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这是银票?!还是一千两银的!”
  “银票?一千两银子的?”黎棋震惊问道。
  此时黎池也看完了赵俭给他的信,“嗯是的,是一千两的银票。”
  他们家以前每年田地产出折算后才二十五六两银,后来黎池中了秀才廪生免了田赋,每年也才三十一二两银的收入。田地的产出,不过刚刚够一家人吃穿罢了。
  加上家里有当初黎池他们琢磨出的造纸这门手艺,自家造的纸能供家里四个读书人用,纸优惠卖给族学不但让黎河和黎湖免了束脩,还能赚点钱。否则真的供不起家中这么多人读书。
  黎池赶考的费用,都是他自己一边学习一边抽空抄书赚的。这次乡试的赶考费,有族里资助的,有这四年间以廪生秀才身份给考生作保获得的报酬,当然还有他抄书赚来的。
  这四年间攒的钱,当然不敢全部用在这次赶考乡试,还要为明年开年后的进京赶考会试和殿试预留着。
  黎棋他们一直在为开年后黎池的赶考费而担心,那可是去京城赶考啊,或许要呆上个多月的时间,一百两银子万一不够用呢?
  他们担心一百两银子不够用,现在竟然有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啊……家里种田一辈子,怕是都存不了这么多。”黎棋唏嘘感叹。
  黎池能体会到他爹话里的那种心酸,他前世也是出自贫农家庭,有些人随便一个月的工资,就抵过他们一家人种田一年的收入。
  “这一千两银子,是俭王殿下的恩赏。”黎池将书和信放回木匣子中,“俭王殿下知道我们家中贫苦后,就赏赐了我一千两银子。”
  黎棋听了黎池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百感交集。“俭王殿下……实在是个好人,我们要感谢俭王殿下。”
  然后黎棋又看着黎池,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小池子,爹知道你……唉,是爹没用。”
  黎湖也看着自家堂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这堂弟是端方自尊的君子,但奈何他们黎家贫困家薄,如今竟让他受了这‘嗟来之食‘。虽然说是俭王殿下的恩赏,但到底是他人怜悯‘施舍‘的。
  黎池观了两人的表现,大概明白了:他爹和三堂哥,是认为他受了黄白之物的侮辱?
  黎池心里暗想,看来他的君子形象塑造的很成功啊。
  身为一个男人,被他人施舍钱财,确实是一件有些伤自尊的事。黎池作为一个男人也不例外,若是有人拿钱砸他脸上,他当面或许只会笑嘻嘻地拒绝,但事后绝对会暗地里整残那人!
  不过,赵俭送这张一千两银票,并不会让黎池觉得有被施舍、被用钱砸脸的感觉。一是赵俭为怕伤他颜面,没有将银票当面给他。二是匣子里那封赵俭亲笔书写的信,措辞实在是妥帖真诚,能让人感受到他十二分的帮助挚友的真情实感。
  黎池不是自尊心过甚的那类人,他现在确实银钱困顿,赵俭也是真心想要帮助他,那他为何不高兴地收下这一千两银子呢?
  “爹,俭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是圣上的三皇子、是龙子。能得俭王殿下的赏赐,那就是光耀门楣的事,我们只该感谢和高兴。”黎池神情愉悦中又荣幸非常,让人能感觉到他的高兴,感觉完全没有一丝难堪的情绪。
  黎池对于他爹和三堂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怕伤他自尊,而不是为得了俭王的赏赐而感恩戴德,他感觉很暖心。
  黎棋看儿子不像是感觉不高兴的样子,也放心了。“嗯嗯,和周你说的对!”
  ……
  很幸运地,黎池他们到临淮府的府城临濠城后,当天下午就又找好了到浯阳县的驴车。
  一行三人在临濠城的客栈里住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就又乘车往浯阳县赶回去。
  八月份除黎池去省城参加乡试外,还有不黎湖在府城参加院试,院试与乡试的开考时间就在一前一后相隔三天时间而已。
  不过据说这次院试的第二场覆试只考了‘一文‘即一篇策问,算上正试和覆试之间的空闲时间,院试就只考了六天时间。
  黎河考完院试后,黎池还在乡试考场上。因此,黎池他们到临濠城时,黎湖他们早就回去了。两伙人,自然也就没能一起回浯阳。
  黎池他们到达浯阳县那天,时间已经是漫天烟霞的傍晚时候,当天是肯定不能在天黑前赶回黎水村了的。
  于是黎池他们决定在县城歇一晚上,第二天再回黎水村去。
  黎池他们一路上已经与车马行赶车的车夫混得很熟,进了浯阳县城后,车夫再决定多送他们一程,将他们送到袁家客栈。
  在去往袁家客栈的路上,驴车要经过南门大街——即钱铁匠铺所在的那条街。
  在行到那段街道时,黎池看向钱铁匠铺。
  头发已花白的老钱铁匠,正在炉火前举着打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听那敲击的声音,就让人有一种像此刻天边夕阳的迟暮感……
  都已经过去近四年时间,黎池虽记性太好是不可能忘记那事的,但当时的情绪早就消散,再回忆起那件事时,就感觉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但显然别人不那么认为,“黎老爷,您……我应该绕一条路走的,走这条路真是平添晦气!”
