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
帕梅拉打消了上前帮忙的想法,目光放空,慢慢跟在人偶师身后,扭头看向街道两边。
她发现这座旧鸦城很有意思。
一路走来,左右两边的房子风格就在不停地变换。
起初是跟地面上的鸦城差不多的双层木头房。几百米后,双层木头房逐渐被泥土糊成的坡型屋顶草房替代。紧接着草房变成了石头屋,每栋屋子前还有锻造炉和打铁台。直到帕梅拉她们现在经过的区域,左右手两侧都是几人合抱粗的枯树,每棵枯树上都有一座树屋。
如果说一开始还不明白,看到这里,帕梅拉已经知道了,每一种不同风格的房子都是由不同种族居住。
一开始的木头房是人族,然后坡型草房是美杜莎,有打铁台的石头屋是矮人族,现在这片区域应该就是精灵族了。
再往前,应该还有魔族。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羽人族的房子,如果有,那又是什么样的。
帕梅拉瞅了眼前方文森特的背影,开口:“这座旧鸦城可真奇怪。落了这么厚的灰尘,按理说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历史了。但我看这些房子还有这些枯树,全都完好无损,并没有坍塌。”
“那是因为……这里的地底埋了坚固化的法阵呼呼……不要说过去几百年,就是上千年也……也不会破败不行了!”
“咚”地一声。
人偶师把文森特扔在了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粗喘:“太累了,离出口至少还有一大半的路。让我休息”
“嘘。”他还没说完就被帕梅拉阻止。
后者侧耳倾听,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人偶师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疲惫被文森特身上的柔光照得清清楚楚:“没有啊。”
帕梅拉不说话了,继续仔细分辨。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有若现,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稍微捕捉到一点。
渐渐地。
声音慢慢大了起来,帕梅拉脸色一变,催促人偶师:“快起来,继续走!”
人偶师茫然:“什么?我还没休息好。”
气得帕梅拉想打他:“谁让你非要带上这鸟人的。等他醒了,他自己就会找路离开!赶快走吧,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如果只有帕梅拉一个人,她还真不会这么急。
反正她既有自保手段,也有攻击方法,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能活下来。
但现在这里有两个拖油瓶,帕梅拉不能保证全都能护得住。
如果真的情况紧急的话……
帕梅拉的视线落在被人偶师重新扛起的羽人身上。
第71章
为了能让人偶师走得快一点, 帕梅拉不得不上前帮忙,跟他一人一条胳膊地抬起文森特往前走。
这样一来,他们的前进速度跟之前一比,确实是快了不少。
可是帕梅拉很快便发现了,他们快, 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窸窣声比他们更快!
甚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那声音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这下不用她开口,人偶师也听见了。
他突然“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帕梅拉浑身紧绷, 盯着前方——那里的声音正在急速放大, 想必是声源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疾驰——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口一问:“你想起了什么?”
“这是变异嗜血鼠的声音。”
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已经出现了无数双闪着红光的细小眼睛。
帕梅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鼠群已迫在眉睫,帕梅拉真想抓住人偶师的衣领狠狠摇晃:麻烦你对我们的生命安全稍微上点心行不行!
