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哗!”乾清宫内满堂哗然!
“黎池二伯黎林之妻赵氏,及其子黎湖,生性残暴,联手逼死其儿媳/其妻孙氏!
那孙氏的祖父虽已过世,也是有举人功名的,孙家在浯阳也算是有名的乡绅,本来黎池的堂兄黎湖一个童生,迎娶孙氏也算合适。
可似乎是自黎池六元及第,仕途上又有了青云直上之势后,那赵氏和黎湖母子两,就看不上孙氏了,最终竟是硬生生地将其逼死!
就这还不算,孙家觉得孙氏之死有蹊跷,于是报官浯阳县令。但赵氏与其子黎湖,又或者是整个黎家,竟然仗着黎池的势,向浯阳县令施压!言是:‘我侄子是六元及第的五品翰林!‘
最终浯阳县令将此案草草了结,判了孙氏乃投井自杀,与赵氏和黎湖并无干系。孙家并不服气,就又一纸状书,告到了江淮承宣布政使司。因此,臣也才得知此案。”
黎池听了王礼容的话,真是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黎湖之妻孙氏,竟然去世了!那个有些娇气,但并不娇纵的孙氏竟然投井死了……
殿内群臣间也是惊讶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贞文帝眼神不错,下面朝臣的小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自然地,黎池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也从头到尾都看清了。
黎池的神色只有震惊和不信,以及反应过来之后的悲伤,没有哪怕一丝的心虚和慌乱。看来黎池事先也是不知情的。“王御史,你所奏这桩命案,可是属实?”
王礼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臣刚才所说并无半句虚言。臣这里有孙家状书一份,还请陛下过目。”
太监总管张忠下来,将王礼容手上的信封拿过去,呈给了贞文帝。
贞文帝拆了信封,展开状书看起来。
贞文帝看完状书之后,又沉思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大理寺少卿张明,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远成,你二人明日出发,前往淮阴、浯阳一趟,查明王御史所奏之事。黎池……就暂时待在你府里,等今日之事查明之后,再论以后。”
大理寺少卿张明,以及都察院御史涂远成闻言出列,跪下接了旨:“臣领旨!”
黎池也跪下了,“臣遵旨。”
原本待议的事情都已经议完,王礼容又参了黎池一本,结果虽没能让黎池革职在家待查,却也让他暂时待在府里,不用去翰林院当值了。
发生了这件事,也没有哪个朝臣继续奏事了。皇帝的心情明显不佳,今日并不是奏事的时机。
既没有朝臣再上奏,这次早朝也就散了。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41章
在黎池前世的世界中,明朝洪武年间时,曾有过规定:凡在官者,其族属有丽于法,听其解职归乡里。大意是在任官员,其族人若有违法犯罪者,立即就要解职回乡。
相当于族人违法,官员亦要连坐。这样的规定有利有弊,利在于有效防止了官员的族人亲属仗其官势欺人,弊则也是‘连坐‘的弊处,极易牵连无辜。有时仅仅是因族里的一个远房族人犯罪,就能让一个好官断了仕途。
而大燕也有类似规定,要求官员管束好族人,不可让他们倚仗官势欺人。虽没有黎池前世历史中明朝的那样严厉,可若是官员的族人仗势犯罪,也能影响该官员的仕途。
所以,若是王礼容弹劾属实,赵氏与黎湖——或说黎氏族人,仗黎池的官势去左右司法,扰乱刑狱,买断人命官司,哪怕事情并不是黎池犯下的,他甚至丝毫都不知情。黎池的仕途,多半也会就此半道夭折了……
可哪怕是这样,黎池往宫外走的时候,也都没有失了风度,还与往常一样。只是脸上一贯的笑意没了,愁眉紧锁,神情中带有悲意。
往日下朝出宫时一路走的官员,一个也没有了。就连同是俭王派系的唐翰林,也只是用似同情、似可惜的表情,看了黎池一眼,就与王掌院一起走了。
官场人情冷暖就是如此,虽然在此之前,黎池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但也看过不少,因此并没有很伤心或愤怒。只是到底有些惆怅唏嘘,昨日周岁宴时还送了礼、一起喝了酒的官员,现在就跟不认识他了似的。
官场上的冷暖炎凉,如今算是见识到了,现实得很真实啊……
黎池往宫外走的速度不快不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腿软到走不动道,步伐依旧稳健,还带着他独有的步伐韵律。神情中有忧愁、有悲意,却没有慌乱失态。
黎池就这样一路往宫外走去,路上有超过他身边时偷瞄的,也有本来走在前面,却似是不经意地慢下脚步,然后用眼角余光偷瞄的。
那些偷瞄的人看到黎池这样,心底不禁暗道:看这黎和周的样子,很像是真不知情,也真不认为他族人会犯下那等事啊。
黎池就这样出了宫,找到等在宫外的自家轿子,坐了进去。“回府。”
郊外的一个抬轿小厮问道:“老爷今日不用去翰林院当值了?”