  车夫口中的黎老爷,并不是称呼的黎棋,而是黎池。黎池现在身上已有举人功名,一般人当面称呼他就要称‘举人老爷‘、‘黎举人老爷‘或‘黎老爷‘了。
  车夫说的这话,黎池心念一转就明白为何了。“无碍,事已过、不留痕,黎某早已不在那些事了。”
  “黎老爷到底和我们不一样,心胸开阔!”车夫夸赞道。
  对于车夫的夸赞,黎池没有多说,问道:“没记错的话,老钱铁匠已是花甲之年?他不是几年前就已颐养天年,可怎么刚还看到他在打铁?”
  黎池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可车夫却似是知道内情,回答得很详尽且声情并茂。
  “嗨,这事,还真是一言两语很难说清……
  老钱铁匠家祖辈自前朝起就是匠户,有一门打铁的手艺,等大燕开国后,他家自然也依旧是匠户。老钱铁匠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那个…后来的钱铁匠,但因为只有一个独子,老钱铁匠难免溺爱一两分,将钱铁匠养出了几分不安分的牛脾气。
  然后在钱铁匠长到十四岁成丁,要接过他老钱铁匠的担子,去省兵器局登记后再定期去服役前夕,钱铁匠跑出了家,据说是留信要去保家卫国……
  再然后,就是四年前,已经二十出头的钱铁匠才回家。
  我们外人也不知道钱铁匠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就接过了老钱铁匠的打铁铺子,并在之后……咳咳,买了一座两进的院子,将严家姑娘八抬大轿迎进了门。”
  对于车夫有些啰嗦的‘讲古‘行为,黎池只微笑地听着,等待车夫讲到他提问的内容。
  “严家把严姑娘嫁出去后,就与她断绝了来往,就连她三朝回门都没让夫妻两进门。连着发生了两件那样的丑事,严家在县城的杂货铺也开不下去了,于是严家就关了铺子搬回县郊的老家去了。这四年来,严家都没怎么到县城来过,也就当没严姑娘这个女儿一样。
  不过这也是活该!严琳琅那样的女子,她严家的父母和兄长要付很大责任!”
  黎池心里暗暗挑眉,看车夫这陡然愤慨的神情,或许重点还在后面?车上的黎棋和黎湖,也听得是津津有味的,等着车夫接着讲后续。
  “不说她之前与黎老爷……唉,您也是可怜受了无妄之灾。只说她与钱铁匠成亲之后,身为有夫之妇却依旧不知收敛,经常都有人撞见她与别的成家的、没成家的男子说笑打闹!甚至还被撞见过走路时,走着走着就装进了别的男子怀中,走着走着就崴脚倒在了别的男子面前……啧啧~
  更别说侍奉家中老人、相夫教子了,两人成亲四年,与钱铁匠同样年纪的人都在给自家儿女相看亲事了,她肚子里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听她自己说,她也很着急伤心,可我们倒是没看到她有伤心过,明明就跟以前一样地过日子。”
  黎池看看两边驶过的景物,心里估算着到袁家客栈剩下的路程,思考着这车夫能否在到达之前讲完。
  “唉,说起这老钱铁匠啊……”
  很好,终于讲到他提问的内容了。
  “这老钱铁匠啊也是个苦命人……也算是老来得子,可独子钱铁匠八岁时,老钱铁匠的媳妇儿就因病去了。之后独子又不安分、留信跑了,终于独子回来了、且应该还带回来不少银钱,然后却又给他娶回来那么一个儿媳。
  不说孙子无望,就连儿子也被儿媳给拢住了!枕头风一吹,钱铁匠就觉得自家老父亲是一个刻薄的公公,对他媳妇儿有偏见,见不得他们两夫妻好。甚至……我听说啊,甚至钱铁匠还怀疑……老钱铁匠对他媳妇儿有……咳咳,那话怎么说的,有非分之想。”
  黎池:……
  这真是好大一出狗血剧啊。
  “要我们外人来说,老钱铁匠都多大年纪了,又是自己的亲儿媳,他再怎么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可钱铁匠不这么认为啊,他在家时还好,到底碍于父子孝道,让老钱铁匠住在院子的倒座房里。可等他每个月去省城兵器局服役的那十多天时间里,他就让老钱铁匠住在铁匠铺里。
  可据那严琳琅理直气壮地说:他为老不尊,难不成我还依旧要供着他、养着他?!
