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不过片刻,严琅就拎了两只肥肥的竹鼠回来,又有几根刚冒头的春笋。
竹鼠比较肥,有脂肪,用盐腌制半晌烤了吃正好,春笋则是跟咸菜干一起切丁煮进米糊糊里。
煮东西用的罐子自然也是在火塘边不知放了多久的破罐子,像是木屋义庄甚至破庙那种能够让路人歇脚的地方,一般都会有这种破罐子。
或是破了一个口的,或是破得只剩下一半的,说不得是谁从哪里捡了放在那里的。
路过的人用了基本上都会洗刷干净而后继续放在原地,等待下一个路人进来使用。
小昙到了义庄里见没人,高兴的用叶片扶着自己的新“家”摇晃着花苞跟严琅聊天。
等到烤竹鼠的香味出来了,小昙就在花盆里呆不住了,一转身化作人形蹲在里严琅身边,挨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火堆上架着翻来翻去烤得滴油的竹鼠。
竹鼠需要慢慢烤,严琅就先把之前买的包子在火上烤得外皮金黄,跟小昙一人吃了一个垫垫肚子,之后再吃米糊糊跟烤竹鼠,晚上一人一花真真切切吃了个饱。
饭后严琅拿了书教小昙念了两首跟春有关的诗词,又说了半晌的话,这才一个回了花盆一个上了凳子床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的严琅好像听见了铃铛摇晃的声音,伴随着铃铛声,还有整齐却又沉重的脚步声。
严琅忽然惊醒,一抬头,刚好看见义庄大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顿时吓了一跳。
跳下凳子,严琅警惕的看着门外,同时一手揣进怀里握住匕首一手伸出去把花盆抱进了怀里。
门外进来的人一眼就看见了火堆,自然也知道里面已经有人了。
来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一个穿着古怪长得却英气漂亮的姑娘跨步走了进来,爽快的朝严琅拱手行了个见面礼,“这位兄台,我跟我师父赶了一晚上的夜路,途经此地,不方便继续赶路,可否进来歇歇脚?”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严琅反倒不好意思了,摆摆手笑道,“小生也不过是借住的路人,二位要是不嫌弃,尽管进来便是。”
那姑娘眉梢一展,笑着转身朝她师父说话,“师父,快进来,这位是个读书人。”
严琅听得有点莫名,为何对方要特意说一句他是读书人?
可毕竟也就是深夜在义庄偶然相遇,严琅心里还保持着警惕,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书箱归置了一下,腾开一片靠里侧的空间,自己则选了最靠近大门那边。
万一这对师徒心怀不轨,他还能以最快的时间从大门这里逃命。
另外义庄里的凳子严琅也没好意思像之前那样全部占据,只留了两条凳子,其他四条严琅放在了旁边,这对师徒用与不用,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那姑娘看严琅如此客气,又抱拳道了声谢,然后侧身让了一个穿着泥黄道袍的干瘦中年男人进来,“师父,我先去把行李安置好,你先在这里烤烤火歇一歇。”
严琅好奇对方有什么行李需要安置在外面,不过也没探头探脑,抱着花盆盘腿靠坐在火堆另一边。
也是这时候严琅通过打开的大门,这才发现外面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想来应该很快就要天亮了。
说来那没有灭的火堆还是小昙学会了烧火添柴,晚上严琅睡着之后,小昙时不时就会从修炼里清醒过来,身长了茎叶郭了柴火往里面添柴,让严琅身上盖着披风就睡了一晚暖和的觉。
进来的那师父看起来是个冷面的性子,一张瘦长马脸板着,听见姑娘那般说,也只是“嗯”了一声,自己走进来,看了严琅一眼,而后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以打坐的姿势闭目养神。
那穿粗麻短打的姑娘很快也进来了,顺手关了门,朝严琅笑了笑,自己走到火堆旁烤火,一边跟严琅搭话,“这位公子可是上京赶考的?如今刚刚开春,又是留在这里歇脚,是要坐今早的船北上么?”
严琅笑着点点头,一反平常的唠叨性子,竟是不想说话了,只抱着花盆侧了侧身,因为那道长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一下一下的总落到小昙身上。
姑娘虽然性子开朗,又爱跟人交朋友,可自己说几句对方只不大感兴趣的勉强回两三个字,便是再爱交朋友的人也没办法继续套近乎聊天了,姑娘也只能讪讪然住了嘴,开始翻包裹。
姑娘摸出两块大饼徒手捏着在火上烤了烤,大概有了点热度,这才给了师父,自己吃的那块则是烤都没烤,直接用牙齿磨着慢慢填肚子。
姑娘不说话了,义庄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严琅一直保持警惕,心神难免疲倦,竟是就靠在那里打起了瞌睡,严琅只能勉强撑开眼皮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道长突然出声,还是跟严琅说话,“你这书生,无需如此防备老道,你怀里那花妖虽是妖,却一身佛性,明显修的是佛道,老道也不是那滥杀无辜的人。”
不仅是严琅吓得一个激灵瞌睡全飞,便是那姑娘也是突然一惊,扭头看向严琅怀里的花。
先前姑娘只觉得古怪,赶考的书生为何还要抱着一盆花,那花看起来也不怎么名贵。
不过因为自己跟师父就已经够古怪了,姑娘也就没多问,只当是严琅老家有那出远门保平安的风俗。
却没想到那毫不起眼随处可见的野花竟是花妖?这叫姑娘如何不惊诧。
严琅下意识把花盆抱得更紧了,小昙见老道士已经认出了她,也不再伪装,用花苞蹭了蹭严琅的脖子,“书生别怕,他们打不过我!”