“最近都不用去了。”
抬轿小厮见自家老爷似乎不愿多说,也就不问了,喊了‘起‘后就抬起轿子,往回状元府的道上走。
黎池靠在轿子内,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膝盖,沉思着。
这变故真是突如其来,即使早朝前他在朝房里时,就已察觉出王礼容可能会弹劾他,并做了心理准备,结果却是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事情……
要说黎湖会逼死孙氏,他是万万不信的。黎湖是先相中孙氏之后,再才向家里提出上门去提亲的,可见黎湖对孙氏是有情的,又如何会去逼她死呢?
而且,他年少时虽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读书,可毕竟在同一个村子里相处了十几年,黎氏族人大体上如何,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但是……他如今已经近两年没有回黎水村了,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人都是易变的,黎家又是乍然发迹,此时的人心是不好掌握的。
一路上,黎池的脑子里一直在快速分析着,到达状元府外时,分析出了一个结论:静观其变。
事实上除了静观其变,黎池现在不能做任何事情。无论是黎池事实上只是因无计可施,还是现在最佳选择就是静观其变,他现在都不能做任何事情。
说起来,皇帝下旨,派去查明王礼容所奏是否属实的两名官员,其中一人与黎池竟来是‘老熟人’呢。
涂远成涂御史,擅长制墨,但近两年来,涂远成已经没有制墨了。在黎池赶考住在黎府的那段时间,黎镜就送了他一壶涂御史制的墨,后来他又从涂御史手上买了一座石山。
黎池走进府门时,想着:黎镜送的那支笔和那壶墨,似乎是放在书房的哪里了,去找找看还能否找到。
……
后院东厢里,徐素正在陪着平平和安安玩耍,丫鬟豆蔻掀帘进了屋,轻声说到:“夫人,老爷刚才回来了,听说正在书房里呢。”
徐素手里正拿着老家寄来的布老虎逗儿子,听明白豆蔻的话之后后,手上动作一顿,胖墩儿平平趁此机会,身子往上一冲,就将布老虎抓到了手里。“啊!哈!”
“老爷回来了?”徐素眉头一皱,心中疑惑得很,“这时候就回来了?下了朝不是还要去翰林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素不解,豆蔻同样不知道,正在用开水烫洗尿戒子的银朱开口说到:“夫人去前院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再顺便问问,可要厨房做午饭。”
“也是。豆蔻,你与银朱两人,在这看着平平和安安。”徐素起身往屋外走去。
徐素来到前院,见书房的门果然半掩着,于是走上前敲门,“和周,你回来了?”
“素素,进来。”
徐素推开门一看,丈夫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神色严肃地在思考着什么。这样的姿势和状态,以前也有过一次,“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黎池摇摇头,“没有,你坐。”今天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早说晚说总归要说,不如就趁早说了。
徐素依言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今天怎比以往回来得早些”不止早些,是整整早了半天。
黎池稍微酝酿一下之后,注意了语气和措辞,“素素,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听了先别激动。”
“嗯?什么事?”徐素一时想不住出来,是什么事会让丈夫一脸郑重的样子,“你说,我不激动。”
“今日早朝时,我被御史弹劾了,陛下让我先不用去翰林院当值,等到查明了,再论以后。”黎池此时说话不敢大喘气,怕吓到徐素了,赶紧接着说:“素素你先镇定,听我慢慢说,今日早朝……”
“竟然!湖三嫂竟然过世了?!”
黎池暗道果然没料错,妻子的第一反应果然会是这样,“对,虽然御史说是二伯母与湖哥联手将她逼得投井而死,但我是不相信的。”
“二伯母与湖哥哪里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然另有内情,或者存在误会!”徐素只在黎水村生活了约一个月而已,对黎家家人也有感情,但不可能有多深。徐素震惊不已以及不可置信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丈夫身上,“和周,你这是被停职在家了?可怎么办?”
