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媛点了点头,但却知道这些事是绝不能跟她们说的。
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了,就算原祚不愿意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自己也绝不能就此揭过。
徽媛想到原祚一日三餐都会陪自己吃,便安心的让锦绣替自己梳妆打扮,然后等着原祚过来和自己一起用早膳。
只是她等了许久,等到厨房的菜都上齐了,却仍没有见到原祚过来。
眼见着饭菜都要开始凉了,原祚那边才过来了一个小厮,说是殿下有事让娘娘自己先用膳。
这是故意在躲着自己?
徽媛没想到这种结果,眉头紧蹙,连带着看着桌上这一桌丰盛的菜都觉得他们没有平时看起来美味了。
而另一边,原祚正在书房。
他虽是有些刻意的躲着徽媛,但也却是没有闲着。
看着面前跪着的人,他背着手皱着眉头站在床边看着不远处正院的方向。
让人起来后,他才不疾不徐的问道,“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禀殿下,十一年了。”
“十一年,我十一岁时你便跟着我了。”原祚声音似有些感慨,“这些年你在西北可有怨言?”
原祚背后的人闻言再一次跪了下来,“奴才的命是殿下救的,就算殿下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心甘情愿。”
原祚停顿了许久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人也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短短时间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他听到原祚说道,“罢了,当初表妹要进京时我不该让你也跟着回来的,现在你是要回西北,还是要去乡下找个庄子安心住着。”
跪着的人知道殿下这是容不下自己呆在京城了,他用力磕了一个头道,“从殿下救下奴才那一刻起,奴才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了,奴才愿意继续回到西北,为殿下照顾沈老将军一家。”
他当年在宫中被人冤枉险些被打死时,是路过的五皇子救了他,后来还将他带出了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虽说后来他被安排到了西北这个荒凉之地,但地域的荒凉比起人心的荒凉显然要显得不足为道的多。
殿下当初让自己想办法混进将军府时,想到沈将军与殿下的关系,他以为殿下是想多了解沈将军一些,将来好拉拢沈将军,可是没想到到最后殿下问的都是将军府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的事。
他虽然不解,但也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巨细靡遗的告诉了殿下,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把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许多事也说了。
在得知殿下要娶那个他观察了九年的小姑娘时,他一瞬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没想到此刻他竟是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他知道殿下说的安心住着便是真的安心住着,而不是灭口,但他不愿意这样,何况西北那个地方他呆了九年,那里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那里的民风却要淳朴许多,何况那个爱护百姓的沈将军,和那个体恤下人的沈夫人他也是真心敬佩的,而现在他们成了殿下的岳父岳母。
他见原祚不说话再一次跪拜下来,“京城与西北相隔千里,五皇子妃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想必也会担忧自己父母的情况,奴才愿意继续做殿下的耳目,这样若是沈将军他们有什么事,殿下和五皇子妃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不至于措手不及。”
想到前面抓到的那个人诬陷沈将军的事,原祚对身后这人说的话有些动容。
这人从十一年前被自己无意救下,到九年前被派去西北,再到几个月前跟着徽媛回来。
原祚知道他不曾生出别样的心思,何况徽媛那边之所以知道了一些事想必也是因为自己那个奇怪的毛病。
想到这里,他终于答应了下来,“你回去之后不可被人发现身份。”
他说着顿了一下道,“不必事事都禀报,也不必窥探什么,好好照顾两位,若是出了事记得及时报于我。”
“奴才明白了。”那人应道。
原祚对着背后挥了挥手,“你准备一番便及早离京吧。”
这人曾经一直混进了将军府的内院,所以原祚从未让他在府里出现过,怕的就是徽媛会认出他,但今早徽媛的话却让他意识到哪怕他不在府里出现,两人同处京城,也难免会因为什么意外碰上。
“是,奴才告退。”
原祚听着身后的人离开的脚步声,从窗户处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视线却又不自觉的移到了正院处。
表妹现在应该用完早膳了吧,自己没有陪她吃早膳她有没有不习惯呢,有没有怪自己?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呢?
