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桑昇给的找他的方法,周航来到一个叫醉梦楼的酒楼,找到一个姓吴的掌柜。吴掌柜身量很高,却很瘦,留着一捋花白的胡子,他的手劲瘦有力、骨节分明,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且武艺还不低。
周航递上桑昇留给他的一个令牌,那掌柜便毕恭毕敬的请他至内室说话。
周航说明来意,吴掌柜便按周航的指示写了一个口信,大意是你找的人在京城,速回。写完便卷成一小卷,塞在小竹筒里,绑在一只鸽子的腿上送走了。
原来古代真有飞鸽传书,不过,这样传信靠谱吗?
周航问:“你可知桑先生现在何处?”
掌柜摇摇头。
“你确定这信能送到先生手里?”
掌柜点点头。
周航又道:“你都不知道桑先生在哪,如何送信?难道你的鸽子能循着人身上的气味找到要找之人?”
掌柜道:“我的鸽子可没这本事。不过尊驾放心,小的保证桑先生能收到便是。”
既然掌柜都这样说了,又是桑昇留下的联络方式,周航也只得如此。或者他们内部有什么联络的方法,只不过不能轻易对外人说,周航也不打算多问。横竖该做的他已经做了,至于效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
让周航稍感意外的是,翌日上午,桑昇便出现在皇宫了。
彼时李昭宴请镇南王世子,李旭和周航作陪。宴会摆在四面环水的水榭上,设有巧妙机关,引地下之水至榭顶,再从顶部倾泻而下,虽是炎炎夏日,烈日当空,榭内俨然如秋日般凉爽。
周航暗自盘算建一个这样的水榭得多少钱,他要在东宫也修建一个,让黛玉在夏日有地方纳凉。
桑昇还没有傻到想此刻一样当众出现,他扮成侍卫,远远的隔着湖水往这边看。周航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悄悄推推李旭,让他往外面瞧。李旭瞧了一眼,哼了一声,知道这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溜是不可能,而且他既然回了京城便是不打算再溜了。不过,想让他就这么消气,自然也是不可能。
周航、李旭二人的小动作李昭看在眼里,自然也发现了桑昇。
三人都不做声,知道高玄奕告辞而去,李昭才命人将桑昇叫来。桑昇向李昭拱了拱手,便一把拽住了李旭的胳膊,拽的十分用力,李旭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李昭摆摆手让他们走,桑昇便死拉硬拽的将李旭拖走了。
周航看着李昭,突然问道:“父皇,您怎么同意小皇叔跟桑叔叔好的?”
李昭道:“还不是你母亲!”
“我母亲?”周航眨眨眼,“是我妈同意的?”
李昭哼了一生:“若非你母亲拦着,当年朕早打断了他的腿!”
于是李昭便将当年发生的种种之事娓娓道来。原来桑昇的身份亦十分不凡,他原是西方大食国之国君,隔荣国、月氏两个国家与我朝遥望。因仰慕天*朝的繁华,桑昇一次混在使臣中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之下与李旭相逢,便就此沦落。彼时李旭刚娶了王妃,王妃是太上皇指定的,他心里不喜却也不得不接受。二人在酒楼一番酩酊大醉,便惺惺相惜结为异性兄弟。
后来渐渐的便越发情深义笃,这世上喜好男风的贵宦雅士十分常见,但将男人当作真爱,甚至为此冷落发妻不肯纳妾的却委实难找。
李旭便是其一,李昭为此大发雷霆,若非周红拦着,早就动起手来。
知道桑昇的身份是后来的事了。他甘愿放弃国君的身份,传位给弟弟,长居京城,只为与李旭长相厮守。那时李昭在周红的劝解下也已经想通,李旭已经长大,他有自己的选择,自己身为兄长也没权利干涉太多。
桑昇在大食国为政多年,有一批的忠诚臣子跟随。这些人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金银财产,后来在桑昇的带领下开始经营商业,十几年时间,商号已经开遍天下。
如今,桑昇虽不再是国君,却也是富可敌国的巨商。
周航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域堂兄……是怎么来的?”
