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一把紫檀木炕床上,周航坐在他身旁的一把圈椅上。
黛玉行了礼,皇帝命人赐座。魏兴安亲自动手搬了一把圈椅,李昭看了黛玉一眼,含笑道:“丫头,坐吧。”说着又看了魏兴安一眼,后者识相的带着宫人退到一丈开外。
黛玉道:“谢圣上赐座,臣女站着就行。”
李昭往门口下看了一眼,见还有许多百姓伸着脖子看,知道她顾忌什么,便不再要她坐。李昭看看坐在一旁的周航,意思人我给你叫来了,你说怎么办吧。林黛玉的眼神告诉周航,放着这么多人,你给我老实点,所以周航也不敢表现的跟黛玉很亲密,甚至话也不敢多说。
李昭问了林黛玉一些话,又问他方才扒着林家帷幕骚扰她的是谁。
黛玉还没说什么,周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重点强调了自己身份未显时,也吃过贾宝玉的亏。黛玉知道贾宝玉这辈子算完了,被皇帝陛下惦记上,以后还能好才怪。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昭问黛玉在门楼上看灯,和在下面有什么区别。
黛玉笑道:“最大的区别,便是,看的更远了。”
李昭愣了愣,继而大笑:“你这丫头,说话可真有趣。”
不多时,三公主回来,看见黛玉便皱眉嘟起了嘴,指着黛玉道:“父皇,这是谁,父皇为什么对着她笑?”三公主封号洛云,小名芸儿,平日在宫中颇得父兄宠爱,就连迈着嫔妃对她也多有纵容,故而有些任性,本性倒单纯。
李昭告诉她这是林如海的女儿,亦是靖王李旭的义女。洛云公主虽然任性,却并非无理取闹之人,知道是大臣的女儿,便忙整束衣裳,摆出公主的仪态。又听说是皇叔的义女,按理她也该叫声姐姐,心头的纠结更没有了。黛玉行礼的时候,她也还礼不迭。
除了三公主,两位皇子也都回来了,另外还有靖王世子李域。
李昭见黛玉有些不自在,便命周航送她回去。
大皇子、二皇子眼神一致的闪烁了一瞬。大皇子是忙掩饰过去了,二皇子侍卫问掩饰,但在皇帝跟前儿,也不敢说什么。
黛玉知道自己今儿又太过引人注目了。
不过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是夜,灯会上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因为事情蹊跷,所以便很快的在京城传来了。两件事都很四大家族,尤其是贾府有关。第一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薛蟠,正带着几个家人在街上闲逛,突然一阵风刮过来,仆从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着起了火,而且好巧不巧的火苗扑到薛蟠身上。
薛蟠吓得又蹦又跳又是打叫,一众家人围着他扑火,愣是扑不灭。眼见烧着肌肤了,薛蟠疼得抱着屁股乱跑,可巧装在一个炸油条的摊子上,一锅滚烫的油直接浇在了他的下身,据说疼得他当场便嘶吼着晕了过去。
幸而冬天衣裳穿的多,要是夏天,当场薛蟠怕是就一命呜呼了。
饶是这样,薛蟠伤的也不轻,据说子孙根是彻底废了。
还有一件,跟贾宝玉有关。
贾宝玉不知怎么,在贾府的荷花池里溺水了,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空间里,黛玉问周航:“这两件事是不是都是你干的?”
周航很爽快的承认:“是我做的。贾宝玉不说了,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一年前我这条命差点葬送在他手里。至于薛蟠,谁让他敢打你的主意。”
“善后可做完善了?”黛玉问。
周航没想到黛玉会问出这样一句,愣了一下才道:“放心,没人知道是我做的。玉儿,你也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对不对?”
薛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林妹妹的主意。林妹妹是什么人,那是他周航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爱人。动林妹妹,比动他周航本人更让他愤怒。再说像薛蟠那样的好色之徒,年纪不大,就不知道已经糟蹋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孩儿。
你不给他个深刻的教训,他永远不知道错字是几笔几划。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无辜女孩葬送在他手里。
黛玉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反对,并不代表我就赞成你这样做。”
第98章
周航问黛玉, “你不反对, 但也不赞成我这样做, 是什么意思?”
黛玉踱了几步,停下了,脸色开始凝重, 看的周航也不自觉凝重起来。她说:“航哥哥,你如今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若受了委屈,可逞一时之快, 只要不触犯律法即可。这没什么,乃是人之常情,不会对国家造成大的危害。可如今你是太子,太子是什么, 国之根本也, 那可是未来的天子。天子不可以任性妄为,天子的一言一行都有天下人看着,上行下效,关系重大,不可不检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看周航, 见他似乎有些并不在意的样子, 黛玉缓口气接着说:
“航哥哥,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古代明君治世, 哪个不是以身作则?远的不说,就说当今朝太*祖皇帝, 当年也是躬省自身,事事为群臣百姓做出表率的。治国要有规则,要以律法为准绳,不能别人得罪你,你便报复回去,那要法律何用?若人人都是如此,国家岂不就乱套了?”