这话说得,让屋里老道跟姑娘双双无语,严琅却听得心头一紧,怕老道生气,连忙扯了扯嘴角笑着岔开话题,“没想到道长修为如此高深,小昙确实是修佛道的,昨晚她还从一个女鬼手上救了我。”
姑娘听得惊奇,连忙搭话询问起前因后果来,严琅也就态度很好的说了昨晚的事。
有了交流,屋里的气氛无形容缓和了不少,彼此也顺势互相认识了一下。
姑娘名叫杜娟,不是姓杜名娟,而是名为“杜娟”,没有姓,因为她是被师父在路上捡到的,旁边又恰好有一丛杜鹃花,于是就有了这个名字。
她师父则唤做玄青,听杜娟说,他们师徒二人是南来北往帮人送货的,至于送的什么货,严琅看见道长跟杜娟腰上的铃铛,不由想到了赶尸人。
杜娟看严琅视线落在了自己腰间的铃铛上,看起来是已经猜出来了,原本还不准备细说的杜娟当即笑着坦然承认了他们送的货正是死人。
严琅本身对赶尸人就很好奇,又见两人不想事心藏歹念的人,于是话多的老毛病又犯了,跟杜娟细细聊了起来,到了后面自然而然的就问了一些玄门之事。
“玄青道长一眼就看出了小昙的身份,不知有没有什么能够让小昙隐藏妖气的法子,要不然这一路上她跟着我去京城,就怕遇见的玄门之人不是个个都如玄青道长这般明事理。”
这个问题才是严琅一开始就想问的。
小昙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听严琅问起这个,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顿时感动得又用花苞直蹭严琅的手腕,蹭得严琅心软成一滩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懈怠了,感觉没什么精神,可能是要猫冬了。
本章留言在明天中午之前满一百五十就加一更【基础更新六~七千字】
这两天摸来摸去,隔壁的最后一个番外差不多了,今晚再摸一摸就能戳完结签了,感觉没什么动力,我可能是要老了。
第90章 书生与花妖4【二合一】
杜娟看严琅对待花妖如此真诚在意, 又得知两人都算是彼此的恩人,自然感触良多,想了想, 却发现自己道行不够,于是扭头去看玄青道长, “师父, 你帮帮他们~”
看得出来师徒两感情深厚,说是师徒看起来倒像是父女。
玄青道长原本还无动于衷, 可杜娟再三撒娇讨好,严琅也眼巴巴的看着他,玄青道长无奈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看了严琅一眼,“虽则你与这花妖颇有渊源, 可切记,人妖殊途。”
说罢,从自己随身的八卦布包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红绳, “这绳子一头拴在你自己手腕上, 另一头拴在花妖身上,如此,花妖就能借你身上的浩然正气掩饰妖气。”
要不是这花妖修的佛道,一身佛光,并不会因妖气而伤到书生,玄青道长也不会出手。
杜娟伸手接了,转手递给严琅, 一边随口笑道,“师父,这绳子怎的是红的?严公子跟小昙拴上,岂不是像拴了红线?”
严琅正被那“人妖殊途”四个字说得犹如脑袋里被人撞了一口大钟,突然又听杜娟这么一说,顿时也顾不上感受那股振聩之感,脸红耳朵红的接了红绳,朝玄青道长道了一声谢,然后埋头先把红绳一端毫不迟疑的拴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
正犹豫该往小昙的哪里拴呢,怀中花盆里的小昙身形一晃化作人形蹲在了严琅身边,笑嘻嘻的伸出了右手,“谢谢道长,谢谢杜娟!”
