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
  吃完饭回家,黎池先在外院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酒味儿洗尽之后,才回后院去见徐素。
  徐素看见黎池已经换下朝服,简单扎在脑后的一头长发还有水意,就猜出他在前院已经洗了澡。然后就想歪了……
  黎池虽喝酒不多,可说话时呼出的气还有酒气,怕挨得近了,让她闻见酒气又激起孕吐反应来,就没坐到徐素身边去。
  徐素见黎池坐得离她远远的,就更是想多了:和周他今天比往日下衙回家要晚,是去哪了?他为何要洗了澡才来见她?怎么今日不像往日那样粘着她坐了?坐得那么远,是不是终于觉得她不好看了?
  徐素以前是多么温婉大方的一个女子,如今也在孕期综合征的影响下,情绪变得敏感起来。
  然而,黎池是活过一世,但他前世只是个没有娶妻生子的大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沉迷于工作的大男人!
  黎池善于体察他人情绪,此刻他察觉到了徐素的情绪格外低落,却不知道原因。而且有关前世的一些琐碎的人事记忆,他这辈子幼时整理和重建记忆宫殿时,已将那些记忆刻意遗忘了。
  不过黎池脑海中还存有海量的有用知识,比如:沟通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无法揣摩透他人的想法,而互相间的关系又很亲近时,沟通就尤其重要了。
  可黎池也不好直接问徐素:‘你为何不开心?’既然是他进来后,她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那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他身上。于是黎池就将自己今天的行程报了上来:
  “盼了好久的煤炭,昨天终于运来了!我今日下衙后,就与王家此次的随队管事王元桢一起,我们两人去云生楼里吃了一顿饭。对他表达谢意的同时,又谈妥了一笔开年后运煤的生意。”
  徐素一听,知晓黎池没有出去鬼混,脸色好转一些了。
  黎池微笑地瞅着徐素,继续汇报:“在桌上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回来时一身难闻的酒味!怕你闻了不舒服,就在外院让黄芪和黄精服侍着洗漱了,这才敢进这屋里来。怎样,为夫坐这么远,素素可还闻得见酒味?”
  徐素知道她误会了黎池,虽嘴上没说出来,心里依旧很不好意思,于是语气温婉地回答:“闻不见!你坐这么远,连你的眉眼脸庞都看不清了,哪还闻得见酒味?”
  黎池听了徐素温婉中带着缱绻意味的话,再看她一张脸也仿佛春暖花开,不见了情绪低落的迹象,就知道她心情又好起来了。
  “为夫虽也想坐得离素素近些,但还是等为夫嘴里的酒气散去了?”黎池一本正经地征询徐素的意见。
  徐素一看黎池又在说些调戏她的话,耳根一热,“你爱坐多远坐多远,坐到窗下的小榻上都行!”她力图正经地嗔道。
  “为夫还是就坐这里?”
  “随你!”
  ……
 
 
第99章 
  二十多天前,黎水村。
  十月中旬,南北之交的黎水村,既有满山落叶、光秃枝丫,也不乏常绿常青的草木,北地的寒冬和南方的深秋在此交融。
  “三奶奶!县衙的官差到你们家来了!”一声由远而近的高嚷,打破了黎家的安静。
  “真的?!”很快袁氏就出现在门边,问跑进院里来的半大小子,“是不是小池子他又给奶奶我寄东西回来了?”
  黎池经驿站往家里寄信或寄礼物,都是先寄到县城,再由衙役送到村里来。反正衙役们也多半闲着无事,到黎水村来跑一趟就能得到几十上百文赏钱,都乐得前来。
  “这小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官差从家门前经过,就赶紧抄小路跑过来给三奶奶报信了。”
  苏氏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炒得喷香酥脆的大米,“来,淋子,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吃点炒米!”
  黎淋是二房黎钧家的孙子,因黎池中秀才时就将免役名额给了他们家,现在家中全部田地又寄居在黎池名下,不用交田赋,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多。如今全家都很感激黎池和黎镖家,总想着帮忙做些事感谢他们。
  “小子我年轻,跑这点路说什么辛苦?”黎淋声音爽朗道。接过苏氏递来的一把炒米,“谢棋三婶!”
  屋里传来黎镖的声音,“淋子,进来坐,外面冷。”
  黎淋朝屋里喊着:“三爷爷,不坐了,我这就走了,家里的鸡还没给鸡食呢!”黎淋说完,与众人告别之后就出了黎家院门。
  袁氏和苏氏没进屋里去,依旧站在门边,望着院外那条延伸出去的路,翘首以盼。
  黎镖又在屋里喊了,“你们两个进来!该来的总要来的,等在门边算什么?”
  袁氏如今腰杆子硬了,也敢对着黎镖倔嘴了,“说的好像你不心焦似的!你要等就自个儿出来等!自个儿不好意思出来等,还不让别人等?”
