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是说他有多畏惧他, 只是这位一旦性子上来, 他怕自己掌控不住场面。
若说原祚刚听到皇上要召见他和徽媛的时候脸色是黑了下来的话,那现在他的脸色就还带着点不解了, 他问刘公公, “我的婚事什么时候是父皇赐的了?”
就算他猜到了自己不想带着徽媛入宫, 也不必编出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话企图来骗他吧。
刘公公, “……啊?”
他一脸的严阵以待顿时变成了茫然,下意识的说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当初您为这事还上御书房跪了好几个时辰呢。”
原祚,“为了求父皇赐婚?”
为了求父皇赐婚去跪个几个时辰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只是他分明记得是自己亲自上西北找岳父提的亲, 原祚眉头皱的死紧, 还是觉得这太监在编瞎话。
刘公公表情更空茫, 愣愣道,“不是为了求陛下退婚吗?”
好了,这太监在编瞎话无疑了,自己怎么可能会跟表妹退婚。
原祚脸一拉,表情一肃,“刘公公,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什么罪过,好了,你回去吧,就跟父皇说没有见到我们,你今天乱编的这些话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刘公公,“……”
不是,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假传圣旨了。
不过多年服侍别人的习惯,还是让他在原祚的气势下下意识的就弯身行礼道,“多谢五皇子殿下。”
原祚摆摆手,十分大方的原谅了他,“没事,我不和你计较,你回去吧。”
他才没空和他计较呢,自己那方面突然出了问题他能不着急,他得赶紧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心思和一个太监计较,至于父皇那里,他反正朝也不上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大不了去让母后顶着,想必二皇兄会好好和母后说的。
想到这里,原祚突然对二皇子满意了几分,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刘公公听着原祚的话下意识的就弯着身子往外面腿,直到等了门口他才反应了过来,对着原祚干笑了一下道,“瞧,老奴都糊涂了,殿下可别打趣老奴了,陛下还等着见您和五皇子妃呢。”
他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原祚不想进宫故意找了这样的借口打发他。
他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位五皇子行事是越发无状了,这样就算陛下再看重他,以后恐怕也不放心把这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想的了。
刘公公驱散脑中的念头,对着原祚恭敬道,“还请殿下请上五皇子妃一起。”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殿下不喜欢进宫,于是便说道,“如今天色还早,若是此时进宫怕是不到晚膳就能出来了,等待会儿天色晚了,若是宫门落了钥,怕殿下就要和五皇子妃在宫中住一晚了,不过倒也不碍事,殿下的住处时时都有人在打扫的。”
虽然上次原祚入宫住的是重华宫,但这只是用来软禁他的地方,他离宫前真正的宫殿自然位置比重华宫更好,里面布置也更精致。
但原祚并不喜欢那个地方,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在那里过夜,他的眉就拧了起来。
他看着刘公公虽然一副笑意盈盈但显然不会轻易离去的样子,知道这是皇上铁了心要找自己了,还带上了徽媛,他虽然百般不愿,但仅有的理智也知道这种时候除了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于是又问了一句,“父皇还召见了别人吗?”
刘公公半句口风不漏,只说道,“老奴不知。”
原祚看他不肯说倒也没兴趣为难一个跑腿的,他最终还是吩咐人把徽媛叫了过来。
徽媛一过来就被原祚握住了手,对方还轻声跟她说道,“不怕,一切有我,你待会儿跟在我身后就行。”
徽媛本来是不怕的,但被原祚这么一说倒显得很严重似的,她忍不住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公公一眼。
刘公公,“……”
他只是来传个消息而已,怎么现在弄得他像是个大恶人呢?
