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滢也是心疼胤祐, 这孩子虽说不像安儿那样活泼机灵, 懵懂了些, 却也是乖巧听话的很, 再加上他的足疾当初多少也有些受了自己的牵连, 心中对这孩子也就多了分歉疚。
不过令玥滢还算欣慰的是, 几个孩子都很坚强的眉哭, 即便是最胆小的胤祐的伴读莫图, 也只是在上药的时候小脸儿憋得通红,眼里闪着泪花,却硬是绷着不出声。
给几个孩子都上好了药,玥滢见戴佳氏情绪有些低落,就连忙让她领着胤祐先回偏殿去,让这母子俩多单独亲近亲近。
又叫宫人把舒儿带了下去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低垂着的两颗小脑袋。
玥滢才肃着一张脸问道:“今日到底是因何受罚,本宫不想听那些奴才学舌,只想听你们自己说。”
安儿和鄂尔泰互相对了个眼神,鄂尔泰一双胖的有些眯起的眼睛里满是祈求。
安儿一见他这德行,只能是自己站了出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只是隐瞒下鄂尔泰今日起晚一事,只说是自己刚入上书房还不习惯,因此这才起的晚了些,没能用上早膳。
玥滢听了这一通话,顿时有些无语了,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
毕竟是一群菜虚岁六岁的孩子,搁在现代估计还没上小学,都在幼儿园蹦跶呢。
就算这些孩子由于生活环境的原因在思想上会早熟一些,但也是有限的啊,你让这么大点的孩子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上学读书本来就很不人道了。
当然这事情真细究起来,归根到底都是几个孩子的错,毕竟在课堂上吃东西,就算是老师还没开始上课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可是徐元梦把事情定性这么严重,也绝对是过了。
这里面主要还是因为有人在煽风点火,利用这个老师刻板严谨的性子和对安儿以及自己这个宠妃的偏见。
如今朝堂之上,对自己不满的人越来越多,只是都被康熙弹压了下去,这些人一部分是后宫中女子的家族,还有一部分则是想在下次选秀送女儿进宫的。
另外还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就是如徐元梦这般的耿直的学究和御史,满脑子都是红颜祸水,妖妃祸国之类的思想。
这些她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她没想到竟会有徐元梦这样的老师能把对自己的偏见带到安儿身上来的。
更没想到的是,太子面对安儿的态度怎么会这样尖锐刻薄。
虽说孩子们这次已经被罚的很重了,但玥滢也没有直接在孩子的面前表示出对徐元梦的不满。
她此时已经有些意识到,那个小小的上书房里,可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和谐,虽然孩子们都还小,可这一次事情所体现出来的太子的阴狠心思,也是让她不得不防。
玥滢将两个孩子拽到跟前离自己近一些,声音柔缓的教导着:“你们今日所犯的错误有三,知道是那三点么?”
安儿皱了皱眉头,鄂尔泰眯缝着的小眼睛里,眼珠转了转。
“安儿,你先说说。”
安儿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儿子明知自己不应该在上书房吃东西,却还明知故犯。”
玥滢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安儿这会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他觉得他这二十下手板子挨得着实是挺冤枉的。
玥滢的目光又转向了鄂尔泰。
小胖子鄂尔泰挠了挠头,道:“我不该给六阿哥带糕点?”
玥滢笑了一下,不再折磨这小哥俩,索性摊开来说。
“我问你们,这是太子第一次针对你们么?”
安儿目光略带了几分思索,鄂尔泰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那我再问你们,徐先生是第一次表露出对你们的不满和偏见么?”
二人这次一同摇了摇头。
“那你们有所防备了么?”
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玥滢看着他俩正色道:“你们今日的三错,一错是在既已明知太子和徐先生的态度,还能够不提早做好准备,需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们今日差一点迟到,若是真的迟到了,便是不为着偷吃糕点的事情受罚,也是要为迟到一事付出代价。”
鄂尔泰垂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后悔起自己早上不应该贪睡差点误了时辰,若不是六阿哥是自己的表弟,怕是自己这样的伴读早就被赶出去了。
此时一听玥滢说这第一错在这里,他更是难受,想到自己害六阿哥受了罚,他还愿意帮自己瞒着起晚的事,心里更是感激,暗下决心,之后一定不能再给表弟拖后腿。
玥滢接着道:“第二错,是在你们明知故犯,不懂隐忍。明知太子对你的态度,定会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你都不能忍一下,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把柄收拾?”
安儿苦着一张脸,可是肚子真是饿的慌啊。
“你便是真的饿的不行了,找个理由告个假,或是将墨汁弄撒在衣服上,随意找个理由出来就吃了,怎就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犯错?”
