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是宜嫔、惠嫔这样家世显贵的,就是绝对的中立党,不惹事也不怕事,只管自己宫里的人。
再如安嫔、端嫔,因为同属汉军旗出身,天然的便是一个小联盟,许多汉军旗的低位妃嫔也都会依附于她们,形成一股也不算弱的势力。
但是还有另一拨人,就是以僖嫔为典型代表了,有宠爱有位份,但没有子嗣身家又不显,不论依附哪一方都有些不甘,但若是自己单独立出来又因家世地位没有底气,是以只能做个墙头草,谁也不得罪,谁也都溜着些。
可是皇后一走,后宫中很显然有机会掌握宫务的只有佟佳贵妃一人有这个资格。
因此近日来,后宫风向大变,无论是中立党,还是汉军盟,行事都收敛了许多,没瞧见连安嫔那般嘴贱的近日都不再招惹佟佳氏了。
而前皇后党虽然也战战兢兢,但好歹荣嫔有三皇子傍身,敬嫔宫里也多了乌雅氏这道护身符,暂时安全。
最可怜的当属这个僖嫔,墙头草再也做不了,只能跑来佟佳氏这里投诚,结果佟佳氏交代下来的第一件事就给办砸了,真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乾清宫中,梁九功正向康熙汇报着调查出的情况。
“奴才带人到内务府的时候,那个钱管事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查到了前些日子有长春宫的小太监和钱管事接触过,但是那小太监据说是在御花园不小心落水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康熙斜倚在东暖阁的炕桌旁,一手翻着那些乏味至极的请安折子,一边听着梁九功的奏报。
听闻长春宫,他沉黑的眸子暗了暗,他自认对自己后宫的女人还是有几分了解。
僖嫔就是个草包美人,性格窝囊谄媚,断不可能下这么狠的手,这行事作风,倒像是自己表妹佟佳氏的手笔,再联系皇后去世前在坤宁宫中贵妃的行径,康熙都不用再找第二个人来怀疑。
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康熙其实心中早就有数这事情是谁干的,但他对自己这个表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佟佳氏与他算是青梅竹马,小时他也曾多赖承恩公府庇佑和舅母悉心照料,他才得以躲过天花大劫,捡回一条性命。
记忆中的表妹是个白白嫩嫩娇软可爱的小姑娘,因此对这个表妹他心中自是多有怜惜,也想多给她些体面。
可是这孩子被舅舅一家娇宠的有些过了,性情太过骄横,尤其入宫之后,手段更加粗鄙狠辣,他却碍于舅舅舅母与已过世的母后面子也不好太过苛责与她。
且现在皇后刚刚去世,作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佟佳氏,他既没有实质的证据,就不能下旨去申斥她。
康熙轻叹一声,道:“你去库里把那幅《班姬辞辇图》取来,再将前几日朕叫你打的那只簪子也带上,一并送去承乾宫吧,就说是朕的赏赐,希望她能明白朕的一片心意。”
梁九功心想,佟佳贵妃要是真能明白您的心意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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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中,佟佳氏看着小太监端着的两样东西,一张旧旧的画轴和一只赤金打造的凤凰簪子。
她有些不解的道:“这不年不节的,皇上怎么突然就赏赐本宫东西了。”
梁九功满面堆笑:“贵妃娘娘,皇上说这是他的一番心意,还望娘娘能明白。”
佟佳氏听了这话,双颊顿时绯红,喜不自胜的道:“皇上的心意本宫哪里会不明白,那就多谢皇上赏赐了。”
又让贴身宫女莞珠递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送梁九功出去。
梁九功出了承乾宫,想着贵妃那娇羞的神情,不禁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第二日,后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就都知道了皇上赏赐了贵妃两件宝贝,且前去请安的嫔妃还会被贵妃给拉着好好鉴赏一番。
佟佳氏是个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自是不清楚班姬是谁,也不清楚这《班姬辞辇图》的典故,更是没注意她喜滋滋戴在头上炫耀的凤凰簪,那高高翘起形制古怪的凤尾。
不过这后宫中的女人出了她,大抵还是有读过些女四书的,尤其像是安嫔更是以才女自居。
此时的永寿宫中,安嫔正不顾形象的笑个不停,端嫔董氏坐在一边也是不住的掩嘴直乐。
安嫔勉强止住笑意,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眼泪,对着端嫔笑声道:“我的好姐姐,你瞧见没有,今天贵妃还满脸美滋滋的在那展示那幅《班姬辞辇图》,还把那凤头鸡尾的金簪给戴在了头上,哈哈,这世间怎会有这般蠢笨的人?”