他微笑说道,“殿下严重了,陛下不过是想和你们说说话而已。”
原祚“哦”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刘公公自己也不太相信,不过眼见着任务将要完成,相不相信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弯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在前引路,“殿下和五皇子妃先请。”
原祚和徽媛就先请了。
刘公公看着原祚和徽媛走在前方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气。
五皇子殿下最近不仅不上朝,竟然连陛下都不想见了,看来是为了上次的事怨恨上陛下了,这不刚才连那种装作不知道殿下赐婚的昏招都使出来了。
刘公公心里暗暗摇头,这皇子再受宠爱不还是仰仗着陛下的吗,五皇子最近做的有些过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仍是一脸恭敬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他看到原祚在上马车之前似乎跟府里的管家说了什么,但对方声音说得轻,又故意和他隔了段距离,他没听清。
总归和他关系不大,刘公公也没自己给自己找事,一路安静无话的把两人带进了宫。
只是刘公公走着走着方向却不是去往御书房的。
原祚看着这条路越走越熟悉,他的眉越拧越紧,语气不善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刘公公其实也闹不清楚皇上的用意,只能恭敬道,“陛下吩咐要让老奴带殿下和五皇子妃去毓景宫。”
毓景宫就是原祚出宫前住的地方。
他对那个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地方丝毫感情都无,因此出宫建府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此时骤然听到皇上在那里等着他,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皇上想和他回忆一番幼时父子之情,而是警惕。
徽媛看着原祚这模样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自然也是知道毓景宫是什么地方的,虽说她从没去过,不过皇上在原祚曾经住过的宫殿召见他,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符合规矩,但莫名似乎有了几丝温情的感觉,可此刻看着原祚的脸色,她就知道这里面怕是并没有什么温情。
她悄悄的捏了捏原祚的手,用嘴型说着,“没关系,我和你一起。”
原祚一把握紧了她的手,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徽媛见状,眼一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原祚也跟着扬了扬唇。
刘公公原本听着原祚的语气还以为他要闹一闹呢,谁知道他就愣了个神想了一下待会儿要怎么劝他的话的功夫这两位主子已经看着开开心心的了。
得了,这是好事,自己也不用费脑筋了。
他脚步松快的在前引着路,怕自己哪里说错话又坏了现在这种好气氛,他一路都保持着闭嘴的状态,甚至脚步都微微快了一点,只希望早点把这任务完成了。
毓景宫果然如刘公公所说的一样时时有人打扫着。
原祚他们到的时候一排宫人过来行礼。
刘公公低声对原祚道,“陛下就在正殿等着您和五皇子妃。”
原祚点了点头,迎着一排宫人的行礼声带着徽媛去了正殿。
正殿的门大敞着,里面没有任何伺候的人,只有一个穿着玄色绣金线衣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他似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缓缓的转过身来,视线先是在原祚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落到徽媛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老五媳妇也来了?”
徽媛,“……”
不是您叫我来的吗,怎么还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她只是盈盈的行了个礼恭敬道,“臣媳拜见父皇。”
原祚一脸戒备的站到徽媛身前,直到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了,才跟着敷衍的行了个礼道,“儿臣拜见父皇,不知父皇召见所为何事?”
皇上见了原祚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他背着手问道,“听说你最近和老二关系不错?”
原祚神色露出一丝茫然。
徽媛虽然被他挡在了身后,但知道他此时状态不对,因此一直小心的注意着他的神色,她一间原祚的样子就知道要坏。
她连忙从原祚背后站了出来道,“是二皇子殿下听说殿下去找表姐夫开了点药,所以来关心一下的。”
原祚和二皇子联手的事还是他正常的时候做的,今天原祚在萧玄参那里变成这个样子之后就立即拉着她回来了,之后又是片刻不得歇的进了宫,所以这些事徽媛还没来的及和他说,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皇帝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徽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老五好端端的为何要吃这种药?”
徽媛,“……”
徽媛不敢在皇上面前编瞎话。
倒是原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又一次把徽媛往自己身后一拦,道,“药是我吃的,你问我不就行了,问她她怎么知道。”
皇帝把视线转向原祚,开口,“哦~那你为何吃药?”
原祚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吃药,他连这件事都是刚知道不久,就在刚才还打算去找人看看还有没有的救呢。
但对着皇上他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嫌我那上面太好了,怕表妹吃苦。”
皇上,“……”
徽媛,“……”
皇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倒是疼媳妇。”
原祚还一脸骄傲,“那自然是的。”
皇帝,“……”
他当初只是想了个办法把他弄成了这副半疯不疯的模样,但看他这样子倒是疯的还不轻。
他也不是真心想关心他吃不吃药的问题,就他看来,他没有子嗣才是最让人放心的,因此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语气有些恍然道,“挺好,挺好。”
然后便话锋一转问道,“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赐给你这座宫殿吗?”
