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说城东的幻术师是个傻瓜,第二天说城南的牧师是个笨蛋,第三天说城西的魔族老大是个卑鄙小人,第四天又说城南的精灵们是绣花枕头,除了脸好看根本没其他用。
总之世间万物都逃离不了他的刻薄点评。
日记的主人似乎认为除了黑魔法,其他所有的技艺都不值一提。而在黑魔法师中,他本人又是最伟大最聪明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存在。
看得帕梅拉都无力吐槽。
因为是一本私人性质的日记,其中所记录的内容都充满了主观性和片面性。
但仔细揣摩的话,就能发现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并不小。
至少首要的一点,验证了之前帕梅拉的揣测。证实了在旧鸦城中,所有种族分区域混居在一起。
其次,日记的主人提到幻术师和牧师。
证明了现如今并不存在的两种职业,在日记本的主人生活的年代很常见。
帕梅拉翻着翻着,速度再次加快。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日记本最后几张,她看见了这样一些记录: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真是太天才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世人啊,惊叹吧!崇拜吧!顶礼膜拜吧!!!】
【哼哼,那群傻瓜,终于拜倒在了我的伟大智慧之下,承认了我应该有的地位。】
【等到仪式结束,我就会成为真正的世界之王!我将带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去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
【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将仪式地点定在黑暗界的西部荒原上。那里是最合适不过的场所。】
【仪式正在紧张的筹备中,这段时间我真是太兴奋了,压根睡不着。最后还是精灵王看不下去,偷偷给我灌了药……该死的,竟敢给伟大的古尔特大人下药!这个仇我记住了!】
【魔族终于松口了。很好,我终于得到了全部助力。阴险卑鄙狡诈小心眼的魔族君主哟,最后还不是要臣服于我吗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竟然就成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真是糟糕。我们好像打开了一个不该打开的魔盒。】
记录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后面的页面全是一片空白。
日记的主人最终也没写明,“魔盒”里面到底有什么。
其实靠这些零零散散的记录,已经差不多能推断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尤其让帕梅拉在意的,就是古尔特说,仪式的最终地点定在黑暗界的西部。
又是黑暗界西部……
不知道西蒙那边怎么样了。
帕梅拉沉思片刻,一抬眼,发现人偶师也在思考。
她便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法德回神,一脸茫然:“什么?哦,你说这个……日记的主人是个大傻蛋?”
帕梅拉:“……”
法德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感觉就跟看童话书一样。除了故事的主人不是小孩,也不真诚善良美好。”
帕梅拉忍不住提醒他:“这是日记。写这本日记的人没必要编故事骗人。”
法德还是一副似懂没懂的样子。
帕梅拉就不强求了,她将厚厚一本日记合上,用绳子重新绑好,在自己身上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拿在了手上。
起身的时候,她想到什么提醒法德:“如果文森特问起,就说这是你的日记本。你要扶他,所以让我帮忙拿着。”
法德面露不解:“可我不记日记的。”
帕梅拉:“……我说是就是。你只要点头就行了!”
她声音里的威胁就算是法德也能听的出来。
他浑不在意地点点头,也站起了身。
经过这些事,他自觉已经跟这个绷带怪人亲近起来,忍不住就跟对方说起刚才自己在思考的烦心事:“唉,你说要怎么才能让文森特答应把他的尸体给我。”
帕梅拉:“……”
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没放弃!
“你不是说他已经是个完美的人偶了么。”帕梅拉假装不在意地反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执着他的尸体。”
“虽然他的确很完美,可他总有一天会死的啊。”法德感慨,“为了让这么完美的艺术品永存下去,我当然要赶在第一时间帮他修复,这样才能避免他的尸体胀大腐烂或者长出尸斑呐。”
他举着光盒,跨过最后一层台阶:“你不知道,尸体的处理是很麻烦的。有时候为了保证他们的新鲜,我都需要熬夜处理啊!”