“可不是么,大家都知道咱们这位贵妃娘娘是个什么德行,可也没想到能蠢成这样,而且承乾宫满宫的主子奴才,竟然没人提醒她一句,就任由她这么满后宫的丢人。”
端嫔虽也是笑得不行,可还是有几分不解的道。
“哼,就她那泼妇一般的做派,哪个敢上赶着告诉她,皇上赏她那根簪子是凤头鸡尾,说她华而不实毫无内在,赐这副《班姬辞辇图》是盼着她能戒骄戒躁遵规守矩。这要是谁真敢当着贵妃的面说出来,还不得被这泼妇活剥了!”
安嫔冷哼一声,语气嘲讽的说着。
“皇上这一招也够刁钻的了,想来是因贵妃之前硬闯坤宁宫的事被皇上知道了,又不好直接下旨申斥,这才用了这个法子,望贵妃能够自省。”
端嫔叹声道。
“还自省?”
安嫔讥嘲一句,“她若知道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安嫔所料不差,几日后满后宫的风言风语终于瞒不住佟佳氏的耳朵。
承乾宫中,碎瓷满地,屋内凡是瓷质的物件无一幸免的被摔了个稀烂。
佟佳氏双眼通红充血,脸色发青,连嘴唇都气的直打颤。
“一帮贱人!贱人!本宫竟是被这一群贱人看了笑话。”
满屋子的奴才都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生怕触了霉头,贵妃一个看不顺眼就将他们叉出去杖毙泄愤。
可事实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佟佳氏指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宫女,恨声道:“如兰,本宫往日最看中你是个识文断字的,也不曾亏待了你,可你却眼睁睁瞧着本宫叫满宫的人笑话,都不提醒本宫一句,如此心肠歹毒的奴才,本宫哪里还敢留。”
那宫女吓得浑身哆嗦着不断磕头,颤声哭着请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真的不清楚这两样东西是这个意思啊!”
佟佳氏目光阴冷的盯着她,厉声道:“来人,将这狼心狗肺的奴才拖出去,杖责五十。”
那宫女边哭便不断的重重磕着头,不一会儿便在地上留下洇洇血迹。
佟佳氏却只是冷着脸,看着她被太监拖向殿外。
正在这时,殿中忽的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
“贵妃娘娘息怒,此时并不是惩罚这奴才最佳的时机,还请娘娘三思。”
听到有人敢求情,佟佳氏心火更胜,转头去寻,见一个身着半旧不新月白色宫装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姿态恭敬。
女子相貌并不如何出众,只一双弯弯的杏眼让人心生好感。
“你想给她求情?”
佟佳氏冷眼看着那女子。
“奴婢不敢,奴婢并非想要求情,奴婢只是在为娘娘着想。”
那女子态度恭谨又柔和的说着,声音莫名的让人心绪平和。
“哦?为本宫着想?”
“正是为娘娘着想,娘娘您想想看,圣上给您送这两样东西,其本意是希望您能更加恭谨有礼,如今后宫中流言传的已是很广,若娘娘此时再在宫中责打宫女,万一闹出人命,岂非要惹圣上更加不悦,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她的话一针见血,听起来很是不客气,却胜在语调柔婉平和,佟佳氏竟也听了进去。
“娘娘,万琉哈氏说的也有道理,您还是——”
僖嫔在一旁小心的插了一句。
佟佳氏脸色依旧阴沉着,却也让人将那宫女放开,挥手叫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她斜睨了一眼万琉哈氏,语气冷嘲道:“你看得倒明白,怎也不知提前提醒本宫,难不成也想看本宫的笑话?”
万琉哈氏却不见惊慌,仍是有条不紊的柔声道:“娘娘误会奴婢了,奴婢是娘娘一手提拔的,只有娘娘好了,奴婢才能好,又怎么会有这样想法。”
“奴婢不过是才疏学浅,对汉学也不甚精通,据说这之前这后宫中人也多是不知这班姬辞辇的典故,多是从永寿宫中传出来的。”
“安嫔!”
佟佳氏银牙紧咬,直气的又想砸东西,却发现屋里已经没什么可以砸的了,只好忿忿用手掌敲着桌子。
“不过奴婢觉着,娘娘大可不必如此动气,反而着了安嫔等人的道儿。”
她接着说道:“皇上赐下这两样东西,其实根本是在气娘娘那天在坤宁宫的行为。虽说此举伤及了娘娘的面子,但实质上却是没有对娘娘做出任何惩罚,甚至都没有明旨申斥。”
“这代表了皇上心中还是器重娘娘的,尤其是这幅班姬辞辇图,皇上此举想必是想让娘娘以班姬为榜样,能贤良恭顺,毕竟娘娘是目前执掌凤印的最好的人选了。”
佟佳氏听了这最后一句话,面色稍霁。
“你说的真的?”
