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无事,任大人不必在意。”
黎池他确实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不是为给任钟添堵,而是为了献粮的功劳。
让莲花港老农种的红薯,还未收挖。约翰逊男爵答应了帮忙带玉米和棉籽,人也还没到。
若是黎池此时或之前,就与任钟交接完公务,启程回京去了,那红薯、玉米和棉籽,不就不能经他的手献上去了?
红薯、玉米和棉籽,当然不会因为黎池回京去了,就无法运到京城去,主要是无法经过黎池的手献上去。
如此一来,功劳不就没有了?或许也不至于没有黎池的功劳,但肯定会分很大一部分给任钟。
即使黎池与任钟是同一阵营里的人,但献粮这样的功劳,他并不打算让于任钟。
于是,这才有了黎池拖延时间,前一个月就让任钟看规章制度的事。
……
果然,在任钟看完“南海商贸司实务”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一艘洋船驶进了珠江口……
之后就有了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不仅是西洋商船,还有大燕商船也陆续到达。
估摸着时节,西洋和大燕商船都已到达得差不多之后,再来看今年的规模,发现较去年增大了约有三分之一。这也是南海商贸司,发展得蒸蒸日上的体现。
依旧是端午节正月初五这天,黎池带着任钟,举行了今年的开市仪式
之后,黎池果真又领着任钟,就南海商贸司内的各项公务,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给了任钟各项处理流程和诀窍……
……
——‘……南海商贸司,一个从古代走到现代的部门,传承下来的不仅是可见的建筑,还有在一代一代管理者之间,传承下来的耐心负责的精神。此种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精神,自文正公黎和周开始,传承至今……‘——《一个优秀的企业管理者》
……
开市二十多天之后,五月末的时候,黎池已经组织御林军,以及从毕锋武那里借来的兵士,开始收挖十亩红薯了。
约翰逊男爵的商船,才火急火燎地驶进珠江口!
“哦!上帝啊!实在是太惊险了!我只差一点,就不能见到黎大人你了……”
原来约翰逊他们在海上遇见了暴风,同路的本来有三条商船,结果就只有他们幸存了下来。却也损失了十来个水手,船上装的像棉布这类不能浸水的货物,自然也就全毁了。
“……暴风让我们迷失了方向,在茫茫大海上迷航了五十多个日夜后,才终于找到了方向……”
黎池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深切同情,并陪他到依约预留下的洋馆中安顿下来,“……你们先安顿下来,再将货物理一理,拣能卖的摆到商馆中去售卖。虽如今开市已有一段时间,不过距离闭市也还早,最后赚得可能不如预想的多,但应该争取保本的。”
“黎大人,您真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我们迟到这么久,您还给我们留着洋馆和商馆,实在是太仗义了!
黎大人您这样仗义,我们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就为给您省下一袋‘金米‘,也是值得了!”
约翰逊所说‘金米‘,就是黎池所认识的玉米。所谓勒紧裤腰带省着吃,才省下的一袋玉米,约有五十斤。
五十斤左右玉米,做种子播种的话,黎池根据前世年少时的经验,估算了一下,一亩地需三四斤需要种子,这些玉米能够种十二三亩地了。
至于约翰逊飘在海上,前途迷航、生死未卜时,还记得勒紧裤腰带,从嘴缝里为黎池省下五十斤玉米?