周航算是知道什么叫家学渊源了,林黛玉的话,和林如海简直如出一辙。
皇帝老爹哪里是给他找一个老师,分明是找了一双。
周航立即以真诚不掺一丝杂质的态度表示自己知错了,而且愿意改,林黛玉才作罢。周航一边给黛玉洗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枣子,一边半开玩笑的道:“这么说,以后我就只能任人欺负,不能还手了?”
黛玉捡了一颗红的有些发紫的枣子,塞进嘴里,“咔嚓”一下咬成两半,“你是太子,谁敢欺负你?”因为嘴里含着一颗个头不小的枣子,说出的话不太清晰,带着含含糊糊的鼻音。
“太子就没人欺负了么?”
“有么?”
“当然有。”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让鱼丸去挠他的脸。”
周航不由失笑:“方才你还劝我不可逞一时之快,要按律法行事,如今你这又怎么说?”
黛玉几口将枣子吃完,睁大眼,很认真的说:“你是太子,我是平头老百姓,能一样么?”
周航不忿:“感情我这太子还不如平头老百姓?”话虽如此说,不过周航却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心里此刻十分的自得,林妹妹在护着他欸,这感觉真特么的好。
“所论自由率性,倒还真不如。”
“那我不当这太子了行不?”
这话周航不是第一次说,黛玉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轻轻的挑了挑眉,道:“在其位谋其职,只要你一天还是太子,就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好吧,既然是你说的,我听你的。”
周航将一盘洗干净的枣子放在黛玉跟前儿,黛玉指着一座小山,笑道:“那边山脚下种着的雪梨熟了,你去摘些来,我有用。”
“什么用?”
黛玉道:“大舅舅病了,听迎春表姐说是伤了风,这几日永不见好,而且咳的厉害。我想熬些雪梨汤给他送去,雪梨汤是止咳的,空间里的雪梨更是有些养血安神补气之功效,连续吃上几日,敢就好了。”
周航便去摘雪梨,他虽然不喜欢贾府的人,但贾赦毕竟帮过黛玉,也算间接帮过他,他周航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且说,元夜那天,皇帝放着众皇亲、勋贵,及百姓的面,将林黛玉召上正阳门楼,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黛玉也知道自己先是认靖王爷为义父,又是被当今圣上关注,太过打眼。所以元宵节后,她便闭门不出,除了相熟的几个闺蜜,其余的也不来往。
元宵节后,圣上便命太子听政,林如海身为太子少师,有教导太子之责,也被特命一起听政。至此林如海虽无阁臣之实,却也已参预机要,有了阁臣之实。至于那个名,连实都有了,名还不快么?
新年新气象,这是李昭登基后的第一年,去年他虽已即皇帝为,用的还是原来的年号,并未改元。元宵节过后,朝廷的各个衙门步入正轨,礼部也开始提新朝改元之事。
经过一系列激烈的谈论,年号最终确定为“贞元”。
从此,李昭便是贞元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昭提拔了一些年轻能干之人,但朝廷一二品的大元及阁臣基本还都是太上皇在位时的老臣。
这日早大朝会,新提拔的吏部尚书提出如今冗官太多,不少衙门都有尸位素餐之人。浪费朝廷钱财倒在其次,关键是这些人在其位不某其政,造成朝廷继机构办事效率极低。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只需要某一衙门处理一下就行了,可这些衙门之间相互推诿,都不肯办。拖来拖去,原本一天就能办好的事,愣是拖了个十天半个月。
很多事便是在这种互相推诿中耽搁了,因此,必须要整改。否则,这种效率,若是赶上多事、战乱之秋,还不是什么战机都贻误了?