  黎桥与王氏、黎林与赵氏和黎棋,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就只剩下黎镖、袁氏和苏氏三人,如今袁氏与苏氏等在门外,屋内就只有黎镖一个人。
  “还不是怕你们冻着了?到时候不得让和周担心?”黎镖反驳。
  “爹,如今家里好过,我们穿的是厚实暖和的棉袄,冻不着的。”苏氏语气温和地解释。
  黎池不在家里后,众人才发现苏氏温温和和的声音与黎池很像,都道黎池是‘子肖母‘自苏氏那里继承了温和的脾性。于是家里人也就更加喜欢苏氏了,黎镖听苏氏解释,也就不再继续说。
  苏氏和袁氏两人,就这样站在门边张望着。
  不过比衙役先到的,是房子就挨着建的黎江一家三口。不,算上李氏肚子里揣着的,或许是一家四口。
  “池五叔!”胖墩墩的黎燚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几个月过去,小燚儿的舌头也捋直了,能叫人了。
  袁氏赶紧上前,蹲身接住冲过来的曾孙女儿,“对,应该是燚儿的池五叔要来信了 。”
  袁氏正准备将黎燚抱起来时,与挺着肚子的李氏一起进来的黎江赶忙阻止,“奶奶,您可别抱燚儿!她如今又胖了,重得很,仔细累着您。”
  袁氏试了试,果真压手得抱不起来了,“唉,老了……”
  黎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袁氏,神情认真得很可爱,“曾祖祖没老!”
  “哈哈哈,小燚儿说曾祖祖没老,那我就没老!”曾孙女儿认真可爱的样子,逗得袁氏开怀大笑。
  逗弄一会儿曾孙女儿后,袁氏才说:“大江,你扶你媳妇儿进去坐着。”
  李氏挺着肚子走得气喘吁吁的,“那奶奶,我们就进去了。”
  “进去,进去。”袁氏朝她大孙媳妇儿挥挥手。
  李氏自从肚子里揣着之后,对黎燚就没往日那么尽心了,这让将黎燚放在心坎上疼的袁氏心气不顺,也就没以前那样喜欢她这孙媳妇了。
  “大江,你去地里一趟,把你爹和你二叔三叔叫回来。”袁氏又对屋里的黎江吩咐道。
  黎江将李氏扶着坐下,就应声出了门,去地里喊人回来。
  如今家中孙辈除黎江外都没在身边,家中也有些清冷。黎河夫妻虽然在村中,但要走一会儿才能到,而且黎河正闭门专心读书,轻易不出门。黎湖夫妻住在县城,黎湖忙着他的私塾,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常常在跟前。
  黎海……家中孙辈就他还没娶妻,进京跟着黎池做事,也不知做不做得来,或者只是纯粹在添乱也不一定。
  最为家中人挂念的黎池,他们每每想起就自豪无比!天气暖和的时候,若无事可做,就会到村口牌坊下去坐一坐、唠唠嗑。
  但也时常担心他,不是常说官场险恶?他们也总担心他被人算计了去,或犯错被圣上……罚了。担心他‘犯错被圣上砍头’这样的话,是绝不敢说出来的,生怕一旦宣之于口就成了真。
  袁氏和苏氏及小胖墩黎燚三人,在门外没等多久,就有两个人从院外路上的转角处出现。
  苏氏比袁氏眼神好,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穿着她没见过的样式的官服,另一人赫然就是一身皂衣、腰上佩棍的张衙役。
  “那两人是吗?”袁氏扯着苏氏的衣袖,小声地焦急询问。
  “是,是给我们转送过中秋节礼的张衙役,他前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婆媳两窃窃私语完,那两人也就快到院门外了,于是袁氏和苏氏赶紧迎上去。
  “张小哥,稀客啊!”袁氏热情地将两人往院内引,“张小哥,这位是?”
  敕诰房来送敕牒的吏员,只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如何敢在六品安人面前摆官威?当然,因为内阁与众不同的地位,哪怕是内阁中的从七品小官,也比地方上的五六品官要矜贵。
  但能进内阁的,又如何会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下官姓厉,是内阁敕诰房的敕诰舍人。今日是为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而来。”
  这客气有礼的厉姓官员话里具体意思,袁氏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观其神情,得出他此行必不是坏事。
  “厉大人啊!快请进,快屋里坐!”
  厉大人笑着点头应允:“敕封仪式是该在大厅中进行,那我们就进厅里去。不知家里人是否都在?”
  袁氏不明白是什么事需要全家人都在,不过还是答到:“老婆子已经让大孙子去了地里叫他爹和两个叔叔回来,只是有一个孙子和孙媳在县城一时赶不回来,不知可有妨碍?”