这件事的真实性,黎池心中是存疑的。恐怕是为能多活一段时间,免得在找到航线靠岸之前饿死在海上,这才勒紧裤腰带节省着吃的。
不过约翰逊给了他五十来斤玉米粒,黎池是真心感谢他。至于那些漂亮话,听一听也就罢了。
除一袋玉米粒外,约翰逊还给了黎池三袋棉籽。因为浸了水,有一些种下去能不能发芽还不一定,不过总有能生芽的,一茬一茬地种上几年,大燕百姓在冬天时,总有能穿上棉袄的保暖的一天的。
花了三天多时间,红薯收挖完毕。
虽这个时代,土豆和红薯都是纯种的,个头都不及后世杂交和转基因过的土豆和红薯大,但在稍微精心侍弄的情况下,收成也还是不错的。
而且相比起来,红薯的产量比之土豆的,又要更高一些,几乎能够翻倍了。
一亩地,能产土豆三千斤左右,能产红薯五六千斤。十亩地红薯,就是五六万斤红薯了。
不过,因为红薯的种植是薯秧扦插种植,其实比切块种植的土豆,货物还要省种子些,所以收挖的五六万斤红薯,不必都运到京城去。
最后出发时,黎池只装船了一万斤。剩余的红薯,给莲花港老农家留下一小部分,一大部分卖给了各地大燕商人。
七月初一,宜出行,诸事皆宜。
离京两年多的黎池一行人,乘着来时的官船,船上装着一万斤红薯、五十斤玉米和三袋棉籽,在西洋商人、大燕商人和羊城百姓的目送中,驶离了番禺港。
八月初二,一艘离京近两年半的官船,驶进京城运河港口,靠了岸。
作者有话说:
关于红薯和土豆的产量,渣作者不是吹牛,不信你们去百度→_→
第173章
去年商贸司初次开市时,黎海说动了几个村中族人,从王家船行购置了一艘船,南下羊城参与了海贸。
去年是赚了不少钱的,今年的时候,黎海他们依旧装着一船货,南下羊城,参加了第二次海贸互市。
不过黎池一行人离港、北上京城时,黎海他们还留在番禺港,两伙人没能同路。
因黎溏当初已决定多学习三年,再下场科举,到时就参加贞文二十八年的乡试。若成功通过乡试,就参加贞文二十九年的会试和殿试。
如今是贞文二十六年,距黎溏下场考乡试还有近两年的时间,说早也还有些时间,说晚也应该潜心备考了。
黎池可以想象他回京之后,接下去会是何等忙碌的日子。但黎池想着京城到底人杰地灵,比浯阳那个小地方,更易于备考乡试,黎溏又是自己的亲弟弟,就没有将他留下等着黎海,与堂兄一起回浯阳去。而是将黎溏带上船,跟着黎池一起回京城去。
八月初二,日头当顶的中午时分,黎池一行人乘坐的官船,在运河京城口岸靠了岸。
黎池他们乘坐的官船,是能在近海航行的大船,看着尽显巍巍气势!甫一入港,就引得岸上众人的瞩目,不少人都好奇地纷纷议论。
“那船真是高大啊!与我们平日里见到的船完全不同!”
“如今正是八月份的时候,许是南下羊城海贸的商船?也只有在海里航行的船只,才有那么大了。”
“嘁!”一力夫听到旁人的议论,翻个白眼嗤笑道,“那船上偌大一杆旗,旗上斗大不止的一个‘燕‘字,看得见不?那哪是商船,一看就知是官船好不咯!”
众人一看,果真是一艘官船,不过要比他们平日里常见的官船,要高、要大上许多!
岸上众人之中,有好奇不知者,也有恰巧知道那艘船的来历的人。
“那是两年多以前,南下羊城筹建南海商贸司的黎六元,乘船回来了?”
“应该是的,两年多之前,我亲眼见到那艘船驶离码头的。”
“那船上回来者,就是那黎六元?年纪轻轻,就已入了文渊阁,成为了阁臣,其仕途实在是一条通途啊……”语气羡慕的,是一个读书人着装的书生。
黎池的科举仕途,几乎是全天下有意科举入仕的读书人,所畅想的、所羡慕的。
“唉!”与书生同路的另一个书生,叹服道,“黎六元此人,实在也是才华横溢,当得起他一路顺坦的仕途。吾等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有艳羡且叹服的书生,也有纯粹感谢黎池造福天下的普通百姓。他们知晓是六元老爷从南疆回来了,高兴非常地与身旁人谈论:
“那将河堤浇筑得滴水不漏,救了万千百姓、千万良田的水泥,就是六元老爷烧制出来的!”
“是啊是啊,如今城里大街小巷,都铺上水泥路面,即使下雨天,也不脏脚,这都得益于六元老爷呢!”
连连感叹之中,有一人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就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啊,六元老爷的堂兄,不是代弟进京献粮嘛……”
不过还不等卖关子那人说完,就有人打岔道。“这事我知道!说是献上去了一种名叫土豆的高产粮……”
“你也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别打我岔!去年不是献上粮种了吗?圣人当即下令,在几个皇庄里培育土豆,据说前不久收挖时,一亩地产了三千多斤!而且啊,据说皇庄再培育一茬之后,大概在后年,土豆种就要分发给民间百姓家种植了!”
被人打岔了,卖关子的那人,也不再神秘兮兮的样子,爽快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真的?!那可是一亩三千斤粮食啊!圣人英明啊!六元老爷是个好官啊!果然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旁边人听了,纷纷感叹道。
如今百姓在地里种的粮食,也就是些豆子、小麦、稻米、黍米等,亩产几乎都无法过千斤,如今能有亩产三千斤的高产粮食出现,那是何等的大幸事啊!