“奴婢小小一个答应,怎敢欺瞒娘娘呢,因此娘娘现在更应谨言慎行,向圣上展示您的宽和仁厚,这样才能让圣上对娘娘更加放心。”
万琉哈氏温和一笑,给佟佳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佟佳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才略消了气。
她又上下审视一番万琉哈氏,忽然觉得这个小答应也不似自己之前认为的一无是处。
万琉哈氏和乌雅氏一样,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被佟佳氏选中放在身边帮自己固宠生子。
只是乌雅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都照万琉哈氏出挑的多,因此这万琉哈氏直到如今也不过就侍寝了一两次,佟佳氏一直很是看不上她,觉得她无用至极。
不过今日看来,这小答应起码脑子还算好用。
这边佟佳氏终于是止住了火气,可宫里的流言却不是短时间就能散去的,自然也传到了玥滢和弄巧的耳中。
弄巧虽早就知道皇上大抵是不会拿佟佳氏怎么样,可听到这消息好笑之余还有些气闷。
玥滢却是大病初愈,精神颇好,还有心思调侃她。
“这不挺好,好歹咱们也算是让贵妃娘娘又丢了一回大人。”
弄巧有些不甘:“可是她对先皇后大不敬,又差点让你丢了命,皇上竟然也这样轻轻揭过了?”
玥滢神色悠然不疾不徐的道:“那你还想怎样,让皇上下旨申斥还是降贵妃的位份?哪个都不可能吧,先皇后已经去了,皇上还指着贵妃能出息些,用佟佳一族的威势稳定后宫呢。”
“而且不管怎么说,贵妃毕竟是皇上的亲表妹,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包衣宫女,皇上更不会为了我太过下自己母族的面子,如此小惩一番已经算是待我不薄了。更何况,这不是还给了我位份和封号做补偿。”
她在这个问题上,可比弄巧看得开。而且如今自己也算是经历了人生的大喜事,升官发财换房子。
在宣旨册封第二天,玥滢不仅接到了康熙一溜的赏赐,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姐夫,内务府刘岩公公带着一批小宫女小太监过来了。
玥滢按照自己的位份挑了几个,又和刘岩公公说要带走几个原本坤宁宫的人,刘岩公公当然没有不应的。
首先弄巧和春和她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坤宁宫中的晚晴、盼晴好歹也是和她一个屋睡了一年多的情分,自然见不得她们去皇陵枯耗青春,也是要带走的,这就站了她大半的宫女份额。
随后她又在刘岩公公带来的人中,选了几个看着老实听话的小宫女,便算完事。
至于小太监,她随手点了两个看着忠厚的,就对刘岩公公道:“公公,我还有一事想求你。”
刘岩笑眯眯的看着她:“您如今是主子,哪还能用求这个字儿,以后可莫要受这样的话了,有什么事要吩咐底下的人。”
玥滢嘿嘿一乐,有些撒娇的笑道:“我这不是没拿公公当外人么,公公莫要训我,我就是想把原先养牲处的两个小太监调过来,那俩孩子都挺机灵的,我也喜欢。”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明儿我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刘公公也笑着应了,随后又嘱咐了她有事就着人去内务府给他递话儿,好歹在宫中经营这些年,总不会在一些外物上亏了玥滢。
这边将刘公公送了走,玥滢看着两个的小宫女,小太监道:“你们先说说自己都叫什么名字。”
几个小的跪下拜见了,一个胆子略大点的小宫女道:“奴才们的名字都是之前的嬷嬷给起的,主子若是不嫌弃,还望给奴才们赐个名儿。”
玥滢楞了一下,这她倒是没想到。
毕竟她自己的名字就是进宫之前父亲取得,但转念一想像是弄巧和纤云等的名字,应该也都是皇后起的。
毕竟虽同是小选入宫,但像自己这样家境良好的女孩子还是少许,很多包衣籍女孩子家庭都有些窘迫,进宫前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大多是大丫,二妞这样的称呼,自然就会希望主子给赐个名字。
玥滢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
她强忍着笑意道指着那个看起来略显活泼的小宫女道:“你就叫桃宝吧。”
又指着另一个稳重些的道:“你叫薇信。”
又给两个小太监分别取了华威和平果的名字。
看着几个年龄都不过才十三四的孩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她竟有些戏谑怅然。
忍不住开始怀念起那个有苹果华为,淘宝微信的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生活的那么幸福自在的自己。
伤感过后,自然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玥滢带着自己这一大批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始了搬家大业。
永寿宫的主位安嫔在得知玥滢今天要搬来,很是体贴的让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翠鸳前来帮着玥滢安置。
翠鸳见了玥滢先是含笑一礼,显得十分周到矜持。
她先是带着玥滢来到了永寿宫的西配殿早就替她收拾好的住处,又细细讲解了玥滢的几位邻居。
这永寿宫的西配殿除了玥滢,还住了一位常在戴佳氏,入宫年头也不短了,但却没多少圣宠,一年到头见到康熙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