安儿这下垂了头,好吧是他之前没想到这些,额娘说的有道理。
“其三,你这明知是错的事情,可你不仅自己犯了,还拉了兄弟下水。很多事情,你自己做能保证不出问题,扫除后患,可是你能保证别人也能么?”
她看想安儿的目光有些严厉:“今后任何事都是如此,做事情之前先想想清楚,过过脑子,既然已经被人惦记了,就再三防备着些,别总是吃这样的暗亏。”
其实有些话,有些道理,她本不想这么早就和儿子说的。
可是宫廷之中,权势斗争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坎儿。
若是在现代社会,她会教导儿子要遵循规则,因为遵守规则在将来才更容易活得舒服。
可在这里,规则重要么,也很重要,可对于这些皇子来说更重要的是制定规则的权利。
因此她不能让儿子继续活在象牙塔中,她不指望也不愿意安儿能做下一任的皇帝。
将一个帝国,数亿万人的生死背在身上的感觉哪里是那么舒服简单的事情。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这孩子虽然外面看起来很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模样,但内心却是随了自己,是属于那种责任感极强又心软不愿拒绝别人的性子。
这样的孩子坐在康熙那个位置?可得了吧,康熙那种骨子里的冷漠无情和利益权衡是经过了多少血泪才磨出来的。自己的儿子,自己哪里舍得。
她最理想的就是让安儿走闲王的路子,只要跟在胤禛屁股后面,抱个大腿,将来混个寿终正寝应该也不费劲。
而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能让安儿平安的长大,太子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真是要防备着些了。
因着孩子们的手受了伤,玥滢索性就留了两个孩子在自己这吃饭。阿哥所的饭食都是从御膳房领的,自然不如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的顺口味。
刚吩咐下去叫人传膳,就见康熙冷着一张脸进了梢间。
“让皇阿玛瞧瞧你的手!”
康熙的语气里隐含着怒气,今日他一听到安儿竟然被罚了二十个手板,当即就有些火了,得知竟是因为丁点大的屁事,更是怒气上涌。
这些所谓的上书房的老师,竟然还敢在他爱新觉罗家的皇子面前耍起威风,摆起架子了,他的儿子,岂是别人说打就能打的?
安儿见着康熙脸色不好,也有些害怕,以为自己这次真惹怒了皇阿玛,不由的有些怯怯的伸出手掌,眼睛却求助的看向自己额娘。
玥滢只是安抚的看了他一眼,她心里知道他那样自负护短的性子,定不是在气自己儿子。
果然,康熙看着安儿原本白嫩的小手此时高高肿起,红肿里还带着点淤紫,又瞥到儿子小心翼翼带着点惊慌的神色,完全没想到时是被自己态度吓着了,只以为是被打的吓慌了神。
他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对着身边的梁九功冷喝了一句。
“明日在上书房门外当着众皇子的面,将这徐元梦杖责三十,他不是敢打朕的儿子么,那朕也得让他尝尝这当众被责罚的滋味儿。”
玥滢闻言眉头微微蹙起,说实话,这徐元梦的行为是有些过分,尤其在知道他是因为偏见才如此之后,更是心中恼怒。
可若是这样因为打了安儿一顿,被直接罚了杖责三十,怕是安儿这顽劣不服管教,有恃宠生娇的名声就要坐定了。
而那群本就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也定会趁这机会出些幺蛾子,参自己一本可真就是火上浇油了。
“皇上息怒,徐先生虽说罚的有些重了,可到底是孩子们有错在先,尊师重道乃是学生的本分,这徐先生身为皇子师,若是因此被当众责打,以后还有何颜面教导众位皇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站起身,康熙见状连忙搭了她一把,闻言略皱起眉。
“那他当众责罚真的皇子,又何尝给朕留了颜面,你看看安儿这手,你就不心疼?”
玥滢拉过安儿的小手,轻声道:“臣妾当然也心疼,只是这事情却不能这样去想,去做,徐先生之所以会这样罚安儿,也是秉着做老师教书育人的本分,安儿就算贵为皇子,在浩如烟海的知识面前,也只是个求学的幼子。况且若是因这事责打了徐先生,这些孩子们以后又哪里会知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只想着做什么先生也不敢罚我,课堂上便轻忽随意可如何是好。”
康熙皱着眉头半天猜对着安儿道:“安儿,你心中可委屈?”