  于是老钱铁匠虽然这么大年纪了,也只能在铁匠铺里打铁赚点饭食钱……”
  终于在到达袁家客栈前,讲完了前因后果,车夫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世间的事啊,这世间的人啊,真是多稀奇的都有啊……”
  黎棋和黎湖听了,也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最后也只能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唉……幸好啊,和周与她断了那门婚约,否则我们家怕也是会家无宁日了……”
  “黎老太爷说的是啊,那样的女子……啧啧,哪里配得上我们黎老爷这样的男子啊,她当初还对黎老爷挑挑捡捡的,怕是没想到黎老爷能中解元!更何况黎老爷的前程,还不止眼前这一段呢!”
  车夫又与黎棋聊了起来,两人那真是同仇敌忾,共同讨伐严琳琅和钱铁匠,并为老钱铁匠同情唏嘘……
  黎池:……
  真是好久没有这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了啊。
  车夫所讲,有几分真几分假,不容易分辨。毕竟绯闻流传开去后总会有几分失真,但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只靠口耳相传,可信度还是相对要高一些的——毕竟能够相对容易地追溯到造谣者。
  所以,严琳琅的相关传言,应该还是有几分真实的。
  也就是这几分真实,让黎池无话可说。
  他当初还是低估严琳琅了,他只以为她是活泼洒脱过头了,却不想她竟是一朵遗世的奇葩……
 
 
第56章 
  黎池三人在县城的袁家客栈歇了一夜。
  乡试的结果比黎池他们更早到达浯阳,因此黎池中了乡试解元成为举人的消息,也早就在浯阳传开了。
  像袁家客栈这类人来人往的地方,消息也更加灵通,袁家客栈的掌柜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现在黎解元入住他家客栈,袁掌柜亲自接待,并跟着忙前忙后地安排好他们的房间,洗浴的热水、晚饭吃食等,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袁掌柜更是不肯收黎池他们住店的钱,只说是为了恭贺黎池考中解元的小小心意。
  几番推辞未果之后,黎池最终接受了袁掌柜的恭贺。一晚上的食宿费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额的银钱,袁掌柜或许是想要与他结个善缘。
  歇过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黎池又去了一趟四宝店,将带回来的‘伴手礼‘送出去之后,才动身回黎水村去。
  黎池的伴手礼并不多么贵重,一包干海带,两匹来自南方的布料,还有一斤茶叶。
  在黎池走后,徐芩翻看了黎池带回的礼物。然后就吩咐书童看好店,拿着礼就物高兴地回家去了。
  ……
  “来看看,这是黎和周从省城带回来的礼!”徐芩叫来妻子和女儿,将黎池买的礼物摊开来。
  “黎和周?”徐夫人疑惑问道,“就是那黎池?”
  “嗯,和周,是俭王殿下给黎池取的表字。”
  徐芩这一说,徐夫人立即表现得很高兴,“俭王殿下取的表字啊?!这就好了……”
  虽说徐芩是自由身,但俭王也是他们的主子,现在俭王格外看重黎池,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边站着的徐小姐,眼神落在她爹摊开的那几件礼物上,然后慢慢地嘴角就泛起了笑意。
  徐芩察觉到女儿的目光所向,心里也很高兴。
  俭王殿下看重黎和周,甚至在信中暗示了要与他‘交好‘——或者说是笼络住黎和周,而他、他妻子和他女儿也很满意黎和周,这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黎和周能够处事周到,将他们和他女儿放在心上,徐芩心里就格外舒坦。
  “辛娘,你来看看,这两匹布花色艳丽,应该是黎和周专门买给你的。”
  徐夫人上前伸手摸了摸,和俭王殿下赏赐的宫锦是不能比的,但也算是不错的布匹了,可贵的还是黎和周的这份心意。
  “你怕是近些年来老眼昏花了,这两匹布哪就花色艳丽了?这一匹桃花暗纹的素净罗纱,也是买给我这老婆子的?”
  徐小姐是多聪慧的一个女子,自然听得懂父母亲这一唱一和的是在打趣她,倒也没脸红害羞,只是落落大方地上前将那匹罗纱抱在怀里。
  徐夫人也不再打趣了,“黎和周挑的这匹罗纱很适合你,做一套轻薄的春衣正好。等能穿这套春衣的时候,也是明年春闱之后的时节了,到时你正好穿上这身衣服去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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