李昭道:“是朕说,若想让朕不再管他们,你皇叔须留个子嗣。”
好吧,这就解释的通了。
却说桑昇拽着李旭一直出了皇宫,上了马车,便直奔一座豪华的私邸。桑昇满脸赔笑,李旭却很不给面子,正脸也不给他瞧一下,还一直闹着要下车。桑昇好哄歹哄,笑的脸都快僵了,李旭仍执意要回靖王府,回自己的家。
“子瑞,我错了,你听话,别闹了好不?”桑昇柔声道。
子瑞是李旭的字。李旭觉得桑昇这个人太没皮没脸,自己这次不能这样轻易原谅他,要不然下次他得寸进尺,不知又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折磨他,因此只是板着脸不理会。
桑昇还是道歉:“我真错了,那个什么逍遥车我已经亲手拆了,木头我都没留下,全烧了,不信你问长兴。”长兴是跟随桑昇的小厮。
说到这他见李旭的脸色略有缓和,便接着道:“我这些日子天南海北的找你,腿都快跑断了,我已经三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两日未曾吃上一碗热饭,你瞧,是不是瘦了?我还怕你看见我邋遢的样子嫌弃,特意收拾一番过来的,你倒是体谅体谅我,别闹了好不……”
听到他说三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两日未曾吃上一碗热饭,李旭已经开始有些心疼,但就这样轻易的原谅他,他也不甚甘心。因此,他只是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哼,这个桑昇委实过分,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图纸,兴冲冲的说要给他做个逍遥车。他还只当是什么更为舒适的马车,欣然应允,谁知做成之后,才知道是做那种事的车。外形倒是跟马车没两样,若非这样,也骗不了他。他刚上去,往车上一趟,便有机关将他四肢制住了,身子也被托起,摆出一个任君采撷的羞*耻姿势。更让他羞*耻的是他奶奶的那车还有机关,会自己动,倒像自己一上一下主动迎合一般。这个流氓桑昇,委实过分!
其实李旭躲了那么多天,气早已撒的差不多了。
桑昇回去也没非多大的事儿,便将人哄得服服帖帖了。和好之后,李旭才觉得自己突然从山东跑回来,未免太意气用事,也不知道山东的水利修建的如何。
桑昇道:“你若不放心,明儿我们再去盯着,如何?”
李旭道:“还是等问过皇兄再作打算罢。”
第二日李旭果然进宫去见李昭了。李昭正打算派钦差去山东查察红薯种植状况,于是便赐了尚方宝剑命李旭前去。
出发那日周航送李旭到了京城郊外,敬上一杯酒,道:“皇叔一路珍重。”
李旭从怀里掏出一块美玉,第给周航道:“听说你要迁新居了,皇叔赶不上你的乔迁之喜,便提前送上贺礼吧。”说到这里,他看了周航一眼,压低声音的熬,“你可要替我照顾好玉儿 。”
周航嘴角微微挑了挑,道:“不劳皇叔费心。”
他的女人,他自然会照顾好,难道还要别人叮嘱了他才照顾?任何男人对心爱的女人都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有时候会偏执到别人提一下都会吃醋的地步。
回去的时候,周航特意绕道从林家的院子旁经过,虽然不能进去见林黛玉一见,但能离她近些也好。
周航骑在马背上,缓缓往前走,一抬眼,看见高玄奕也骑着马缓缓走来。
“太子殿下!”高玄奕下马行了礼。
他虽只是一个王府世子,但因其身份特殊,又是长辈,论起来周航还要叫一声表叔。因此,周航也不好十分托大,便于马背上拱手回了礼,笑道:“世子怎的一个人信马闲逛?”
高玄奕笑道:“太子殿下不是也一个人?”
二人相视,均哈哈一笑,相约找个安静之处喝上几杯。醉梦楼的酒菜极好,周航已经知道那是桑昇的产业,便邀高玄奕到了那里。掌柜亲自迎他们进了雅间,摆上好酒好菜。雅间旁的窗子推开,正对着下面大堂的一个戏台子,周航点了一出小戏唱上,推开窗子与高玄奕边听戏边饮酒。
饮至酒酣处,周航便问高玄奕:“玢州比这里如何?”
高玄奕道:“玢州自然不能与京城相比,但因地处边疆,倒有些京城没有的风俗。”
周航问:“什么京城没有的风俗?”
高玄奕想了想,开口说:“我只说一样,太子殿下听了便知。”
周航道:“你说你说!”
“但说着民风便不一样。玢州民风开放,街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女子相携出行,便是我那些姊妹,也常常骑马打猎,个个都有着一身的武艺。玢州并不苛求女子守节,寡妇再嫁的也不会有人诟病。你——你说,是不是与京城的——民风,大为不同,嗯?”