  厉大人边走边说:“黎大人的同辈堂兄?应是无碍,不过能到场的还是要到场。”
  苏氏赶忙接话,“我这就去叫大河夫妻两来一趟。”
  厉大人微微一颔首,“劳烦夫人了。”
  苏氏去村里叫黎河夫妻了,袁氏就继续将两人引往厅中,黎镖也来到厅门外将两人迎进去。
  进了北边屋子的大厅,黎镖将厉大人让到上座。
  厉大人因身上有敕命文书,坐在下首也不太好,于是就坐到了上首。不过整个过程,以及等待其他人回来的这段时间,言谈都很客气。
  “家中还在躬耕田亩?”厉大人回想起在外面时,看到的朴素农家小院,再一看屋内明显新刷不久的墙腻子。心中感叹:这黎家家风,甚是勤俭。
  黎镖神情疏朗,笑着说到:“家中儿子媳妇都还是当干之年,不下地种田却闲在家里,怪不好看的!没得我孙儿中了状元当了官,一大家子就闲在家里当懒虫等他来养,没这个道理!”
  然而如今这个世道,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尤其是像黎家这样的农家,一旦家中有人中了进士,全家就立即不做农活了!呼奴唤婢、穿金戴银,一大家子就等着进士来养活,或者亲的疏的亲戚,全都举家搬去投靠。
  厉大人也是没想到黎家这一家子,竟与一般泥腿子完全不同。“老太爷此言在理!到底是养出了黎大人那样人才的人家,黎大人的家人果真也是有大智慧的!”
  黎镖和袁氏见厉大人这样夸赞他们,心中高兴得很:他们给孙儿长脸了!“哈哈哈,厉大人也是,一看就是一个好官!”
  黎镖和袁氏无愧是老年夫妻,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原先准备明年开春就将田地全部佃给族里人耕种的,如今看来还是要留上四五亩地,他们自家人种。
  厉大人回京后,时常向周围同僚说起黎家的勤俭家风,直道黎池此人谦逊温雅,与黎家良好的家风脱不开关系。且此后十多年,即使黎池身居高位,其家人依旧亲自下地耕种,勤劳勤俭不减,未有好逸恶劳,此事传为百年佳话。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厉大人和黎镖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苏氏和黎河先到家了。
  “学生黎河见过厉大人。”黎河站在厅中向厉大人拱手行礼。
  “黎河秀才?”厉大人回想这起一路上,衙役向他说的黎家的情况。
  “回厉大人,正是学生。”
  家里其他人不知‘内阁敕诰房‘、‘敕命文书‘,黎河和县城里的黎湖却是知道的。因此黎河一听苏氏说完,就赶紧扔下书本,一路疾行而来!
  “请问厉大人,这敕封仪式需要准备些什么?”书本上也有说,但黎河还是问了厉大人。
  厉大人暗叹,看黎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们的样子,定然是没明白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如今终于有个知道‘敕封‘的人了。
  “此次是圣上特例敕封,仓促之下也没有提前知会,就简化一些。准备一张香案,一个香炉,以及一些线香即可。待家里能到的人都到齐了,即正式开始敕封。”
  在路上时,苏氏就已经从黎河那里知道了。她的儿子给她和婆婆挣了敕命回来,她们以后就是有俸禄有品阶的敕命夫人了!
  苏氏回来时都是脚下带风,一路笑着回来的!听明白厉大人的话,就赶忙进屋去准备。
  袁氏看苏氏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的样子,也悄悄地起身跟了上去。
  “真的!?”袁氏压低声音惊呼!
  “是真的!是大河说的!厉大人进门时不是说了?是给‘黎池黎修撰之祖母、之母亲送敕命文书‘的!”
  袁氏不自禁地拉住苏氏的手,激动得直摇晃!“真好!真好!真没想到临到老了,孙儿还能给我挣个敕命夫人来当当!”
  婆媳俩手牵手不断摇晃着,若是她们再年轻些,说不定就要蹦跳着转圈圈,才能抒发她们的高兴和激动。
  高兴激动一会儿后,婆媳两也就麻利地将香案、香炉和线香准备好了。
  地里的黎桥夫妻两、黎林夫妻两和黎棋,也都随黎江一起回来了。如此,家里能到的人就都已到齐。
  香案在前,香炉在上,炉中九支线香燃起,烟缕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府疏勋,甄臣下之茂绩;家门治业,阐教养之微音。尔江淮浯阳翰林院修撰黎池之祖母,温恭有恪,淑慎其仪,范著宜家,夙禀珩璜之训,仁能裕后,丕昭礼法之仪。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于戱!锡龙章于高堂,惠问常流;荷嘉奖于丝纶,芳声永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江淮浯阳翰林院修撰黎池之母……兹以覃恩封尔为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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