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她这场婚礼,已经太久了。
“不要了吧,都结婚这么些年了。”林舒撇开脸,细声嘟哝,“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办什么啊……”
“是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还没做过我的新娘,不像话啊。”吴懈把人揽在胸口,不容她再质疑推脱,“趁孩子们现在放假,咱们办一个。一切交给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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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懈停住脚,取下墨镜看了看店牌,轻轻扬起眉毛。
这家名为Lokmance的店还真是不一样的烟火。别家珠宝店外面都是珠光宝气的,恨不得把门匾包金挂出来,可这家呢,简直就是“性冷淡”,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家珠宝店。银黑色的门面装潢,没有窗户,一点看不清里面的内容。“Lokmance”几个字母不爱的,懒洋洋地挂在外面,更过分的是他们连门都没敞,一副“爱来不来”的傲娇脸,哪儿是做生意的样。
吴懈推开半圆形的古典木质门,里面一位员工立刻迎了上来。女员工个高气质好,姣好的面容不亚于那些屏幕上活跃的明星。
“你好,请问我能见见你们陆总吗?”吴懈问员工。
女员工一怔,很快调整好职业笑容,“抱歉,陆总不在呢。”
吴懈笑笑,并没有打退堂鼓,“七年前陆总为我设计了求婚戒指,我太太很满意。今天我特意过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道谢,顺便再订一款设计?”
“这……”女员工微微蹙眉,稍作思忖,“请问先生贵姓?”
吴懈递上一张名片,微微颔首,“麻烦你了。”
女员工双手接过名片走开了。吴懈四周打量珠宝店。
这店从外面看一副冷情样,但其实里面人不少。设计师的品牌大火,尽管这里的珠宝价格高昂,但根本挡不住女同胞前仆后继的决心。除了几排的长长的商柜,好些珍稀珠宝和限量设计像博物馆文物一样躺在单独的展柜里,在光束下散着发神秘璀璨的光辉。他随意凑过去看了看——呵,连标价牌都没有的。
吴懈啧啧了两下,有点感慨。七年前他从这里买到那颗蓝钻的时候,老板还是个名气不大的独立设计师,短短几年他的品牌就从国外卷到国内,真是厉害了……
“吴先生。”
吴懈正出神,就听到有人叫他。
他转身,看见包裹在黑色正装中的老板出来了。他跟他设计的珠宝很像,都是一副矜贵冷冽的模样,身上的气质也像展柜里的孤品一样,耀眼又神秘,让人无法逼近。
“陆老板。”吴懈朝人弯了弯嘴角,“真是好久不见了。”
“幸会。”来人扬了扬锋利的唇线,狭长的眼中有隐隐笑意,“不知道那枚斯里兰卡蓝钻可还合意?”
“当然了,我太太很喜欢。”
“那就好。那颗钻品质极佳,这么些年了,我们去年才找到能和那颗蓝钻媲美的货色。”
“裸钻品质好,您的设计更精妙。”吴懈唇角的弧度明显,赞美并不违心,“不知道我和太太的结婚对戒,还有没有机会请您费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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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放在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吴懈全程包揽一切,但林舒也并不是没有参与。比如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老公“海岛婚礼”和“游轮典礼”的主意,也不同意让他找直升机撒玫瑰花瓣……
可能年纪真是大了吧,林舒只觉得那样折腾。七年前她不是没梦想过要一场浪漫唯美的世纪婚礼,但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她不要浮夸,不要排场,不要drama,不要煽情,只想和爱的人有一场属于他们俩的婚礼,小而精致,情感充沛,来的宾客不需多,大家都能尽情放松,尽兴就好。
