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是幽暗阴森的古树,头顶的月光几乎被浓密的树冠遮得消失,脚下则是各种各样疯狂生长的灌木。
萨拉感觉自己小腿肚以下火辣辣的疼,估计是刚才在树林里奔跑时被一些带刺的灌木刮伤了。
她的左脸脸颊也有点疼,用手一摸,指尖有一点粘稠的液体。
舔一舔,一股腥味。
一方面是血的的味道,另一方面是萨拉刚才奔跑得太过拼命,血腥味从喉咙里翻了上来。
她环顾着四周,浑身发抖。
深夜寒冷,她穿得又薄,再加上恐惧,让萨拉抖得牙齿都在咯咯打架。
她知道这片古老的树林,就在从小生长的农庄旁边,可她的父母从来不允许萨拉到这边来玩,其他村民也是一样。
这是因为树林里有一张法阵,据说是连接黑暗界和人间界的传送阵,有一次萨拉还看见一队装满了货物的商队进入了树林,而且那队商队再也没出来过。
黑暗界。
传说那是魔族居住的地方。
魔族残忍嗜杀,会抓住任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种族,玩弄致残,最后用最可怕最残酷的方式杀死。据闻他们甚至会用人类小孩的头盖骨盛酒喝。
那群不怕死还想跟魔族做交易的商队一定都被魔族做成了盛酒器。
由于魔族的过于凶残,原本在传送阵旁是无人居住的。但九十年前有人封印了传送阵,让魔族没法通过传送阵离开黑暗界,后来才有农民敢在旁边建立农庄。
这些农民反复告诫自己的孩子们有关魔族的可怕故事,为的就是让这些小孩一生都不敢靠近树林半步。
萨拉原来也是这群小孩中的一员,发现自己在哪之后,从小被培养起来的恐惧也一下包裹住她,让她下意识就想往外跑。
但想到很可能就守在树林外的猎狗还有杀手,萨拉又犹豫了。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在她进入树林后,猎狗的叫声才彻底消失的。
——猎狗和佣兵不敢进入这片树林。
这个念头闪过萨拉的心底。
她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既然出去就是死,不如留在树林里,直到外面的杀手和狗全部离开。
反正传送阵被封,魔族出不来,自己只要不作死踏进传送阵里,就能活命!
萨拉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身体也渐渐停止了抖动。
她抱紧双臂,再次环顾四周,原本阴森的古树似乎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尽管下定决心要留在树林里待上几天,但一直这么傻站在这里也不行。
这里到处都是荆棘和灌木,就算想坐下来休息都没地方。
她必须先找块空地歇歇脚。
萨拉记得树林里有一条古老的道路,上次的商队就是通过那条道路进入树林的。
她还记得树林入口处的道路用石板铺就,表面光滑,且周围没有荆棘丛。
这就意味着,只要能找到那条路,她就能休息了。
萨拉咬牙抬起酸软无力的双脚,开始一浅一深地在树林里跋涉穿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都逐渐亮了起来,这让萨拉彻底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可以及时避开拦路的树干和石块——她前进的速度一下加快了许多。
又过了一阵子,萨拉眼前一亮,前方茂密的灌木丛和几人合抱的古树全都消失了。
一条铺了石板的大路就在几米之外,而且从萨拉站着的位置,还能看见大路消失的尽头。
在一片长满了杂草的林间空地上,一面直接约十米左右的巨幅法阵在发着血红色的光芒。
那颜色既美丽又诡异,把周围的植物都照成了血红色。
看见召唤阵的第一眼,萨拉先是一愣。
因为在她小时候听见的睡前故事中,这片树林里的法阵发的是蓝色的光。
萨拉转念一想,故事毕竟是故事,说不定编故事的人自己都没见过召唤阵,只是随便说了个颜色。
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注意力从召唤阵上移开转向那条宽阔的道路。
那里一片平整,只有在石板河石板的缝隙间偶尔长出几根杂草,没有带刺的灌木,也没有锋利的刀子草。
她加快步伐,几步便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站上石板的瞬间,萨拉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早晨的天空。
碧蓝如洗,一丝云彩也无。
蓝天映照在萨拉同样颜色的双瞳里,让这名浑身血痕,看上起凄凄惨惨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容。
只是笑容才扬起到一半,几道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就让她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萨拉僵硬回过头,只见两名拿着铁锤的战士正站在三米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后又传来鞋底摩擦石板的窸窣。
再次扭头,发现在身后,也就是她刚钻出来的灌木丛前,也有两名战士。
灌木丛的对面,是最后一名雇佣兵——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三面包抄了。
最大的绝望莫过于刚看到获救的希望,又被拽进深渊。
萨拉如坠冰窟,这次连颤抖都忘记。
唯一孤身一人的佣兵应该是这五名战士的首领,因为他很得意地冲萨拉说:“就知道你会往这条大路上跑。要不是那条傻狗死都不愿进来,我们会比现在更早抓住你。”
萨拉死死咬住下唇听他炫耀。
直到嘴里再次尝到了铁锈味,她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伯爵夫人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对付我一个人还要请五名佣兵。”
佣兵首领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你惹怒了夫人。”
“老大!”
