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昇看了周航一眼,叹口气,算是妥协了。
周航盯着桑昇吃牛肉,好奇心爆棚,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桑叔叔,您究竟是怎么将我皇叔得罪得如此厉害的?”
“咳咳咳……”桑昇突然被噎住了,拼命的咳嗽。周航一边给他递茶,一边说些小心些慢慢吃之类的话,心里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让皇叔气的都抛弃桑昇离家出走了。要知道平常这两人可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着呢。
不过,他知道今儿桑昇恐怕不会跟他说什么,看来只能等他皇叔回来慢慢套话了。
匆匆吃了个饭,桑昇便走了,临走叮嘱周航、黛玉,若是看见李旭,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二人自是答应。
“航哥哥,你说,义父会去哪?”黛玉问。
李旭会去哪,周航也确实想不起来。毕竟他跟李旭认识也就这两年的功夫,而且两年间李旭大部分的时间还不在京城。若说他会去哪,恐怕最该知道的便是桑昇了。连桑昇都找不到,他们更是找不到了。
不过,皇叔跑了,桑昇如今漫无边际的找,山东岂不是便没有可靠之人盯着了?
回皇宫之后,周航将偶遇桑昇之事说给李昭,后者道:“这两人,又不知闹什么幺蛾子呢。”
周航的八卦之心来了,问:“父皇,他们俩经常闹吗?”
李昭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才好了没两年,又这样,越大越成了孩子了。”
周航眨了眨眼,这一对好基友,难道这么恶趣味,没事就喜欢往往你追我赶的游戏?正在他愣神的时候,李昭摆了摆手,说:“别说他们了,说说你吧。”
周航抬眼:“我有什么可说的?”
“说说你今儿出宫干什么去了?”
周航将几案上放着的一碗茶水端在手里,揭开盖子闻了闻那漂浮的茶香味,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没干什么,就是大街上随意逛逛。”
“就只是随意逛逛吗?”李昭挑眉,“没去东宫瞧瞧?”
周航放下茶碗:“父皇,您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我。”
“你带的那个小后生是谁?”
听他问出这话,周航情知瞒不住,只得道:“东宫建成,儿子不是觉得新鲜嘛,想去瞧瞧。父皇您想啊,一个人瞧多没意思,儿子便把玉儿妹妹也叫去了。玉儿妹妹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于情于理也该去瞧瞧才是。”
李昭哼了一声,道:“你倒会强词夺理!”眸子里的戾色已经消了。
周航笑呵呵的问:“父皇,您怎么知道的?暗卫不是都已经撤了么?”
“怎么,你以为撤了暗卫真就是瞎子聋子了?”李昭抬头,“朕的太子出宫去看了东宫,还带了一个粉团儿捏就白玉雕成似的小后生,朕就不该知道了?”
周航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儿子带的便是林妹妹。”
李昭不由笑了出来,“你自己已经招了,朕现在知道了。”
周航嘟囔道:“感情您诈我呢,早知道我就不招了。”
“你说什么?”李昭其实已经听到了,故意压低了声音问,十分凌厉威严。他以为周航不敢直面回答,顶多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谁知道周航抬起头,声音清朗却是掷地有声的道:“我说,早知道您诈我,我就不招了。”
“你!”李昭被他气乐了,“好好,你有种!”
说完又向外叫道:“魏兴安!”
李昭要留周航说些梯己话,便将魏兴安遣了出去。但魏兴安不敢走远,就在殿外不远处听候,李昭一叫,他便忙进来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你去,将林如海大人叫来,就说朕有事商议。”
“奴才领命!”魏兴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周航忙上前一步拉住,道:“魏公公回来!”又向李昭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您可千万别叫林大人。”
魏兴安抬眼看看李昭,识趣的退下。
李昭看着周航,挑眉笑道:“这会子知道怕了?你拐带人家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周航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时候也怕,不过再让儿子选择,儿子也会那样做。”
旁人或许不理解周航的这句话,但李昭理解。一个人哪怕在英明睿智,一旦用情至深,便会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之事。别说周航如今不过是不及弱冠的一个孩子,便是他,见了周红,可不敢保证自己还会理智的分析问题。
他们父子俩还真像,一对儿情种。
不过,航儿比他幸运,他有一个能理解他的父皇,结局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周航笑嘻嘻的问:“父皇,您这么着急问我,不会是怕儿子也学小皇叔,给您找个男媳妇罢?”
李昭笑骂:“没个正形!”