林舒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公,吴懈一下子就get到了她的点。婚礼最后定在一家酒店顶楼的空中花园里,加上帮忙的朋友,来宾一共才百来个。除了两边的父母和亲近的亲戚外,基本都是夫妻俩多年的至交好友,有不少人是从国外赶来的。
场地不算大,但布置得别出心裁。他们保留了花园的特色,甚至还加入了更多了木质元素,装饰颜色上也都是清新的浅绿淡粉。没有了华丽屋顶的包裹,这样的环境反而很自然,令人放松。
场地布置简单,但细节处很花心思,名牌,欢迎卡,桌牌,欢迎卡片,伴手礼,丝带气球,甚至签字笔都是专门设计定做的。甜品台是个老爷车模型的木质大方台,上面的杯子蛋糕、甜甜圈和饮品很质朴——没有精致到假的翻糖和颜色,还原食物本真,再加上花和装饰品,看起来也是食欲满满。
婚礼前一天,吴懈又联系花匠送来了鲜花。白色玫瑰为主,附带淡粉淡紫的各样小花和绿色的植物叶子。嘉宾席,仪式台,桌椅,展板等各个角落都有鲜花植物蔓延开来,插在瓶子里,散在地面上,绑在栏杆间。吴懈还亲手扎了个花束,准备给老婆当捧花用。
三个孩子很兴奋,他们都被爸妈委以重任:龙凤胎当花童,在新娘身后给妈妈扯裙摆;吴舍予穿上定做的小礼服,抱着戒枕,准备到时候给爹妈递对戒。
“季叔叔你不要动我的头发啦!会乱的。”吴舍予嫌弃地推开头顶季凡的手,噔噔跑开了。他的莫西干头可是今早奶奶特意给他弄的,打了发蜡呢。
“臭小子……”季凡看着小孩跑开的背影,微微扬起嘴角。
“你咋样?发言准备好了没?”吴懈走到他身后,拍拍他肩膀。
“放心吧,我刚还过了一遍呢!”季凡拍拍胸脯。今天他作为best man,要在婚礼上发言。
吴懈抚了抚衬衫的领子,又摸了摸额前被发胶固定的发丝,问哥儿们:“你看我咋样?”
他伸开胳膊转了个圈,“没什么问题吧?”
季凡正了正新郎官的领结,“好着呢。我说你都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想耍个帅?”
“你懂啥!”吴懈毫不客气怼他,“婚礼很重要的好吧。你个单身狗什么都不知道!”
季凡:……
太扎心了。他的好哥们儿已经是三个娃的爹了,可他还是一条单身狗。当初林舒刚怀上龙凤胎的时候,季凡还跟吴懈开玩笑,说要这么生下去,他俩的婚礼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办了,说不定到时候他这个伴郎也当爹了……
结果现在人家的三个娃满地跑,他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看好朋友一脸受伤,吴懈捅了捅他的胳膊肘,“今天你活跃点儿啊。我老婆那边来的好些女朋友都是单身呢。”
季凡扯开嘴角正要笑,表情突然僵了。刚才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过人群跑到新娘装扮的内间,消失了。
“林舒,我们有礼物送给你!”刘蓓蓓拉着瑞拉,两人神神秘秘的。
林舒还没化妆,她穿着浴袍,散着满肩的卷发,看起来气质温柔,随性大方。
“什么?”她笑嘻嘻地问两个好朋友。
瑞拉笑了笑,从纸袋里掏出了一个头饰。头饰很精巧,小皇冠似的镶满了碎钻,中间有一颗大的蓝宝石。
林舒轻轻呀了一声,“太贵重了吧!”
“是挺贵的。”瑞拉很实在,“所以我和蓓蓓一起送。”
两个伴娘相视,嘿嘿一笑。千味这两年进军美国,刘蓓蓓被派到北美部当经理去了,和常驻洛杉矶的瑞拉逐渐熟捻起来。
“特别定制款。你也可以留给好好,将来她结婚给她戴。这样的传承不是更有意义?”刘蓓蓓把头饰递到林舒面前,“是很有意义。来快给我戴上,别让吴小姐看见了,不然不用等她结婚了,她肯定立马闹着要。”
林舒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瑞拉帮她弄好头发,又把发饰别到脑后的发丝里。林舒摸了摸鬓角的一缕头发,慢慢露出了笑容。她不想化浓妆,连化妆师都没请。瑞拉的法式编发很棒,这些交给朋友帮忙,更有意义。
林舒装扮完毕,换好婚纱,和林泽在仪式厅的另一头等候。他们坐在门板后面,虽然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但能时不时听到宾客的笑声和欢呼。
季凡正在发言。他的开头是这样的:“我和吴懈认识二十多年,他这个人呢,身上有很多优点。温和,善良,有同情心,大方——这些他通通都没有!”