岸上众人,以及大燕百姓,此时尚且不知道,那一艘正靠岸的高大官船之上,正装载着比土豆更加高产的红薯,以及第六谷玉米,还有棉籽。
若船上的红薯、玉米和棉花,得以广泛种植,那大燕百姓就都有了吃饱穿暖的可能。
……
虽在动身北上之前,黎池是给家中写了信的,但一是不知信件有无送达,二是即使已送达,也不知他到达的准确日子。
因此黎池他们靠岸下船之后,并未有人来迎接他们,这也没所谓的。
按照先前说好的,桓茗留下五十御林军在官船上守卫,静等皇帝示意。其他的人,则各回各家去。
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黎池又是一个温和好相处的人,一百御林军早已与他非常熟识了。那些各回各家去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见黎池身边只有小厮黄芪,就表示帮忙抬轿、搬运行礼,先将黎池送回家去。
当然,桓茗也是一样。一部分御林军送黎池回家,另一部分就去送桓茗。
自去年黎海自羊城北来,被状元府的门房小厮拦在门外之后,管家黄精就将门房小厮黄藤,给好好地训导了一回。
所以黎池这次回家,并未出现当初所担心的,门房认不出自家老爷,将自家主人拦在门外的事情。
管家黄精已给黄藤描述过府中老爷的长相,但事实上,黄藤没亲眼见过自家老爷的脸,若在外面见着了,也还是认不出的。
不过,当一个虽风尘仆仆,却依旧俊美若天神一般的男子,在一队御林军的簇拥之下,下了轿,朝自家大门走来时,黄藤就想着:这必然就是府中的老爷,归家来了!
“管家!管家!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两年没着家,家中添了新的小厮,也是正常。黎池正走上大门前的台阶,听到门房小厮喊声的管家黄精,就迎了上来。“老爷!您回府来了!”
黎池笑着朝黄精点点头,“嗯,老爷我回来了。”然后又吩咐黄精说:“赶快叫人,将后面诸位帮忙提着的箱笼行李,接过来收好,再上茶点招待。”
黄精赶紧吩咐身边的黄藤,去叫小厮丫鬟前来,之后再一应安排下去不提。
黎池吩咐了黄精,这才又请身后帮忙搬运行礼的御林军,一起进府去坐。
“多年未归,小人们亦是归心似箭,将行李给大人送进去了就走,就不久坐了。”后面御林军中一个代表,客气地推辞道。
“那就稍坐片刻,歇会儿脚,喘匀气了再走也不迟。”黎池将十几个御林军引进府里,一路上温和好客地劝道。
才走进外院正院的院子,黄精吩咐的小厮,就将御林军手中的行李接了过去,黎池他们走进正厅坐定不久,茶水点心也端上来了。
御林军们稍坐了一刻钟,期间喝了两口茶,歇了会儿脚之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黎池没有多留,就让黄精将他们送出去了。他们归心似箭,他也已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妻儿家人了!
黎池已经回府一刻多钟了,后院的徐素自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事实上,在前院传来动静,并吩咐准备茶点的时候,徐素就高兴得猛地站起来,险些血液充脑以致没能站稳!
不过,前院还在招待十几个外男,徐素这才没有直接奔到丈夫黎池的身边去!而是先将午睡未醒的一对儿女叫醒,一边给他们穿衣,一边告诉还迷糊着的儿女,他们的父亲回家了!
小孩子忘性大,他们爹一走就是两年多,走时他们都还不记事,若不是他们娘时常念叨,说不定他们早就忘记还有一个爹了!
“爹回家了?”哥哥平平握着两只胖拳,揉着眼睛,声音软糯地问道。
“爹爹回家了!”妹妹安安自小体弱,睡觉时不如哥哥睡得实,这时被叫起来,很快也就清醒了。听她娘说,很喜欢她的爹回家来了,脸上笑容就像掺了一勺蜜一般,笑得甜甜的。
徐素与银朱一起,给平平和安安穿好衣服,将睡散的垂髫重新梳好,将他们收拾得整齐又可爱。“对,你们爹回家了!马上就要见到爹了,高兴吗?”
“爹爹他最喜欢安安吗?”
“……”徐素此刻实在高兴得不得了,面对女儿的话,她竟不知如何作答。心中甚至有些醋了,想任性地说‘爹爹他最喜欢娘‘,不过说起来又有些没底气……
这或许,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
徐素最终还是稍稍的,放任了自己的一些任性,“你们爹爹啊,他最喜欢我们三个了!”
拾掇完之后,徐素估摸着时间,就一只手牵着一个,往前院去见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