☆、第40章 承认
徽媛一个人用完早膳后也没有等到原祚过来, 她想了想干脆取了原祚给她的那把钥匙去了他的私库。
说是原祚的私库,但里面却跟一般人想象的满目珠宝不同,里面东西很杂乱, 有贵重的, 也有街边的小玩意儿。
其中一个很大的花灯看起来十分吸睛。
那个花灯足足有七层, 每层都有七个面,每面上面的图案又各有不同。
徽媛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灯。
她记得这是有一年中原灯会时一场猜谜比赛的头奖,她当时十分喜欢, 但最后却输了, 可现在这盏灯却出现在了原祚的私库里。
徽媛的眼神一一在房间里的东西上扫过, 最后她拎起那盏花灯回了两人的卧房。
原祚依然没有回来, 且似乎并没有回来的意思。
徽媛也不主动去找, 更没有找人去催, 而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他带回来的那盏灯。
慧娘和锦绣见了那灯自然是震惊不已, 只是徽媛也没跟她们多说什么,只说道,“恰好看到府里有便拿了过来。”
娘娘曾经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的东西如今这府里竟然有,这倒是天降的缘分了。
慧娘高兴的说道, “这看来是殿下和娘娘有缘分呢。”
如果是以前或许真的可以用巧合、缘分来解释,但现在徽媛却觉得这根本就是有问题的。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把那盏灯转来转去的反复看了一会儿。
然后对旁边的锦绣说道,“你替我把这盏灯送给殿下, 问问他这灯我可不可以拿走。”
锦绣领了命提了那盏足足有半人高的花灯就往书房走去。
原祚一听到下人禀报说娘娘那边来了人他脸色就是一变, 原本想装作自己在忙的样子, 但在听说对方是拿着一盏很大的花灯来的之后他顿了一下,只能说道,“让她进来吧。”
锦绣进来之后直接行了礼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祚看着那盏灯,想到当初自己亲自一根一根的削竹篾做灯的情景,敛下眸说道,“娘娘喜欢便拿去吧,以后这种事不必知会我。”
“是,奴婢知道了。”锦绣行了个礼又问道,“娘娘让奴婢问殿下晚膳可要一起用。”
原祚此刻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徽媛,可是想到早膳和午膳他都没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锦绣得到答案就告退了,而徽媛则在得知原祚要过来后特意将那盏灯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而后便坐在书桌前边写着什么,边等着原祚过来。
等到外面的太阳渐渐落下,原祚掐着厨房上菜的点过来了。
他进来时脸崩得紧紧的,浑身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目不斜视的直接在饭桌前坐下,生怕徽媛会问他些什么。
但是他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徽媛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一个人在书桌那里写着什么。
原祚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
徽媛没反应,一副根本都没察觉房间里多了个人的样子。
原祚见状收回视线,但等了一会儿见徽媛仍是没有坐过来便忍不住又把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饭菜都上齐了,还不过来吃饭在做什么?”
徽媛仍是没有说话。
原祚只能起身走到徽媛身边,想看看她到底在写些什么。
徽媛倒是半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还微微侧了侧身,以便原祚能看的更清楚。
于是原祚一眼便看到了徽媛所写的内容。
开头便是“表哥”两个字。
这是写给自己的?
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还要用信的方式写给自己?
原祚忍不住又继续往下面看去,可是越看她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什么叫她还有几个月就要及笄了?
她今年不是都十六了吗?
还有她娘已经在给她物色人家了,这不都是去年的事了吗,他记得当初自己刚得知这个消息时还摔了一个宫里刚赐下来的琉璃盏。
徽媛见原祚只是看着没有出声,突然停了笔转过身来看着原祚问道,“这封信表哥可熟悉?”
见原祚拧着眉不回答她也不在意,只是说道,“但是昨晚表哥却给我看过一封一模一样的信,信里的内容也确实是真的。”
原祚闻言心竟然不自觉的慌了一下,他沉默许久,才声音干哑的问道,“这是昨晚我给你看的?”