这日,黛玉躺在床上,辗转半夜,未曾入眠。不是因为惧怕、忧愁,而是因为兴奋。今日她做了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之事,骑马,郊游,穿男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不带帷帽或面纱与小贩交流,她的背紧贴着周航的胸膛,她脖子上甚至能感受到周航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这一切既让她害怕,又让她觉得新奇、激动。
虽说一个女孩子该谨守礼法,遵从三从四德,但她却喜欢极了冲破礼法、、打破纲常的一切。她第一次深切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喜欢被规矩束缚之人,原来,冲破那无形的藩篱,从金丝笼里飞出去的感觉是如此大的畅快。
她可以这样吗?
黛玉这样问自己。
为什么不行?
她是修士,早已超脱凡俗,又何必守人世间的那些所谓的规矩!
对,就应该是这样。人生并非皆是苦修,女子也一样可以活的精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就连爹爹也不会认同。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详细,爹爹总有一天会理解她的。
想通了这些,黛玉便觉得身心轻松,渐渐的进入梦乡。
翌日早起,丫鬟们伺候熟悉,连小夏等二等丫头都进来了,独独不见紫鹃。黛玉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声张,等她都穿戴整齐了,紫鹃才捧着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的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两朵还带着露水的新鲜海棠花。
“姑娘,奴婢见院子里海棠花开的极盛,便掐了两朵给姑娘戴。”
黛玉的鬓边已经插了两朵浅色的山茶花,再戴海棠,未免堆砌过甚,倒不好了。黛玉自然也是深知的,便笑道:“这两朵海棠花果然是极好,只是我已经戴了花了。紫鹃你自己戴着玩吧,或是哪个丫头喜欢,给她们戴也成。”
紫鹃因问小夏:“你戴不戴?”
小夏喜道:“多谢紫鹃姐姐,我正想着去掐多海棠花戴呢。”
紫鹃便把托盘递给小夏,因道:“不知早饭可做好了,姑娘,我去厨房瞧瞧?”
黛玉叫住她道:“随便派一个丫头去瞧瞧罢了,还用你亲自走一趟?”因命慧儿,“你派个丫头去厨房瞧!”又对紫鹃说:“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慧儿便明白黛玉是有话对紫鹃说,自己等不方便在场,便一面遣人去厨房问,一面瞧瞧给小丫头们使眼色,让她们都下去。
雪雁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她走到慧儿身边,悄声问:“你说,姑娘有什么话对紫鹃姐姐说?”
慧儿道:“这我如何知道?姑娘这么做自然有姑娘的道理,我们不要问便是。”
紫鹃眼圈有些红肿,黛玉推测她定是昨晚哭过。黛玉先问了贾赦、邢夫人、王熙凤、惜春等人如何,紫鹃说旁的人都好,只是王熙凤有些伤风感冒,这两日咳得厉害,她又在孕中,大夫不敢随便用药,只嘱咐用雪梨、川贝等几样东西熬汤喝,千万好生保养。
黛玉上个月去荣国府,见过王熙凤一次,她孕吐的厉害,脸色蜡黄,身子也十分虚弱,如今又是伤风,恐怕越发不妥。虽然她从前手段狠辣,也做过些毒辣之事,但到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贾赦夫妇盼抱孙子的切切之心,虽未明说,黛玉岂能不知?
黛玉想着改日让人送些空间产的雪梨给她罢,至于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端看她的造化了。
最后说到紫鹃的家人之事,黛玉问:“你父母的身子可还好?”
紫鹃躬身道:“多谢姑娘关怀,他们都还好。”
黛玉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许多话,才知道紫鹃之所以偷偷的哭,乃是她父母给她相看了一个人家。对方是个读书之人,家里有几亩薄田,男人性格和雅的,因与紫鹃的爹有几分渊源,当年紫鹃的爹曾于他家有恩,所以他家不嫌弃紫鹃是奴婢出身,愿意聘紫鹃为妻。
但奴婢的婚事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她爹娘便想让紫鹃来求黛玉,想让黛玉放她出去。
紫鹃一则不好意思,二则黛玉待她极好,她也开不了这个口。但她想自己若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不过是配个小子,仍是当奴才的命,就连下辈的子女一生下来也都是奴才。生活上有住家照料,或许比外面小家小户还要富裕,但身份上永远也翻不了身。倒不如外头聘个正头夫妻,虽然清寡些,却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原来紫鹃因为此事忧愁以致抑郁于胸,哭了大半夜。
黛玉笑道:“这事也值得你哭?我并非不明事理的主子,你既然有了好出去,我岂有不许你去的道理?”
紫鹃叩首道:“姑娘待奴婢极好,奴婢万死也不敢忘了姑娘大恩。这些年奴婢伺候姑娘,吃穿用度皆有府里操持,我自己的月钱几乎没动,加上姑娘、老爷赏赐之物,多少也攒了几两银子。奴婢不敢求姑娘开恩放我,只求姑娘准奴婢自赎其身吧。”
黛玉道:“你快起来吧,我还能要你的银子不成?”
