来，就会发现身边的人比自己好太多，越是努力，越是无力。
抱着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唐寻沉默将数学试卷里能写的题目写完了。
直到响铃，老师来收答题卡时，她依旧有些恍然。
“唐寻。”门外，有人喊了她一声。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自有一种不羁的风流感。
同一个考场的女生纷纷朝门外看去。
身形修长的男生倚着门框，手里松松垮垮提着书包，似乎是睡了一觉，头发微乱，更添了一分勾人。
唐寻收拾好纸笔，顺着人流走了出去。她神情冷淡，没有什么聊天的意思。
身后，还有女生小小声在议论。
“那个男生长得挺帅哎，以前好像没见过。”
“他是转学生，美术班的。”
“别看啦，人家来找寻姐的呢。”
许星昼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他自然搭着唐寻的肩，眼尾一翘，笑得像只黑狐狸:“这么冷淡，没考好？”
唐寻朝他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把他的胳膊掀了下去，声音冷淡:“找我干什么？”
许星昼朝她一笑，唇角旁边浮现出一个极浅的笑窝，他慢悠悠走着，身后就像是有狐狸尾巴在摇。
“我爷爷奶奶回老家玩了，去你家蹭顿饭吃。”
说完，他趁唐寻不注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顶着她刀子般的眼神，唇边的笑更深:“笑一笑，小时候多可爱，长大怎么就成这样了。我还记得，你以前还叫我星昼哥哥……”
“许星昼！”唐寻几乎是咬牙切齿把他的名字从嘴里吐出来，然后一巴掌朝许星昼拍了过去，打得他差点就扑街了。
许星昼也不恼，他一步作三步滑下楼梯，看着她笑得轻佻又欠揍:“你再打我，我回去就告诉外婆。”
许星昼几乎是被唐寻打出校门的，他一边挨揍，一边抱着头笑，一路跳着走出了校门。
后面，方子然和宋遇一起走出了大楼。他看着前面打闹的两个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那个不是寻姐吗？旁边那个男生是新来的转学生吧，好像叫许星昼，下课的时候我经常听到班上女生说他，之前还在游泳馆看到他们俩一起游泳，难道是寻姐男朋友？”
“不是。”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宋遇飞快否认了方子然。
方子然一愣，看向了宋遇:“为什么不是？”
“唐寻说的。”宋遇轻轻移开了视线，迈开腿背着书包继续往校门方向走。
方子然走快两步追上了他，摸了摸头，脸上有些茫然:“你和寻姐关系这么好啊？”
宋遇看着前面并肩走出校门的两道身影，觉得今天的太阳过于刺目。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方子然，转移了话题:“刚刚你说班上的女生经常说起他？”
“是啊，他长得好看，听说对女生挺有礼貌，画画很好，成绩也不错，平时还有人给他送小礼物。不过班上的女生说他也不收，所以她们就猜是有喜欢的人了。”
“长得好看？”宋遇慢慢重复了方子然的这句话。
可他长得也不差吧。宋遇在心中默默想着。
唐寻和许星昼闹了一路，两人回到大院上楼时，他扯了扯自己歪掉的衣领，又笑了，狭长的眼睛一挑，显得轻佻又多情:“寻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怎么了，衣领都给我扯歪。”
唐寻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招呼他，并送了他一个巨大的白眼:“我说许星昼，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到底谁给你的自信，这么自恋？”
“我的脸给我的自信。”许星昼慢悠悠整理好衣服，顺便撩了撩头发，把自己弄成了整整齐齐的模样。
“你长得很好吗？”唐寻对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表示get不到他的好看在哪里。
“哪里哪里，没你好看。”他忍不住扶着墙笑了，看着唐寻，整个楼道里都是他的笑声。
唐寻瞥了他一眼，没再打他，而是转身上了楼，背对着他，抿了抿唇，说:“谢了。”
许星昼站直了身，他比唐寻高了大半个头，然后从后面拍了拍她的头顶，歪头笑了，笑容依旧那么轻佻又欠揍:“不客气，应该的，你能高兴就好。”
两人并肩上了楼，推门进去，唐寻外婆已经煮好了午饭，一进屋就闻到了冬瓜汤的清香和炒虾仁的鲜味。
外婆正在逗棉花糖玩，拿着个毛球，扔了出去。只见棉花糖撒开爪子就跑，又把毛球叼了回来，如此反复循环，一老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许星昼在玄关换了鞋，看着棉花糖良久，终于吐出了一句话:“这猫怎么有点像狗？”
吃午饭时，他们三人在餐桌上吃，棉花糖在一边吃猫粮，唐寻不时会夹两片水煮鸡胸肉给它吃。
唐寻外婆给唐寻加了一大块糖醋里脊，给许星昼也夹了一块，笑呵呵说:“这两天考试，你们俩都多吃点，多补补。”
“多谢外婆。”许星昼笑眯眯道了谢，一点也没有在外面那种不羁和不正经的模样。
唐寻给外婆夹了虾，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说:“外婆，你才是应该补的，多吃点鱼虾，对身体好。”
外婆笑着看唐寻，想了想，试探性问她:“怎么看着有点不高兴，是考试的事情不？”
“没事，真的。”唐寻头也不抬吃着饭，一口一口看起来吃的很专心。
她不愿意说，外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叹了口气，又给她夹了一块里脊:“多吃点，看你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