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锣鼓唢呐的喜乐中,黎池接到新娘离开徐家,开始返回黎家。
今日六元及第的黎状元大婚,引得县城里的许多人纷纷前来围观……
“看啊!那就是状元郎!大红喜服真衬他,显得他更俊了!”
“是啊是啊,黎状元长得真俊!”
“新娘是四宝店徐掌柜家的女儿,真不知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哦~竟嫁了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是啊是啊,真是好福分哦。”
等迎亲队伍走近时,八卦的围观人群停止八卦,纷纷高声恭贺:
“黎状元新婚大喜!”
“祝黎六元新婚大喜!与夫人百年好合!”
“黎状元新婚大喜!”
……
一路上锣鼓唢呐喜乐,道两旁路人贺声不断。
不过这样和乐喜庆的场面,陡然间被打断……
“啊!”
“哎哟!”
“这是怎么了!?”
"花轿怎么歪在地上了?"……
黎池春风满面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正不时地与道两旁大声道喜的路人点头示意时,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黎池连忙牵马转身,看向身后引发惊声连连的根源,原来是穿轿杠的绳子突然断了一根,于是花轿的一角磕在了地上,花轿只得落下。
黎池抬腿翻身下马,来到花轿旁对里面说:“没事,是花轿上承重的绳子年久腐坏了。”
安抚过轿里的新娘后,黎池将自己胸前斜挎着的,用红绸攒成的大红花解开。打结后穿在花轿把手上,用来替代轿绳。
“这花轿是族里用过好几辈人的老物件,轿绳难免就年久腐坏了。”黎池拿过轿杠穿到红绸绳中,“就用这红绸充当轿绳。”
黎池应对得太过迅速,众人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系好了替代的轿绳。
“能行!这红绸轿绳,可是从新郎官胸前的大红花来的,定然能行!”轿绳断掉的这一边两个帮忙抬轿的族里亲戚,反应过来后,一人就大笑着说道。
另一人也赶忙附和:“定然是能行的,来来,我们抬起花轿来!”
“好好好!啊哈哈哈~”
“起轿~走!抬新娘回去咯!”
处理好这猝不及防的意外,黎池就又重新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不过在重新上马之后,黎池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一个人影,然后他定睛一看:
左边道旁的一座宅院大门打开着,门边依着一个人,她身穿轻盈飘逸的粉红绫罗衣裙,梳着介于少女和妇女之间的半散半束发型,一双眼里有欲语还休的轻愁。
那人正是曾经娇俏活泼的严琳琅,如今更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马儿无聊地撩了撩蹄子,让坐在马上的黎池猛然一阵惊悸,回过神来。
‘原来路旁这户人家就是严琳琅的夫家钱铁匠家。‘黎池心中暗想,‘我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黎池刚才的眼神竟然好使到,能看清楚严琳琅的眼睫毛了。不过这念头也就在黎池脑中一闪即逝,没放在心中。
“驾!”黎池一挥马缰绳,迎亲队伍又继续前行。
等黎池的队伍走远些了,围观路人这才又继续八卦起来。
“哎哟~你们看那人,一个有夫之妇头发还梳成那样!”
“你们说,也真是巧啊,黎状元这迎新娘的花轿,怎么偏偏走到这里轿绳就断了啊?”
“呸!”一个看热闹的妇人狠呸一口,“你这话说的着实恶心!当初那人是怎么得来和黎状元的那门婚约的?当这县里的人谁不知道呢!那人有了婚约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给黎状元难看!
又想想那人嫁人后的种种,再看看今天那人的穿着和头发,啧啧……还说什么‘偏偏走到这里轿绳就断了‘,听着这话我就只感觉腌臜!你这是在给黎状元添堵!”
被呸了一脸的妇人连连摇手,“唉……我、我和你想得是一样啊!那人哪配和黎状元放在一起谈论啊,将那人和黎状元放到一起说,我就感觉是对黎状元的不尊敬、是对黎状元的……的羞辱!”
“这还差不多!”这妇人应该是黎池的脑残粉了,“那人长得丑死了,黎状元一个大男人都比她美上四五分,她一天到晚的还不安分,打扮成那样给谁看呢!嘿……她还把门关上了!关上就关上,她自己也知道没脸见人呀!”
妇人的碎嘴八卦,有时就是没有逻辑得很。
那座宅院的大门关上了,不见那道粉红身影。
……
黎池他们这边,迎亲队伍即将出城门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陡生几团乌云。
倏忽间,倾盆大雨就倾泻而下!