“是啊。”徽媛一副不解的样子说道,“只是我印象中并没有写过这封信,所以今日闲来无事便多写了几遍,看看这样能不能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写的这封信。”
自然她是根本想不起来的,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写过这封信,而她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回忆起什么,她只是想让原祚看见而已。
原祚再一次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出这样一封信,也不知道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他连昨晚的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表妹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害怕吗?会嫌弃自己是个疯子吗?
但是自己不是原本就没有想过要赢得表妹的喜爱吗?
此刻把一切都说出来不是正好可以让她远离自己吗?
“我……”原祚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这样说出来之后是不是永远也无法挽回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平安身退,自己和表妹又该如何呢?一如既往的相敬如宾?或者自己甚至可以大方点放她离开?
一想到这种结果,原祚便觉得自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徽媛见状不得不继续说道,“除了这封信之外,表哥还给了我私库的钥匙,今日的那盏灯也是我从私库取出来的,说起来真是巧,我从前灯会的时候就看中了一盏一模一样的灯。”
晚上的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自己派人监视她的事表妹也知道了吗?
那表妹又会怎么看呢?
想到自己不知道在晚上做了多少自己不自知的事,原祚只能艰难开口道,“有件事一直没有跟表妹说。”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徽媛知道事情的真相大概要出来了,她也不催,只安静的等着他的答案。
原祚继续说道,“其实你说的事我并没有印象。”
原祚说到这里闭了下眼睛,睁开后才一口气说道,“我怀疑我得了一种偶尔发作的疯症,发作后我可能会做些什么不寻常的事,但这些我清醒后都会忘记。”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错开了视线,望向门口,静静的等着徽媛的反应,岂料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声音。
原祚以为徽媛是一时接受不了,有些艰涩的开口道,“你若是害怕,我从今天起没有你的允许便不再进这个院子,院外也可以多派几个侍卫给你。”
他说完眼见着徽媛要开口,又赶在她之前说道,“但是我们的婚事是圣旨赐婚,你我还是必须维持夫妻之名。”
自己是个疯的,且身边又有那许多危险,原祚说出这话后,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自私,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明明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却又有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他还是选择了自私。
他此刻甚至都不敢看徽媛的表情。
徽媛听完原祚的话却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不能接受,毕竟原祚所说的与她猜测的相去不远,这前前后后三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平静了,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那些信是怎么回事,他又为何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以及他如果早就在暗中调查自己,那么他又为何一直对自己表现出疏离的态度,甚至反复强调他不喜欢自己。
徽媛想着这些开口问道,“那信的事表哥不知道吗?”
原祚此刻心内忐忑简直是有问必答,他摇头,十分认真的说,“我对此并无半点印象。”
原祚的表情不似作假,但徽媛仍是不能相信,她继续问道,“那私库中的东西呢,表哥看起来对我的事很了解的样子。”
原祚闻言表情似是有些尴尬,就在徽媛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仍是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并不清楚里面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只是有时候我想起来进去看一眼便会发现里面多了些东西。”
原祚这话倒也不算说谎,里面有很多东西对他来说确实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只是也有很多是他清醒的时候准备的,但是既然自己的病已经被发现了,他便索性都推给了那个发病的自己,不然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弄来这些东西。
徽媛怀疑的看着原祚,“表哥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原祚坦然道,“是。”
“那看来表哥一直说不喜欢我倒是真的了。”
这个问题让原祚犹豫了,“我……”
他开口却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徽媛却替他说了下去,“还是说表哥是因为自己的病才想与我保持距离?”
原祚知道为了表妹以后能有退路,他此刻应该否认的,可他却控制不住的点了下头。
如果真是出于这个原因,徽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甚至还可以认为表哥这样是为了不伤害自己,但是白天和夜晚的两个人真的可以撇的这么清吗?眼前这个人果真如他所说半点也不知情吗?
徽媛垂下眸思考了一下,问道,“表哥可曾想过治一治这个毛病?”
治?找谁治?
父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表现的恩宠万分,母后对自己又分外冷淡,就连兄长看似和睦,实则也对自己处处防备。
他甚至有时想若是大家都知道他已经疯了,是不是那些算计、防备就都可以不存在了,可他也知道一个疯掉的皇子面临的绝不会是平静的生活,尤其是他的深得圣恩碍了多少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