说到最后,他有点大舌头了。
周航还是清醒的,不由笑道:“是很不同。”
高玄奕拿着酒壶还要倒酒,周航拦住他说:“差不多了,别喝了。”
高玄奕不听,执意要喝,一直喝到趴在桌子上还不肯罢休。
一个人究竟要苦闷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买醉。周航突然对高玄奕多了一丝的同情,别看他是世子,高高在上,不尽如意之事也多。
“太子殿下,你……你知道吗?父王,我父王他,他要给我娶亲了,听说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可我,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周航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喝醉了就会啰啰嗦嗦的说个没完,有时候一句话重复说几遍,说的人不烦,听的人烦。
从这件事以后,高玄奕跟周航之间便渐渐熟识起来。
——
黛玉决定去荣国府一趟,一为探望,二位当面谢他们放紫鹃一家之情,三也为瞧瞧王熙凤。
刑氏听说她要来,一早便起来准备糕点零嘴儿等物,还将惜春从宁国府接了过来,预备给黛玉做伴儿。巧姐儿也起了个大早,吃过做饭便一直缠着刑氏问林黛玉何时过来。
刑氏一面派人去打探消息,一面哄巧姐儿道:“巧姐儿别急,你林姑妈就快来了。”
巧姐窝在刑氏怀里道:“祖母,巧姐儿想林姑妈了……”
等林黛玉真到了,巧姐儿又有些胆怯及羞赧,不敢上前,只躲在刑氏身后探着头瞧。黛玉笑着冲她招招手,叫:“巧姐儿?”巧姐儿应了一声,又立刻把身子藏了起来。
黛玉暗自好笑,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琏二嫂子那么个雷厉风行、伶牙俐齿、机敏善变的女子,竟然会生出这么一个内敛胆怯惹人怜的女儿。
“巧姐儿过来!”黛玉又叫了一声。
巧姐这才慢悠悠的走过来,给黛玉行礼。黛玉拉着巧姐儿的手,问了舅舅舅母的安,贾赦和贾琏都不在,到外面办事去了。黛玉便拉着巧姐儿的手,让她引路去看王熙凤。
王熙凤还躺在床上歇息,见黛玉过来,扶着丫鬟的手要坐起来,黛玉忙上前一步按住,道:“琏二嫂子如今身子弱,快别多礼,躺下吧。”
王熙凤向来要强,哪里肯躺,还是黛玉说嫂子若执意多礼,若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我愧疚,快别折腾了!王熙凤见黛玉说的言辞恳切,才软了身子躺下。
病中之人不宜多劳神,因此黛玉也不敢多待,说了一会话便让慧儿将预备好的水果、药材等拿过来。平儿看见水果便笑道:“我们奶奶从有孕以来,胃口没好过几天,也就林姑娘送来的水果还吃得下,倒是多谢林姑娘费心。”
黛玉笑道:“这都是应该的,若吃完了,你尽管去我家里要。”
平儿又是代她奶奶道谢不已。
出了王熙凤的屋子,黛玉又往邢夫人房里来。惜春也在刑氏房里,丫鬟捧来攒盒攒的果品、点心,黛玉和惜春坐着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刑氏在一旁的炕上坐着教巧姐儿剪窗花,不时也插上一两句话。,
说着说着,不由说到迎春。
刑氏告诉黛玉迎春的女儿出了月子,越长越水灵了。前几天迎春带着孩子回娘家,上上下下都喜欢的不得了,贾赦还送了孩子一个自己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
提前迎春,不免就会说到绣橘。她是迎春怀孕期间提起来的通房,而且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刑氏告诉黛玉,迎春的婆婆说通房的孩子,说出去不好听,有意要正是纳绣橘为妾。
黛玉问:“二姐姐是怎么说?”
刑氏道:“还能怎么说,只能同意罢了。难道还能忤逆婆婆不成?”
黛玉叹气说:“二姐姐才生了孩子,就要受这种委屈!”
刑氏道:“二丫头算是好的了,姑爷待她不错。如是碰上那酒鬼淫*棍的姑爷,东一个小老婆西一个小老婆的纳,身为女人,又有什么法子?”
说完这句,刑氏才觉得后悔。自己不防,竟将这话说了出来,一则有影射贾赦从前行径的嫌疑,传到贾赦耳朵里恐怕不好。二则,这屋里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自己这话有些冒失。可如今后悔也晚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以她是岔开。
刑氏因叫自己的贴身丫鬟说:“你去瞧瞧厨房的玫瑰莲蓉糕做好了没,好了就端来。”
屋里巧姐儿不说,旁人的年龄也都不算小了,又都是聪慧灵透之人,闻言便知刑氏的意思,也都不再提前事,都顺着刑氏的意思说起玫瑰莲蓉糕来。
不多时,丫鬟果然用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托了一盘子玫瑰莲蓉糕来。黛玉吃惯了周航派人送来的宫中糕点,再吃外面的,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她只捻了一块慢慢的吃了,便仍和惜春说话。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进来报说,“太太,老太太那便来人了。”
刑氏因问来的是谁,丫鬟说:“是琥珀姐姐来了。”
琥珀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地位虽比鸳鸯差些,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丫头了。刑氏命人将琥珀叫来,问老太太可有什么吩咐。大房、二房分家后,老太太虽然是跟着二房住,但到底是贾赦的亲生母亲,面儿上的恭敬还是要顾的。
琥珀行了礼,看了林黛玉一眼道:“老太太想林姑娘想的紧,听说林姑娘来了,特派我来请!”
黛玉起身道:“我正说要去拜见外祖母呢,你就来了,来得巧,这便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