雨势太大,道两旁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喊叫着跑到屋檐下躲雨,并且招呼黎池他们也先躲会儿雨再走。
“黎状元!这雨太大了,躲会儿雨再走!”
“是啊是啊,躲会儿雨再走!”
黎池抬头看看头顶天上的乌云,再看看远处一碧如洗的天空。
“东边下雨西边晴,看这雨的样子,怕也是‘脚边下雨前边晴‘。反正身上都已经淋湿,索性就不躲雨了,以免耽误了吉时。说不定出城后,这雨也就停了呢!”
黎池既然这么说,于是迎亲队伍就没有停下躲雨,在倾盆大雨中继续前行。
果然,出城不过走了半刻钟的功夫,就雨收天晴了。
南北之交处、农历四月下旬的天气,气温不低,又有太阳烘烤,被雨淋湿的衣服没多久就干透了。
走到距黎水村只有一刻钟的路程时,骑马走在前的黎池,看着来时还平整通畅的路上,此刻却横着几个从一旁山坡上滚下来的大石头……
如果黎池迷信一些,恐怕就要觉得天意如此,天意让他不要迎娶新娘。
不过黎池不怎么迷信。
既然前面的路堵了,黎池就拉着马缰绳,让马从路旁边的地里过去。黎池走在前面带路,招呼着后面抬花轿的队伍:
“路被从山上滚落的山石堵住了,我们从旁边的田里走!河哥帮忙多撒些喜钱在田里,以赔偿我们踩踏毁去的庄稼。”
依旧在其他人还没觉出来不对,并生出些什么揣测之前,黎池就已极其自然地解决了问题。
经历了轿绳断裂、天降大雨和山石挡路三道坎,之后都一路无事。
黎池迎回新娘,拜过天地父母后,被送入了洞房。
在媒人的主持下,黎池用秤杆挑起新娘头上的百年好合盖头。
盖头下的新娘很美,只是本就因敷粉而过分白皙的脸,白得有些煞白了。
想来是回来路上的意外连连,让新娘多想了。
黎池捏捏新娘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不过是巧合罢了。”
“夫妻共饮合卺酒,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黎池端起两杯酒,递给喜娘一杯,然后胳膊绕过对方的脖颈,两人交颈而拥,喝下杯中的合卺酒。
“夫妻同心结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媒人从新郎黎池的发冠里抽出一缕头发,再又从新娘的头发中分出一缕,将两缕头发打成一个死结,用一旁的剪刀剪下发结,放进一旁准备好的盒子里。
至此,洞房中的揭盖头、喝合卺酒和结发仪式,也就全部完成了。
媒人又说了一长串喜庆吉祥话之后,才关上门出去,将空间留给夫妻两。
现在天还没黑,还没到洞房的时候,主要是黎池还要出去招待宾客,所以他也呆不了多久。
媒人出去之后,黎池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冠,刚才结发之礼取头发时,他的头发有点被弄乱了。
整理完自己的头发,黎池往新娘身边坐近了些,然后身体前倾、伸手为新娘整理鬓角。“娘子可称呼为夫相公、夫君,或者为夫的表字和周。”
“可为夫要唤娘子什么呢?素儿?素素?还是素娘?”理好新娘的鬓角,黎池问道。在问名时互换庚帖后,他就知道新娘的闺名了。
黎池平素以君子形象示人,此刻的他依旧是一副君子模样,说话也依旧和煦温柔。
只是他说话的声线变了,变得有些低沉,有股难言的惑人意味……
徐素即使平时再如何温婉大方,在黎池温柔惑人的声线中,轻柔地为她理鬓角时,也悄悄羞红了耳垂。
在黎池问她,是称呼她为素儿、素素还是素娘时,徐素苍白脸上泛起了绯云,“夫君……和周可唤我素娘。”
互换过夫妻两的私下称呼,新娘气色也好很多了,黎池这才站起身,“我要出去招待宾客、敬宾客酒,素素你可以先洗漱,然后休息一下。”
明明是他向她征求意见问唤她什么的,她说可唤她‘素娘‘,结果却又唤她‘素素‘。“嗯,你去,少喝点酒。”
“为夫,会少喝点酒的。”黎池微笑着答应。
“嗯…喝酒伤身。”
“嗯,为夫知道的。”
……
黎池笑着出了新房,开始去招呼客人。
第77章
黎池大婚这天,前来道喜的宾客,与他两个堂兄大婚时的还有所不同。