嗜血鼠她知道, 这玩意儿黑暗界就有, 还曾经被西蒙做成了裸鼠汤端到帕梅拉的餐桌上。
但是任何东西,一旦在前面加上了变异这个词缀,顿时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嗜血鼠也是如此。
至少帕梅拉从没发现, 这种差点沦为她腹中餐的小动物,在聚集了这么多之后,会让她如此紧张——她还从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密集恐惧症。
……既然如此, 就试验一下她刚领悟到的新技能吧。
帕梅拉伸手将人偶师扯到自己身边, 重新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能成功地将精神力实体化, 顶多是用自己庞大的精神力去影响控制别人。
结果刚才她和文森特的精神力互相冲击, 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波,突然就让帕梅拉找到了用精神力影响实体的感觉。
其实掉下来的时候,帕梅拉就打算试一下,没想到文森特横插一脚,为防止他发现端倪她只能作罢。
现在对面鼠潮速度的太快,如果只是扭头跑路,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倒不如试着用精神力构建起一道防护屏障赌一把。
为了以防万一,帕梅拉还给自己标上复活印记,这样一来只要她还活着,就算法德和文森特的半个身子都被咬掉,她也能把他们救回来。
说起来复杂,实际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帕梅拉已经准备完毕。
原本百米开外的鼠潮已经涌到面前,法德甚至能看见最前方那只老鼠不断颤抖的胡须。
直面这么多只老鼠,正常人都会发慌。
法德自然是个正常人。
他先前来这里时,碰到过好几次这种变异嗜血鼠。但之前每一次的数量都不超过三十只,在人偶的帮助下很快就清理掉了。
哪里像现在,这么多,无穷无尽,至少有上万只了吧。
法德曾做过测试,这种老鼠对活物的气息非常敏感,而且性情极其凶猛——把一只活鸡丢进五只老鼠中,转眼的功夫,活鸡就变成了鸡骨架。
这里有这么多只变异鼠,足以将他们三个吃光无数次。
法德忍不住后退一小步,扭头催促站着没动的绷带怪人:“你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吧!”
帕梅拉压根没理他,专心致志用精神力在她们两身边构建起四堵高墙,正好是前后左右,像是四棱柱一般地排布。
第一只变异嗜血鼠擦着法德的长袍一脚跑过去了。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越来越多,数不清数量的老鼠从三人脚边擦过。
庞大的鼠群在碰到这一角时,仿佛流水遇到坚石,不得不从两边绕道而行。
这些老鼠压根就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三个活物,把帕梅拉三人当成了周围的枯树。
法德惊讶地望着这一幕,瞅了眼帕梅拉,试探性地伸出脚——
脚尖瞬间撞上十几只老鼠。
但这些老鼠依然把法德的脚当成石头,看也不看地绕了过去。
“……真厉害啊。”法德喃喃。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真厉害啊。
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绷带怪人,实力这么强。
再次抬眼,法德望着帕梅拉的眼神都变了。
帕梅拉示意他:“别傻愣啊,继续带路。”
法德呆呆“哦”了一下,试着抬脚往前走,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光是他,帕梅拉也发现了。
用精神力构建的防护罩的确好用,就算站在鼠潮中也不会受伤,然而,这一波一波涌来的老鼠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刚才站在原地,老鼠们会主动绕开。
现在帕梅拉和法德想要往前走,就感觉到了无穷大的阻力。
他们宛如深陷泥潭中,每抬起腿脚,跨出一步,都要花上比平时多了几十倍的力气。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文森特,还是负重前行!
没走几步,法德跟帕梅拉全都累得气喘吁吁,鼠潮却丝毫不见减少的趋势,前后左右全是唧唧奔跑的嗜血鼠。
法德先撑不住了,叫停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绕道。”
帕梅拉:“绕道不还是要走路?”
法德指了指左后方:“既然逆着鼠潮走这么吃力,那我们就顺着它们的方向绕一圈,往哪里走。”
帕梅拉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跟着他转身。
正如法德所说,顺应鼠潮方向行走轻松许多。
没过多久,帕梅拉跟着法德,在一个拐角后,终于从老鼠的包围中蹚了出来。
一瞬间,精神上都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许多了。
据法德所说,这座旧鸦城的出口是上方鸦城外的一处山洞,不用经过城里守卫的检查就能顺利出城。
法德以前用那个出入口运输过尸体。
说到尸体时,他迅速瞥了眼帕梅拉。
帕梅拉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警惕,甚至还有点想笑。
法德真的以为她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作为人偶师他还真是心里没数,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声到底有多大呢。
不要说整个鸦城都在找他,就连酥普都听说过他的所作所为。
不过这样一说,倒是解释了他到现在才被神堂找到的原因——帕梅拉环顾一圈四周——任谁也不会想到,在鸦城之下还有另一座鸦城。
变异嗜血鼠的唧唧声已彻底远去,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听见呼吸声。
走得时间太长,帕梅拉的肩膀被文森特的体重压得酸疼,让她怨气横生,忍不住问法德:“还有多远?”