“虽然我们相信二伯母和湖哥他们,他们不是会做出那等事的人,但是万一……万一别人不信呢,那和周你是不是也就说不清了!这可怎么办是好?怎么办是好呢?”徐素话说了一半,又生生扭转开了。不管是考虑到黎池,还是她自己的希望,她都不想那个‘万一’发生。
黎池明白徐素是想说‘万一做出那等事了呢‘,别说是与黎水村家人相处不久的她,就是十几年都与他们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他,甚至都忍不住去想那个‘万一‘。
黎池也是一边怀疑,又一边笃定。可不等到结果出来,他都不不敢断定什么,虽然他很希望这事只是误会。“没事,素素,放心。此次负责去查这件事的,是有着‘青天老爷‘美名的大理寺少卿张明,他非常擅长断案,定然不会冤枉二伯母他们的。”
而且,一同去的还有‘老熟人‘涂御史呢。
但是也有一点,那张明是真的很会查案、断案,可能涂御史起的作用不会太大。
徐素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东想西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只能点点头,稀里糊涂地信了黎池的安抚。
傍晚时,黎海也回来了,自然也知道了事情。
黎海听完后,‘咵呲‘一声直接摔了手中的碗!当即就说:“和周,我必须要立即回浯阳去!”
黎池没有反对,不说黎海定然是牵挂着赵氏他们的,不回去必不会放心。而且浯阳那里,也确实需要一个见过些世面,又能够灵活应变的人回去。
“好,你回去。”
第142章
大理寺少卿张明,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远成,在四月二十朝会后的第二天早上,奉命出发前往浯阳。
在出城时,正好碰到早起出城,去石山下的水泥作坊做工的两个人。听到其中一个人,与同伴说:“黎四爷回乡去了,也不知何时才回来,水泥作坊可怎么办?”
黎四爷,水泥作坊,回乡……张明立即就得出,黎海是回浯阳去了。于是让大理寺衙役将马车赶得更快,在运河渡口登上官船,之后将船开到最快,南下淮阴城。
那黎海是跟在黎池身边的,如今他回乡去,想必临走前黎池有对其面授机宜。黎池此人,是个极聪明的人,若是让他堂兄在他们之前到达浯阳,与赵氏和黎湖接上头了,或许案子会很难审。
事实上,黎池并没有让黎海回乡后,赶在张明之前做些什么。因为有时候是多做多错,黎池有几分相信黎湖,他也早已决定静观其变。不过,这些张明并不知道。
张明有此戒备,于是让船驶得很快,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淮阴城。
在这桩案子上,王礼容反应很快。几乎是在孙家到了省城递交上状纸时,王礼容甫一得知,就立即启程上京去弹劾了。布政使司这里传来孙家人问完案情,又派衙役去浯阳拘传赵氏和黎湖两人,衙役才走两天呢,从京城南下的张明就到达了,
张明简单问过了案情,因只是一方之言,暂时还不能下断论。又想到黎海正在回浯阳的路上,以拘传衙役的行路速度,黎海定然能赶在他们前面到达。
于是,张明索性决定立即带上孙家人,直接赶到浯阳去。不等到将赵氏一干人等,拘传到淮阴城之后再审。
张明一行人紧赶慢赶,赶超在拘传衙役之前,早了三天到达浯阳。
到达浯阳的当天上午,张明立即就派跟着的大理寺衙役,去黎水村将赵氏和黎湖拘押了来。也不关去县衙牢房,就关在他们一行人入住的客栈,让大理寺衙役牢牢看住。
毕竟在此案中,浯阳县令也有嫌疑,若将赵氏和黎湖关去县衙牢房,会让人有些不放心。
直到两天后,黎海才到达浯阳。因为他乘坐的是运货的商船,后来转走陆路了,又租的是驴车,所以到底不如张明他们快。
张明将两个疑似犯人——赵氏和黎湖看住,杜绝了归乡的黎海与两人串气,然后才开始问案。
先仔细问了一遍上告的孙家人,然后分开再三审问了赵氏和黎湖,最后问了浯阳县令,就已初步将案情理清。
孙家人说,他们好好的一个女儿嫁去他们黎家,怎么就死在自家井里了?很可能是她那恶毒婆母和狠心丈夫,给联手害死的!以前孙氏回娘家时,说起过她婆母赵氏言行粗鲁,不似是个善人。
他们孙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死在了黎家,他们去讨说法时,竟然说她是投井自尽!告到县衙去,结果县令怕那京城里的黎六元,竟然草草结案,只说是投井自尽!黎家势大又如何,他们孙家照样要去讨回一个公道!
而分开再三审问了赵氏和黎湖,事情串连起来大概就是,婆母以无后为由,为儿子纳妾,儿媳不允就投井自尽了。
因黎湖与孙氏成亲近两年,却还无一儿半女,母亲赵氏欲为儿子纳一个妾室进门,以繁衍子嗣。在黎湖本人都尚不知情时,孙氏知晓了婆母赵氏的打算之后,表明坚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