他突然叫了一声,视线向前:“你醒了。”
帕梅拉条件反射地一僵,顺着法德的眼神看过去。
果然,文森特正靠在墙上含笑地看着他们。
听见法德的话语,他点点头:“我刚才还在思考,你们去哪儿了。”
骗人!
帕梅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她们刚才就坐在楼梯口,而楼梯口离文森特现在的位置并不远,只要他眼睛没瞎,绝对能看见光盒漏出来的余光。
但她现在还摸不清楚文森特说谎的理由,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文森特没继续修补他这句一戳就破的谎言,转而从地上拎起一件黑色长斗篷,冲法德微笑:“这是你的吧。”
昏了这么久,文森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之前的愤怒,现在的神情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真是麻烦你们了。特别是你,梅。”
帕梅拉一惊,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最后实在抵不过自己心里的好奇:“我都把脸裹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
文森特笑容加深:“因为你的眼神和气质都非常特别,特别到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你。更不要说你那双如黑珍珠般美丽的瞳孔……原来你把脸裹成这样,是为了避开我吗?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处刑罪人的那件事?不,我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有点惊讶。”
“朋友之间有点分歧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担心我会生气,更不用担心我会生你的气。”
帕梅拉:“……我们,朋友?”
文森特盯着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我们,朋友。”
帕梅拉:“…………”
“哎,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方便许多。”最后还是法德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他走过去,拿过文森特手上的斗篷,给自己重新披上,“我和梅刚才去看地图了,现在已经知道怎么走了。再有半小时,我们就能出去了!”
文森特微笑颔首:“那真是太好了。”
现在轮到帕梅拉眼也不眨地瞅着他:“你就不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
文森特从善如流:“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帕梅拉一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
法德压根没注意到她两之间的暗潮涌动,拿着光盒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
听到文森特这句话,他回头热情解答:“这里是旧鸦城!我们从我家掉下来后,就来到了这里。”
“真叫人惊讶,这片地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座古老的城市。”
文森特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情。
在他环顾周围的街道房屋时,帕梅拉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看过一闪而过的怀念。
“真是叫人充满感叹,都过去六七百年了,这里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据说是因为下面有魔法阵。”帕梅拉瞅着文森特,“你怎么知道是过去了六七百年?”
文森特冲她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据我所知,现在地面上的鸦城建城时间不过五六百年。而那座钟楼则在建城之初就已经存在,这么推断旧鸦城是在六七百年前存在的,不是顺理成章吗?”
他望着帕梅拉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小傻瓜这都想不到吗”。
帕梅拉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还不肯放弃,眼一瞥,瞄到文森特背后折成奇怪角度的翅膀,眼露关切:“你的翅膀都成这样了,不疼吗?”
文森特顺着她的话,回头看了眼:“还好,我从小对疼痛的忍受度比较高。”
帕梅拉:“……”
帕梅拉瞅着他保持微笑,连皱眉都没有的表情,心里疯狂腹诽。
你这哪里叫比较高,完全是没有痛感了吧!
偏偏在这时,法德又不堪寂寞地插嘴道:“真巧啊。我那些朋友也很能忍受疼痛呢,有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他们的手指,或者坐歪了他们的脖子,他们都不会喊痛。”
帕梅拉&文森特:“…………”
你说的“那些朋友”是用尸体做的人偶吧?
先不说坐歪了他们的脖子是什么体位,死人怎么会喊疼?!