因叫慧儿、雪雁等人进来,让她们带紫鹃下去梳洗梳洗,又将自己几件未曾上身的新衣裳赏给她,吩咐她这几日不用近前伺候,好生收拾自己的东西,三日后她便派人赏还给她卖身契,派人送她回家。
黛玉不仅发还了紫鹃的卖身文书,连她父母的也一并发还了。紫鹃捧着卖身文书,颤抖着给黛玉磕头,黛玉命慧儿扶起来,又赏了她一对儿金镯子并几套首饰,另有纹银五十两。
贾赦在将紫鹃全家的卖身契交给黛玉的时候,便已是将这一家人给了黛玉,自然任凭黛玉处置。话虽如此说,黛玉要放他们一家出去,为了不伤及颜面,自然还是要只会贾赦一声的。不出所料,贾赦夫妇果然没什么异议。
紫鹃的父母早两日已经搬离荣国府,在后门上不远处租了三间房子居住,黛玉便派人将紫鹃送到那里。
紫鹃走得时候哭的泪人一般,许多小丫鬟也跟着伤感的落泪。
黛玉拉着她的手道:“你虽然出去了,却也不是天涯海角,想我们的时候再过来。”
紫鹃含泪道了声“是”,跪下又磕了两个头,便跟着人走了。
黛玉看着余下的丫鬟,对她们说以后你们谁若是有了好归宿,也不要不好意思,尽管开口说出来,能成全的她一定尽量成全。众丫头或欢喜,或表忠心,说自己以后听凭姑娘、老爷安排,独慧儿说她打定主意跟着姑娘一辈子。
这话慧儿不是第一次说,她虽温柔,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情,打定主意的事,谁劝也不中用。黛玉便也没很劝,暗道世上之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慧儿哪天碰到让她甘许一生之人,便不是这个想法了。
至于紫鹃的后况,黛玉只听说,放她出去的第二天,那家人便请媒婆来说,没几日便定下了,聘礼也已经送过去了,紫鹃如今日日在家跟她娘一起绣嫁衣。
且说王熙凤吃了黛玉送来的雪梨熬的汤,没两日咳嗽便止住了。她该是过了反应厉害的一个坎儿,倒也不怎么吐了。渐渐地,胃口一上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太医都说这胎算是稳住了,只要好生保养,出不了大问题。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意外,孩子还是掉了。
原来那日天气晴朗,在屋子里憋闷多时的王熙凤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她也没敢走远,就在花园子里转了转,转累了便打算到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里坐坐。谁知都走到亭子边儿了,脚下一滑,竟摔倒了。当时便腹痛不已,匆匆忙忙抬回去,便见血了,火急火燎的叫了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小产,隐约可见是一个还未成型的男胎,只好开些温补的药方调养。
家中之人无不可惜,都劝王熙凤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再要孩子不难的。
贾琏回去的时候,王熙凤哭的脸都白了。原本已经在众人的劝解下稍稍止住,看见他,又不禁悲恸大哭起来。贾琏见屋内没有外人,只有几个房里的小丫头,便至炕上将王熙凤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
黛玉听说,也唯有一声轻叹。好容易胎象稳住了,又出现这种意外,看来琏二嫂子该是命中无子,强求不得。
周航在皇宫碰见李旭,距那日与桑昇相逢,已过去十余日。
“皇叔,你这些日子跑哪去了?桑叔叔找你快找疯了。”
听见周航的话,李旭便皱起了眉,恨恨的道:“别跟我提他,听见就烦!”说着头也不会的往前走,周航跟上去,笑嘻嘻的道:“皇叔,桑叔叔究竟怎么惹到你了?你跟侄儿说说呗,侄儿帮您报仇!”
李旭站住,想说什么,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摆摆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周航不以为意的“嗐”了一声,道:“我可不是小孩子。”因问,“皇叔,域堂兄往边疆押送粮草去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啊!”
“那可是战乱之地,你就不为堂兄担心?”
“好男儿就该披坚甲胄,执利器,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他还没上战场呢,不过是押运一次粮草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旭道。他的儿子,是跟他自小在军营中泡大的,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未免太过窝囊。
周航觉得他皇叔的这些话应该让他父皇也听听,看他还时刻拘着他不让他上战场不。
“皇叔你这是去哪?”周航问。
李旭摊摊手:“你父皇宣召,我身为臣弟,能不去吗?”
周航还想问问桑昇之事,被李旭一句“别跟我提那个畜生!”给强硬的怼了回去。他只好识相的闭口不谈,至于桑昇那便,当初他答应有了消息便通知他的,答应过的事自然不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