走在帕梅拉左手边的人偶师停了下来。
隔着一个文森特,帕梅拉看见他在左右张望,兜帽口一会朝前,一会朝后。
帕梅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屏息凝神。
等了没一会儿,她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因为法德狠狠一点头,恍然大悟:“我就说哪里不太对!迷路!”
帕梅拉:“……”
她不知道一个都出入这里好几次的人,怎么还会迷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法德都没把整个旧鸦城的路认全,还敢带路,关键看上去还胸有成竹。
帕梅拉只知道自己最后一点耐性都随着法德的这声宣布荡然无存。
她一把撂开文森特的胳膊,把这重得出奇的鸟人扔在地上,转动肩膀打量法德。
她在思考,如果她现在把法德打晕了带走,等他醒来发现找不回文森特了,会不会就此放弃。
反正整座旧鸦城就这么大,只往一个方向走,一定能走到城墙边,到时候再顺着城墙找到出口就是了。
顶多多花些时间,多走点路。
没了鼠潮和负重物,走路该有多轻松啊。
没等帕梅拉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法德已经若有所感开始自救:“没关系不要紧你不要急!我虽然不知道出口在哪,但我知道怎么找到出口。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房子里有整座旧鸦城的地图,只要找到那间房子,就能找到地图,也就能找到出口了。”
帕梅拉很怀疑:“你不是迷路了么?怎么找那所房子?”
法德很是得意:“以前我为了防止自己迷路,特意在那所房子的房顶上做了标记,非常显眼,只要靠近房子一百米的距离内就能看见。那座房子就离树屋区不远,应该再走一小会儿就能看见了!”
帕梅拉对此很是怀疑。
她打量了人偶师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折腾了这一下,两人全都恢复了力气,但帕梅拉拒绝再扛起文森特。
实际上,她都有点怀疑这个鸟人是不是在故意装昏——就为了不用走路——她是说,那只木盆砸的的确不轻,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该醒了吧。
砸中文森特脑袋的是木盆,又不是石盆。那个位置,那个力道,不至于会砸成脑震荡。
而且就在刚才,她趁人偶师不注意,还丢了个小治疗术给文森特。
理论上,他应该早醒了!
帕梅拉拒绝出力,法德陷入了两难处境。
见帕梅拉是真铁了心,他又实在舍不得这具身体,只得蹲下身将文森特的两只胳膊搭过自己肩膀,伸手向后托住文森特的屁股——竟是要把人背起来!
帕梅拉:“……”
对他的执着,帕梅拉是真的服气。
要到待会儿文森特在法德背上苏醒,发现他两是这个姿势,那就有意思了。以文森特那装逼味巨浓的风格,必定不能接受自己是被人这么运输的啊。
这么一想,帕梅拉彻底打消了帮忙抬人的念头,不仅如此,她还在法德背起文森特的时候上前扶了一把,顺利将文森特扶到了法德的背上。
从体积上来说,文森特有一对翅膀的加持,比法德大了一倍半有余。
现在他趴在法德的后背,这种体格差距就更明显了。
法德背了这么大一个人,被生活的重负压弯了腰,走得很艰难,几乎一步一个脚印。
帕梅拉跟在旁边慢悠悠地走,一边走一边观赏,差点没在心里笑死。
此情此景,只让她想到一个古老的小故事:猪X戒背媳妇。
只是没走一小会儿,法德的坚持就被文森特的体重彻底压垮。
他脚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背上的文森特也滚到了一边。
在这桩小意外发生之后,法德只能向现实低头。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其折了两层将文森特的脸整个包好,只露出透气的小口,最后在文森特的下巴位置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他倒提起文森特的一条腿继续向前。
整个过程的手法惊人的熟练,把帕梅拉看得目瞪口呆。
事后,帕梅拉才想通了为什么——恐怕法德以前就这样拖过尸体。
无论如何,现在帕梅拉真有点可怜文森特了,甚至想为他鞠一捧泪。
太倒霉了。
真是太倒霉了。
好像打从坠入这座旧鸦城以来,文森特就在不断遭受厄运。
生活最终还是没放过他这只小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