林舒嗤地笑出声来。林泽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轻轻咳了一声。
“爸,您紧张吗?”林舒偏过头问父亲。
“有什么紧张的……”林泽轻声嘟哝。
林舒弯起嘴角,轻轻抓住了父亲的手。林泽吁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了女儿。父女俩静默了一会儿,林舒歪头把脑袋靠在了爸爸肩上,突然有点想哭。
厅里best man还在贫嘴:“……当然吴懈最大的优点还是脸皮厚,可如果他要是脸皮不厚的话,怎么能娶到林舒呢?毕竟我们的新娘子这么漂亮,对吧?兄弟,我看你们一起走过这么些年,有时候我都会特别感慨。说实话以前我不怎么相信爱情,更不觉得婚姻保险。但看你们这么幸福,不仅是我,包括咱们周围的所有人,都重新有了一份期待和相信。所以哥们儿今天真心祝福你,祝福你和林舒继续美满下去,幸福一辈子!”
来宾笑着,纷纷鼓起掌来。
“起来吧,咱们该进去了。”林泽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招呼两个外孙过来。
吴羡好提着小花篮跑过来,她穿着浅紫色蓬蓬裙,软软的头发在脑后和妈妈盘成同款编发。
“妈妈你真漂亮!”小姑娘眯起弯弯的眼睛,仰面朝妈妈笑。
“妈妈的裙子也漂亮!”吴宇伦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裙摆。他和哥哥一样穿了小西装,看上去跟小大人似的。
林舒亲昵地捏了捏了两个孩子的脸蛋,然后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挽起父亲的胳膊,发现爸爸眼睛微红。
门开了,宾客陆续起身,将视线投向门口。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林舒紧张的神经舒缓下来。他们都在笑,有的在向她挥手,有的红了眼眶。
林舒带着微笑,平直看向前方。走道的尽头,她的丈夫在等她。
吴懈笑着看向新娘子。他今天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英俊异常。林舒很多次见过他在等她,以前他斜斜靠在墙上,带着叛逆的张扬和随性。现在的他站得笔挺,自信又稳重。
她的男孩早变成男人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帅……
林泽把女儿的手放在女婿手里轻轻拍了拍。他抿住嘴,突然把两个孩子往身前揽了揽,一起抱住了他们。
结婚这么些年,老丈人从没抱过自己,吴懈有点受宠若惊。
林泽抹着眼角下台了。吴懈拉起林舒的手,面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舒,我还记得七年前见到你的场景。其实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七年了,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是你陪我走了过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你让我做了丈夫,做了父亲,从懵懂走到成熟,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你实现了我所有的梦想,直到现在每天醒来,我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幸福。是你,让我真的相信有好运。”
“我不敢说未来绝对不会没有痛苦和困难,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信心和勇气闯过去,就像过去一样。老婆,我爱你,比以前还要爱,有关你的一切早都融进我的生命里。你就是我的生命,是发生在我身上最最幸运、棒的事情!”
林舒笑弯了嘴角,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吴懈也红了眼眶,他伸手轻轻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珠,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情。
林舒抬起头对上他如暖流般的目光,心潮澎湃。关于新人致辞,她想了很久,甚至还偷偷练习过。但现在那些草稿通通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需要什么稿子了——她不需要草稿来告诉丈夫自己有多爱他。
“吴懈,我们在一起七年多了,人都说七年之痒,可我觉得我们的第七年还是很甜。其实,这些年我们并不是没有争执矛盾,但多亏我‘多方包容,处处容忍’,我们才能像现在这么幸福——这话你没意见吧?”
宾客哄笑,几个伴郎呲着白牙拍起了巴掌。吴懈笑着连连摇头,嘴中念叨着“没有没有老婆说得对”,求生欲十分强烈。
“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生活还可以这样。你带给我太多的意外,太多的疯狂。虽然你觉得你现在成熟了,但在我眼里你其实还是挺疯狂幼稚的——可我爱你的疯狂和幼稚。要不是你疯狂你大胆,我可能根本都不知道爱情和婚姻是什么——我甚至根本不知道生活该是什么样的。你给了我新的看待人生的眼光,给了我新的期待。谢谢你老公,谢谢你疯狂地,毫无保留地爱我。我保证,今后我也会更加疯狂一点。以后换我来迁就你,来宠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