她给安儿使了个眼色,小安儿马上会意,之前玥滢也交过他这事在皇阿玛面前该怎么说。
“回皇阿玛的话,安儿心里本是有些委屈的,可安儿也觉得额娘说的对,儿子确实不该在课堂上偷吃东西,徐师傅打我也是为了我好,儿子不能因着皇阿玛的疼爱便恃宠生娇,随意任性,请皇阿玛宽恕了徐师傅这一次。”
康熙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儿子,心情颇有些复杂,又有些骄傲,他将儿子抱到自己的怀里,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夸奖道:“安儿,长大了,懂事了,皇阿玛真为你骄傲。”
第二日,徐元梦便接到旨意,因为他的行为不当,本该杖责三十,但念在六阿哥为其求情,尊师之心令人感动,遂从轻处置,罚俸三月,望他能静思己过。
徐元梦看着这一道圣旨,心情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第97章 阴影
自那日后, 上书房内便再没有发生过之前那样的事情,徐元梦的态度也比之前不甚相同, 虽还是同之前一般严厉,但看着安儿的神情总是有些复杂,而太子也没有再刻意找茬儿了。
毓庆宫,是皇太子胤礽的住所, 是在太子五岁时康熙专门为他修建的, 由此也可看出康熙对这个儿子的珍爱。
此时的毓庆宫中,太子胤礽正立于自己的书桌前, 执笔练字。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正战战兢兢的为他磨墨。
“嘶啦——”一声, 小太监身上一抖, 满屋伺候的奴才们都跪了下来。
太子将自己刚刚写好的一篇大字猛地撕开又团在一起,将那纸团用力扔了出去。
“滚!连个墨都磨不好,还有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
小太监连忙站起身,和屋里的一众宫人小心的弓腰退了出去。
自从那天老六受罚之后, 毓庆宫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他身边的乳母和两个小太监都消失了。
他心里清楚, 这是皇阿玛给他的警告,用他身边最亲近的奴才来警告自己。
可是凭什么, 都是因为老六, 若是没有他, 皇阿玛怎么会这么对自己!
皇阿玛明明是最疼他的, 可是为什么会有老六那个家伙的存在,都是他抢走了皇阿玛对自己的宠爱。
而且他还会抢走属于自己的位置。
胤礽脑中回忆起了自己姨母平贵人赫舍里氏那日在御花园中对自己说的话。
“太子殿下,您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是皇上的嫡子,是这宫中最尊贵的皇子,是注定要继承着皇位的,可如今皇上被那个包衣贱婢所惑,连她生的儿子也被皇上宠上了天!”
“后宫如今的局势就是那个包衣贱人一家独大,若是在这么下去,怕是您这位置就危险了,那我,我怎么对得起姐姐的在天之灵。”
想起姨母的满脸泪水的样子,他心头充满着怒火和愤懑,还有一丝恐慌。
难道姨母的话要应验了么,皇阿玛真的会为了那个包衣贱婢的女人放弃自己么。
小小的少年低垂着头立在桌案前,有些昏沉空旷的宫殿衬得他渺小而孤独。
他手中紧紧握住一只绿檀羊毫笔,鼻尖颤抖着,浓墨渐渐滴落下来,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个个略有些狰狞的墨迹。
永寿宫。
“主子,那太子那边您是怎么考虑的?”
弄巧给斜靠在贵妃榻上的玥滢按摩着小腿,她如今月份渐大,身子也有些沉了,这小腿肚子总是酸胀的很。
四月的天儿正是不冷不热,最好的时节,玥滢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肚子里这一胎出生的时候大概要六月末了,正赶上夏天坐月子,想想就糟心。
她轻轻抚着自己高高的肚皮,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他是太子,是当朝的储君,是皇上最重视的儿子,而我是后宫宠妃。他如此行事,不过是出于对我这个宠妃的防备和警惕,我能怎么办,我怎么办都是错。”
其实这事她这两天一直在心里合计着,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
因为太子与后宫其他妃嫔的孩子不同,第一他是已经有了名分的储君,第二他没有生母。
这样一来,若是自己与康熙直接说了太子对康熙的敌意,以康熙凡事都要绕三圈想的性格,难保不会以为自己是在给太子上眼药,多少会有谋夺储位之嫌。
就算康熙没多想,也因着这事儿训斥了太子,可这也动摇不了太子的根本,说不定还会加重太子对安儿和自己的敌意,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玥滢知道在以后那场惨烈的斗争里,太子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是以如今多少也有些有恃无恐的心态。
她却没想到,这事情她没和康熙提,康熙却也在心中盘算着呢。
晚间,两人用过了晚膳,康熙将玥滢的有些浮肿的小腿放到了自己膝盖上,手上力道适中的帮她揉捏着。
玥滢微微眯起眼睛,舒服的想哼哼两声。
弄巧毕竟是个女子,这手上的力道差这些,康熙这两下就揉得她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