没等萨拉再说什么,另一个佣兵开口了,“这女人挺漂亮的。”
首领这才仔细盯着萨拉看了几眼,然后漫不经心点头:“那肯定。毕竟是伯爵看上过的女人。”
“是上、过、的女人吧。”
所有的佣兵都嘿嘿哈哈笑了起来,很显然他们已经将萨拉看做了自己的囊中物。
萨拉涨红了脸,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已经看出了这五个佣兵的意思,没想到自己在临死前还要再被侮辱一次。
而那五个佣兵已经旁若无人地讨论起谁先谁后的问题。
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老大,你先来吧!不过记得轻一点,我们还要玩呢!”
“知道了。”佣兵首领放开了手里的铁锤。
锤子砸在了石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犹如砸在了萨拉的心头。
她浑身一颤,想也没想,转身就朝身后的传送阵跑去。
几个佣兵皆是一愣。
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会逃跑,而且还跑向了通往黑暗界的传送阵!
佣兵们自然也知道黑暗界和魔族的事,竟有一瞬间的犹豫。
还是首领反应最快,他刚才才把手放在了腰带上,现在已经重新拎起了铁锤朝部下吼道:“愣着干什么!快追上去!在她进传送阵之前拦住她!”
实际上在他吼出第二句时,其他佣兵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们都是人高马大的青壮年,就算提着一个沉重的铁锤,跑得也比萨拉快。
要不是有他们先前的那一瞬间犹豫,现在萨拉已经被追上!
就算如此,在萨拉的右脚离传送阵只有一米远的时候,一只铁手还是从后伸了过来!
她的胳膊一下被抓住!
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从后面传来,瞬间将萨拉和传送阵之间的距离拖大!
“不!!!!”
萨拉红了眼,还想往血色传送阵那边挣扎。
她宁愿被挖掉头盖骨给魔族当酒杯也不愿再被男人侮辱!!!
女人的嘶吼压根没对佣兵的力气产生任何影响。
抓住萨拉的佣兵怕她待会还要跑,干脆举起手里的铁锤。
他的目标正是萨拉的双脚!
铁链哗啦一响,铁锤呜呜挥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在沉重铁锤亲吻上脆弱脚踝的刹那,铁锤以更快的速度往反方向飞去。
萨拉睁大了眼睛。
这一刻,她甚至分辨不出这满眼的血色到底是真正存在的,还是传送阵发出的光。
直到一大片温热的液体扑在她的脸上,萨拉才腿一软,跪在了满地血泊中。
刚才那个抓住她还想轮铁锤砸她的佣兵已经成了一堆烂泥,只有那只铁手还抓着萨拉的手臂。
直到萨拉跪倒,铁手才应声掉落。
与此同时,之前飞出去的铁锤砸中了佣兵首领,将他整个人都锤飞出去。
飞了七八米远,直到撞在一棵五人合抱粗的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首领头一歪,哼都没哼一声,吐了口血就死了。
至于剩下的三个佣兵,萨拉都没看清他们是怎么死的!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中的两个喉咙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
最后那个则是身首分离。
一个呼吸结束,之前还要置萨拉于死地的五个战士全都死翘翘。
萨拉望着面前犹如屠宰场的情形,根本回不过神。
背后传来了一道粗犷的男声:“嗬!人族这么热情的吗?专门守在这里给我们开欢迎仪式。”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如果是欢迎仪式,这人也太少了。”
第一道男声懒洋洋的:“我就开个玩笑。这要真是欢迎宴会,能让我无聊到睡着。”
“这里还有一个。”那冰冷的女声漠然道。
话音未落,萨拉就感觉到有道视线从身后盯上了自己。
被那目光笼罩,她根本动弹不得。
这和刚才在佣兵面前又不一样。
那会儿她还敢跑,还能恐慌。
而现在,萨拉大脑一片空白,犹如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
根本没听到脚步声,那道粗犷男声就已经在萨拉头顶响起:“这个女人好像不是人族战士。”
冰冷的女声嘲讽:“傻子也看得出来。”
粗犷男声:“啧,你有病吧,今天这么针对我做什么。想打架吗?”