因为从之前到现在法德都表现得太正常,以致于帕梅拉险些忘了他在某个程度上说,也是个神经病。
和两个神经病同行,她总觉得自己的处境突然危险了起来呢。
既然已经被文森特认了出来,帕梅拉就不再亏待自己,干脆将脸上的绷带解开。
裹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松开,才发现呼吸是如此顺畅,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充满着的腐朽的尘埃之气。
文森特侧脸望着帕梅拉深吸几口气的模样,突然伸手,帮她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
他冰凉的指尖和帕梅拉的耳垂一擦而过,让后者后颈的寒毛下意识竖了起来。
帕梅拉面无表情,文森特保持微笑,前方的法德一无所知,为了给自己打气,还自顾自地哼起了童谣。
半晌之后,帕梅拉率先转开眼:“你这样子,在我家乡是会被喊‘色狼’然后打断手的。”
文森特低笑:“那我真是太幸运了,还好这里不是你的家乡。”
帕梅拉:“……”
她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
不想文森特敏感的很,瞬间看向她的手,于是就这么看到了帕梅拉拿着的那本日记:“这是什么?”
帕梅拉不慌不忙:“是法德的日记。因为之前他要扶着你,我就帮他拿了。”
“这样啊。”文森特若有所思。
帕梅拉紧张起来,正要等着他说后面的话,就见文森特猛地一转头看向另一侧:“……那是什么声音?”
经他提醒,帕梅拉才发现那种熟悉的唧唧声又来了!
而自己竟然比文森特迟一步才发现!
这让帕梅拉颇感不服——要不是法德哼的童谣,她能比文森特更早一步发现!
要说第一次还有点慌,那么现在帕梅拉已经淡定非常:“是变异嗜血鼠。我们之前就是为了绕开它们才迷路的。哦,对了,那时候你还晕着,我和法德不得不抬着你走。”
解释归解释,帕梅拉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文森特。
文森特就跟没察觉一样:“多亏了有你们在。梅,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面对他充满温柔的目光,帕梅拉撇开头。心虚地看向前方——
不知道真正对文森特弃之不舍的人偶师,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想法。
答案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法德一听鼠潮又来了,立刻目光闪闪地看向帕梅拉,充满期待:“梅!”
听这兴奋的语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糖果雨。
眼见推脱不掉,帕梅拉无奈地看了眼法德,又瞥了眼莫名其妙的文森特:“我知道了。你们离我近一点。”
帕梅拉的精神力护罩是以她自己为中心张开的,覆盖的面积越大,维持的时间越长,消耗的精神力越多。
在文森特醒着的情况下,帕梅拉实在不愿多浪费一丝精神力,以防自己精神力耗尽的可能。
……尽管那可能,实在小的可怜。
很快,文森特就重新经历了一遍面对鼠潮时的震撼、发现精神力护罩的惊奇、看着老鼠从自己脚边擦身而过的淡定。
说实话,帕梅拉还真想使个坏,比如说冷不丁将覆盖在文森特身上的护罩撤去,让他暴露在成千上万只老鼠面前。
可文森特就像猜到她的想法似的,贴她贴得非常紧。如果帕梅拉想撤掉他身上的护罩,自己身体的一侧也不可避免地将会暴露出来。
考虑到这一点,帕梅拉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有了之前的经验,帕梅拉三人不会再做逆流而上的傻事。
更妙的是根据法德的判断,这次鼠潮的方向跟他们原本要前往的方向正好一致!
这样一来,不仅不会耗费更多的力气,反而会大大节约体力和时间!
帕梅拉一开始还在庆幸这一点,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脸色难看,问法德:“鼠潮在这里很常见吗?”
法德还没反应过来:“很少。今天倒是挺奇怪的,一连遇到了两次。”
先前就说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巧合。
她们今天会一次遇到两次很少见的鼠潮,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她们倒霉,那么第二次,自然是有原因的!
轰隆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势甚急,宛如雷鸣,就连出入过旧鸦城好几次的法德都在奇怪:“这是什么动静?”
帕梅拉没说话,她正艰难地拨开自己脚下的老鼠,努力走到街道一旁的岔道里去。
她从刚才听见声音开始,就在寻找合适地藏身地点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两个房子之间的这道缝隙。
不大不小,目测可供五个人跻身,正好够他们三个人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