吏部尚书之所以敢说这些话,也是李昭授意的。当年,李昭曾带兵上过战场,便深受其苦。
有一次,原本战争进行的很顺利,轻而易举便能拿下敌军的城池。可朝廷突然派制使来督军,指手画脚不说,还醉酒延误军情,造成许多原本不该死的兵士葬送在敌人的铁蹄之下。最后虽然侥幸取胜,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李昭也在那一次战役中负伤,几乎丧命。
若不是那时他昏迷不醒,那制使早被他一杆□□穿透了,管他什么犯上不犯上。
因此,李昭深刻的意识到国家想强大,必须要去除这些冗官、昏官,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
吏部尚书话音未落,首辅张亦枫便找出来反对。说吏部尚书严不尽实,有故意夸大之嫌,而且说吏部尚书跟六部衙门官员来往过密,有结党营私之嫌,要弹劾他。
张亦枫是太上皇的老臣,他妹妹便是太上皇的一位嫔妃,与太上皇关系密切,阁臣们都唯他马首是瞻。阁臣们一响应,朝中百官无人敢不响应。很快,言论便一边倒,吏部尚书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幸而吏部尚书楚洪亮进士出身,少有辩才,嘴皮子也不是玩的,愣是凭舌灿莲花的一张巧嘴,说的张亦枫漏洞百出,以至于张嘴结舌无话可说。不然,这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扣头上,少说也得流放三千里。
退朝后,李昭留吏部尚书、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及林如海议政,自制议到傍晚时分赏了膳食才散。周航来到找李昭。因为皇帝吩咐过太子过来不必通报,直接方行,所以他这一路走的极为顺畅。
至殿外,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之声,仔细听了听,竟有林如海的声音。
林如海也在说官员冗杂,该整治整治的话,周航走进去,殿里只有皇帝和林如海二人。李昭命周航坐下,也一块听听议议。周航听了半天,一直再说这件事实施起来的难度,其中的难点,便是太上皇和那些老臣们的态度。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对朝政,并未完全放手。朝廷的重要职位,还把持在太上皇信任的老臣手里。
别的不说,但说内阁,一共六个人,全是太上皇的人。林如海还不是正式的阁臣,只是可以参与议政听政,因此不能算是阁臣。
那些阁臣年纪都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思想老朽跟不上形式不说,还总是倚老卖老。一说议事,开口便是太上皇的时候是怎样怎样,如今不能破了那时的先例。
李昭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既然让他当了这个皇帝,不说赶上古代的明君,起码也要有所见树方可。这些子老臣在前面挡着,他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周航听了许久,也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最后林如海和李昭都停下不说了,周航才开口:“父皇,若想解决这件事也不难。”
李昭道:“你说说,该如何解决才好?”
周航道:“如今新朝最大的问题便是那些老臣的守旧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若想国家更加稳定,百姓的生活更加富裕,必须解决冗官问题,要将衙门机构细化,分工明确化。尤其是县令这一级别,他们被称为百姓的父母官朝廷的任何政令最终都要通过他们传达下去,并落到实处。所以,县令的选拔一定要严格,务必要廉洁,只有有了廉洁而非贪婪克扣敛财的县官,百姓才能真正体会到父皇的爱民之心,才会真正的用户朝廷。”
李昭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接着说。”
周航抿了口茶,急需道:“所以要加强对官吏的考察啊!我听说,今年官吏考核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说到这,周航拱拱手,“儿臣觉得,贞元元年,为了百姓安康,朝廷应加大考核力度,将那些朝廷中的蛀虫都剔除出去。”
李昭眯了眯眼,道:“你是说……在官员考核上下下文章?”
周航道:“正是。”
林如海蹙眉半晌,突然拍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这主意不错。”他抿了抿唇,“所有官员,从九品的小官到一品的阁老,都要纳入考核的范围。这样,一品、二品、三品的由圣上亲自考核,三品以下的交由吏部考核……”
第99章
李昭也觉得周航出的这个考核官员的主意不错。官员最在意的是什么?自然是升迁之路啊!他们最怕的是什么, 自然是有人堵了他们的升迁之路。
而且一旦掌握官员的升迁考核, 便可趁机将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 自己改良朝政的举措实行起来也方便许多。此次考核的目的便是将那些平庸无能尸位素餐的蛀虫清除出去。
但平庸无能的人往往并不觉得自己平庸无能,相反,他们还自以为是治国的能臣。这些人不会甘心被裁撤掉, 必然会有种种的反抗。
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那些太上皇曾经重用过的老臣。
闹倒不怕特他们闹,毕竟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也不全是吃干饭的,总有办法整治他们。但是, 就怕这些老臣去太上皇那里抱怨,一则扰的太上皇不得清净,二则太上皇如今虽不管事,余威尚存, 朝内朝外也都要给太上皇几分面子。若是太上皇真起了心思袒护这些老臣, 别说那些负责考核的吏部官员,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无计可施。
毕竟,天朝以孝治天下,若是公然对太上皇有所忤逆,必然遭人诟病,于名声有碍。
一个私德有失的皇帝, 如何能让天下人爱戴、信服?
周航见李昭听后先是一喜, 继而敛眉沉思,略一思索, 心下已经明白他因何忧虑。林如海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不会猜不透。但猜透了又能怎么样?他跟周航可不一样, 人家那是亲父子,自然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便是说错了也没关系,相逢一笑泯恩仇嚒。他一个外臣,不好对皇家之事置喙,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不然说错了还是说对了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