杜娟乍然见到小昙的人形,看了看,不由越发喜欢,没想到重情重义的花妖居然长得也这般乖巧可爱,若不是想到对方也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花妖,杜娟都想要拐来做自己的妹妹了。
小昙也是第一次跟除了书生以外的人说话,对杜娟跟玄青道长都很是好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忍不住绕着两人身上特殊的装扮看,杜娟就拿了自己腰间的引魂铃给小昙看,“这是我们赶尸的时候用的,对普通人没什么作用,你身上既然都是佛气,对你也是没用。”
二人这就聊上了,一个说自己跟着师父赶尸的路途中遇见的事,一个说自己开智化形的事,严琅则是蹭到了玄青道长那边询问了一些妖类修行或是日常生活忌讳之事,比如说小昙能否饮酒,是不是怕狗血黑驴等物。
玄青道长虽寡言少语,却似乎对小昙跟严琅观感尚佳,自己知道的都随口说了。
“你这花妖生来带有佛性,又是因你念的诗词开了灵智,因救人之心化了人形,不比一般妖怪。不过若是遇见心术不正之人,她就是极品炼丹药材,可化去服用丹药者一身孽果。”
这话一说,严琅顿时紧张起来,眉头紧皱。
玄青道长见状,莫名叹了口气,“这也无妨,若你真心待她,等你日后高中,上了金榜,一身龙气与文曲星君之气能借由红线渡去她妖体之上,也算是让她一身妖体得上天庇佑,旁人轻易不敢动她。”
既然有办法解决,严琅自然就眉开眼笑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努力的温书备考,争取明年春闱能够一举中第。
玄青道长见他这般,又是长叹一声,闭眼打坐,眼不见为净。
聊了半晌,外面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天也渐渐出现了些许亮光,而后却是有滴滴答答的声音。
原本正在规整书箱准备离开的严琅连忙去外面仰头朝天上看了看,有沁凉的雨滴落在脸上。
“哎呀下雨了!”
严琅愁眉苦脸喃喃道,而后回义庄里,自书箱里翻出一块油布,把书箱周围都给遮掩好,而后拿了油纸伞背上书箱抱了花盆,“杜娟姑娘,玄青道长,我们要趁着雨还没落大赶紧去码头,就不多陪二位了。”
小昙看严琅急着要走,也是满眼不舍的跟杜娟告了别,一转身化作一株花回了花盆里。
严琅双手不空,只能弓腰跟玄青道长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恰好玄青道长睁开眼,突然似看见了什么,眉头一皱,又去看旁边的徒弟,眼神里多了些惊疑不定。
玄青道长待要说什么,严琅却已经抱着花盆背着书箱出去了。
玄青道长面色凝重想了想,对旁边正准备拼了凳子睡一觉的杜娟道,“小娟,你且跟着这书生往京城走一遭,顺便替我看望一下你玄明师伯。”
刚才那书生脸上突然显露出异样的晦暗桃色,怕是在前路上有些麻烦。
玄青道长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因为可窥天机,反而对人注定的未来抱着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
可今日既然在此地相遇,那书生身上似有杜娟某些机缘,玄青道长这才出声,让杜娟跟着走一趟。
杜娟“啊?”了一声,“不是,师父,你这么喜欢他们?咱们还要送货呢。”
师父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助人了?萍水相逢的一人一妖都要派她去跟着。
玄青道长掏出一只钱袋扔过去,只让她赶紧追上去,“这书生刚刚突然显露出晦气来,怕是路上安生不得。你跟着,当能得到什么机缘,就算没有,也就当是去京城看看你师伯。至于送客人,我会传信叫你大师兄过来,稍后我也会往京城去。”
早先杜娟大师伯就来信,让她师父去京城一趟,似乎是有什么贵人希望能跟他聊一聊,结果师父看完信就直接拿来当厕纸擦了屁股,根本就没当回事,现在突然这样,杜娟觉得很古怪。
不过再古怪,能够去京城,杜娟还是很高兴的,接了钱袋笑嘻嘻的把刚放下来的褡裢往肩上一绑,应了一声放下腰间的引魂铃就跑了,也不怕外面的雨淋到身上。
玄青道长摇摇头无奈一笑,自己这个徒弟,还是需要多多历练,性子还是太过跳脱活泼了,却也不想想自己平时对这当作闺女般的小徒弟是如何偏疼的,连每个月给的零花钱都没限制过,出门一趟就爱带杜鹃一起。
严琅抱着花盆撑着雨伞一路匆匆的往码头跑,好在这会儿雨还小也没吹风,严琅跑得不算艰难。
可毕竟又背又抱的,背上的书箱装了不少东西,重量不轻,等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就被后来甩开膀子疾跑的杜鹃追了上来。
“我师父说你们上京的路上可能不会□□生,让我跟你们一起!”
杜娟也不隐瞒,刻意说了师父让她来的用意。
果然,严琅跟小昙都对她道了谢,很好的接受了她这个同形小伙伴。
到了码头的时候虽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可船老大已经带着人再给船上装货了,看见严琅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收了船资就招呼了一个半大小子,让小子给严琅他们带路。
原本严琅还想给杜娟出船费,毕竟对方是因为他跟小昙才跟上来的。可杜娟只说自己也要去京城看往师伯,坚决没让看起来就不富裕的严琅多负担一个人的花销。
货船要在运河里往北走四天三夜才能到郡城,这还是因为如今是春日,没有刮风,要不然逆流而上,少不得要更费些力气跟时间。
这艘货船本就是为了运货的,自然没有客房,像严琅他们这样搭船的人只能挤在一处货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