除村里黎家族人和姻亲,都是同样前来道喜之外。黎池两个堂兄大婚时,县里的那些人家多是派家中后辈前来贺喜,而今天黎池大婚,则大多是当家人亲自前来。
如此情况下,作为新郎官的黎池,自然是要去敬一杯酒方才不失礼。不说每位宾客都敬一杯,但一桌敬一杯还是必要的。
黎池先向坐在院中的几桌族中长辈敬完酒之后,就去向其他桌的宾客敬酒。
六十桌酒席,光在院中是摆不下的。黎家在院中摆了几桌上席,给族中长辈坐;其余酒席则摆在屋外的空地上,酒席摆了整整两圈,里外两层将黎家给围了个严实。
黎池提着酒壶、端着酒杯,绕着自家屋转完了两圈,也就终于敬完酒了。
黎池又几位堂兄帮忙挡酒,除开敬每桌的一杯酒之外,期间某些宾客单独敬他的酒都被几个堂兄弟挡了。黎池本人酒量不错、酒也不烈,所以他在敬完两圈酒后也还没醉,只感觉有些恰到好处的曛曛然……
乡下农村没有宵禁,等天黑尽好一会儿之后,吃喝尽兴的宾客方才散去。
今晚远道而来宾客的住宿问题,就不用黎池亲自去安排了,家中自然有人去的。作为新郎官的黎池,珍惜春宵良辰才是他今天的职责。
不过在春宵良辰之前,还有一个闹洞房的环节要过。
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新婚男女之前从未谋面过,或许有远远地相看过一面的,可互相间终究也还是很陌生的。
陡然让新婚男女共处一室,怕是只会排排坐着,尴尬无言。闹洞房这个环节,能缓解一下新人间的尴尬气氛,通过笑闹让小夫妻两尽快熟悉起来。
在闹洞房时,黎池表现得很大方。让对着新娘吟诗就吟,让和新娘共吃一颗糖就吃,让和新娘坐得更近、更近、更近,黎池就和新娘贴着身体而坐……
这样的闹洞房方式,与黎池前世见过的婚闹相比,实在是很温和,完全没能难住他。
众人笑闹一会儿,可能是觉得已经缓解了新人间的尴尬,于是纷纷离开,将宝贵的空间和时间留给一对新人。
闹洞房的人都出去了,还顺带帮忙把房门掩上了。
新房中安静下来,只剩下黎池和徐素两人,一片沉默……
黎池他有点不信任出去的人掩上的房门,于是走到房门后,用门栓将门从里面栓上。
门栓严实了,黎池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到底给儿子说了洞房时要……没有?‘
‘我忘了,我想着儿子那么聪明……‘
‘和周读书聪明,这洞房的事……他还是个雏,没人教……‘
‘是男人就知道怎么做,他爹我……‘
门外已经小小声地争起来了。
‘算了算了,就让他摸索着洞房,他那么聪明,应该能行,我们走。‘
黎池:……
他前世是没走到结婚这一步,但在开放的社会环境下,他一个三十多岁还算年轻有为的男人,即使说不上老司机,但也不至于……还是个雏啊。
金榜题名时都没难住他,洞房花烛夜自然没问题的。
关门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不过黎池终于还是关好门转回身来:
“你这一身穿着应该很累,怎么不趁之前空闲时换下,先行洗漱一番呢?”
“我当时想着稍后还有亲戚要来看我,在此之前我若换衣洗漱了,亲戚们眼中的我,或许就不那么好看。”
徐素没在黎池出去敬酒的空档换衣洗漱,还有一个原因:她娘说新娘的一身嫁衣,不能由新娘自己脱下。
黎池反应过来了。徐素这是很注意她在夫家亲戚心中的第一印象,希望自己是精致美丽,而非是素面朝天的。
“素素在为夫心中,不管怎样都很好看。”黎池自觉自己说甜言蜜语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黎池这正经真诚的甜言蜜语,让本来已经恢复了温婉大方形象的徐素,再次垂下眼睫、红了耳背。
新房内靠墙的架子上放了一对铜盆,里面都装着水、各放有一块帕子。
黎池从中选了一块帕子拧干水,“素素在为夫心中怎样都美,这妆容还是卸了为好,不然就寝时不方便、也不舒服。”
就寝……这下徐素整只耳朵全都红了。
黎池挨着徐素坐到床上,拿半湿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脂粉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