“谁让你杀了那几个佣兵的。临出发前陛下说了什么你忘了吗?尽量不要杀人,还要留着这些人种田。”
“……你自己不也动手了。”
“那是因为你动手在先。”
……
后面的话,萨拉已经无心听进去了,因为她满脑子都在“种田”这个词上打转。
种、种田?
让穷凶极恶只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种田?
谁啊,这么有想法。
一时间好奇战胜了恐惧,竟让萨拉有了勇气抬头。
正好头顶跟冰冷女声吵架的男人也暂时告一段落,低头朝萨拉瞥了一眼。
一上一下,视线相交。
两双都是蓝色的眼睛对上,只是一双是天蓝,一双是深蓝。
双方皆是一愣。
萨拉是因为男人左眼上的疤痕,至于男人就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了。
左眼带疤的蓝眼男人很快转开视线,顺带移开了他的身体。
一道温暖的晨光包围了萨拉,安抚着她精疲力尽的身体。
她这才发现,男人差不多有两米高,身后背着一把同样巨大又华丽的大剑。正是这个缘故,他刚才站在萨拉身后才能用自己身体的阴影将萨拉盖了个完全。
眼角捕捉到一抹银光。
萨拉下意识扭头朝那边看去。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冰冷的绿色眼睛,像是伯爵夫人最珍爱的绿宝石戒指上的宝石切面。
对方真是萨拉平生所见过的,最美丽也是最帅气的女性了。
身量很高,披着一身白色长袍,一头银色短发,面无表情站在那儿,冰冷凌厉得叫人发颤。
身子忽然一轻,萨拉被刚才转开的刀疤男提了起来。
后者只用了一只手,提起萨拉的轻松程度跟提一只小鸡似的:“喂,我问你,知道切斯托克伯爵的城堡在哪吗?”
萨拉:“……你想做什么。”
她从绿眼美女那儿收回视线,看向提着自己的红发男人。
萨拉的淡定好像让男人有点惊讶。
他扬了扬自己的眉峰,咧开嘴角笑了起来,露出雪白尖锐的虎牙:“杀人。”
萨拉的心脏开始狂跳:“伯爵大人不仅有上千人的骑士团,手底下还有一大批雇佣兵,其中不乏有名的佣兵团……”
“那就像这五个菜瓜一样?”
萨拉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萨拉被他的比喻惊得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才艰难开口:“不,比他们五个强。强得多。大概是他们水平的三倍。”
“哦。”男人扬起的眉峰随着萨拉的补充又耷拉了下去,“还是菜瓜。真无聊。”
这次说完,不等萨拉开口,男人就自顾自扭头看向绿眼美女:“我去打扫城堡,你怎么说?”
绿眼美女扫了眼萨拉,理了理自己白袍的领口,抬步朝前走去:“我要收拢伯爵领地上的农民,免得他们全跑光了。”
一大片黑影从传送阵的血色光芒里冒出,跟在了绿眼美女后面。
萨拉咽了口口水,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抖。
因为那一大片黑影是一大群只有半人高的绿皮小怪物,看上去很矮小,手上和脚上的指甲却像镰刀般寒光闪闪。在绿皮小怪物手脚并用攀爬在石板时,那些指甲就像刀切进豆腐里一般切进了石板。
待这几百只绿皮小怪物消失在林间尽头,原本光滑平整的石板全变成了被竹耙犁过的松软土地,一道道长条状的切痕密密麻麻排列其上,让人头皮发麻。
身体突然在半空中晃了晃。
原来是那个红发刀疤男,他拎着萨拉跟拎着一只小玩具一样在手里轻甩:“别看了,给我指路。”
萨拉抿了抿嘴,毫不犹豫抬起手,指向了切斯托克伯爵的城堡。
切斯托克伯爵正在城堡里举行宴会,为了讨好他善妒富有还很有来头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