☆、第91章 被留宿
原祚没有接话, 一双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是啊, 为什么呢?
他一开始以为是父皇喜欢他,所以那么小就给了他那么大那么漂亮的一座宫殿, 虽然他觉得和母后皇兄住在一起也挺好的, 但是小孩子总是对自己能得到独一份的东西感到骄傲的, 所以刚搬进来的时候他真的是极为开心的。
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他的皇兄和母后似乎对他更冷淡了, 皇宫中的其他同龄的兄弟姐妹也对他更疏远了, 虽然在这种地方没有人会明着欺负他, 可是这种没有一个人在意的状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是极为打击的。
他记得那时候嬷嬷总会跟他说好多话, 告诉他这些人都不喜欢他,告诉他男孩子不能哭, 但要永远都记得这些, 告诉他好多好多, 后来他渐渐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发现了那个嬷嬷的不对劲, 可是那个嬷嬷却死了, 唯一一个会哄着他的人就那么死在了一口枯井里,虽然那个嬷嬷可能也是别有居心的一个人, 可是那是那几年唯一一个会经常跟他说话的人了。
他从此以后变得更沉默,情绪更喜怒无常,他也渐渐明白了从来都不会来看自己的父皇恐怕也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就连这座巨大的精致的宫殿仿佛都成了一个华丽的牢笼, 所以他渴望逃出去, 而那个牢笼外面的小姑娘也成了他这些年最大的慰藉。
她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她鼓着嘴巴找自己要吃的时候的样子让他得到了一种被人信任被人依赖的感觉,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会疏远自己,不会算计自己,也不会忌惮自己。
原祚又往徽媛身前站了站,直到把她完全挡住了,才一脸戒备的继续看着皇帝。
皇帝似乎也不需要原祚回答,他问完这句见原祚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你刚出生时还是我亲自取得名字,后来看皇后和老二待你不怎么亲近,怕你受委屈才特意赐了你这座宫殿,如今看着你长大了,也娶妻了,朕心里也十分宽慰。”
他说到这里终于看向原祚,“这段时间你可是觉得受委屈了,那个丫鬟的事我也没想到,只是人都死了,朕也没办法,所以这段时间你不愿意上朝,朕也没说什么,如今看着你和老二似乎关系也好了些,朕也知道你是想开了,不过你行事向来不愿多思多虑,又一直不喜欢老二,老二能得你欢心也是不容易。”
皇帝这话说得仿佛句句真心,就像是一个老父亲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似的,但徽媛在原祚身后却听得觉得仿佛哪里都不对劲。
这话说得分明就好像在说二皇子对原祚是别有用心似的。
这更像是在挑拨二皇子和原祚的关系。
徽媛突然心里一惊,悄悄在背后扯了扯原祚的衣服。
她刚才分明都说二皇子只是日常拜访,两人关系并没有多好了,可现在皇帝却说出了这种意味不明的话,她莫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原祚感受到了徽媛的动作,不过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皇帝直接问道,“父皇是不希望我和二皇兄关系变好吗?”
皇帝和人打交道早就习惯了所有的话都不会明着说,而且不管他说什么别人都会顺着他说的状态,此时一下子被原祚这么直接的把目的问出来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不过也不过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说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自然是希望看见你们兄弟和睦的。”
原祚对这话不置可否,却是突然问道,“父皇当初赐下这座宫殿真的是因为怕我受委屈吗,为什么我觉得这之后母后和皇兄对我的态度却是越来越不好了呢?”
虽然知道此时的原祚是脑子发疯的状态,可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皇帝莫名就觉得心里有些发虚,但他还是维持着威严的状态说道,“不然呢,至于皇后那边我当时就已经劝过她,只是她也是一国之后,她要做什么并不是我劝劝就行的。”
原祚被皇帝这话说的嘴角弯了起来。
劝过她?怕是从来没有劝过吧,可能还故意刺激过。
母后疼爱的一直都是皇兄,她也一直都想让皇兄继承皇位,所以后来一旦出现有人威胁到这件事,她便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似的,即使那个人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而造成母后这种错觉的恰恰就是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