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检房中搜检过身上没带违禁物之后,两人就坐着等候宣召。
约有半个时辰,才有太监前来,“黎大人和桓护卫,圣上有宣,您二位跟杂家一起进宫?”
黎池和桓茗跟在领路太监的身后,往皇宫内走去,没走多远就遇见散朝后出宫的百官,看来皇帝是甫一散朝就宣了两人进宫。
乾清宫虽是内廷正殿,是皇帝起居坐卧的寝宫,但与政务关系也相当密切。皇帝读书学习,批阅奏章,召见官员,接见外国使节,举行内廷典礼和家宴等,都在乾清宫内。
但是说到底,乾清宫终究是所谓‘后三宫‘之一,是内廷宫殿,虽不是等闲之地,万一就有后宫妃嫔前来呢?
于是黎池跟在领路太监身后,姿态恭谨谨慎,眼神绝不敢乱瞟。
他们到时,乾清宫殿内还有其他大臣正在与贞文帝议事。于是领路太监就将两人引至偏殿抱厦的小屋里,上了热茶后让两人坐等宣召。
两人喝过一盏茶之后,就有太监前来宣召,黎池和桓茗赶紧放下茶盏、理理朝服,跟着领路太监走进乾清宫大殿。
“臣黎池(桓茗)叩见陛下!”
“起。”贞文帝叫了两人平身之后,手向两旁的座椅一指,“坐。”
黎池和桓茗赶紧谢过贞文帝赐座,再才在座位上坐下。
“和周和桓护卫,你们二人一路辛苦了。”
黎池在座位上连忙一欠身,“臣愿为圣上鞠躬尽瘁,并不觉辛苦。”桓茗也跟着连道不辛苦。
皇帝关心过臣子、臣子也表过忠心后,就结束了谈话前的暖场寒暄,贞文帝问起正事来,“和周,此次黑山起火之事,果真如你上次奏折上推测的那样?”
早在黎池到达平鲁县的第二天,去黑山上查看过一圈后,就写了一封奏折回京,奏明了黑山的火情以及他的一些猜测。“禀陛下,之后臣又多方查探,确如臣奏折中所推测那样……”
之后黎池将他是如何推测,又是如何想出灭火办法的,如何监督役夫灭火等事,用简单精炼的话讲述了一遍。
黎池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少年气,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再加上他昨晚在书房中准备了那么久,将事情的原委讲得条理分明。完全不像前不久出去的大臣的话那样又臭又长,随着黎池的讲述展开,贞文帝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那煤炭果真如和周所言?”
贞文帝问的这个问题,黎池昨晚和在来的路上已经模拟过,且在奏折中也已书面表达了出来的,因此回答起来很顺畅。
黎池朝御案后宝座上的皇帝一拱手,“回陛下,臣虽只在平鲁简单地做过试验,但料想离臣所言应是相差不远,只因……”
之后黎池就煤炭的燃烧温度、开采难度和蕴藏量三方面,对煤炭的价值进行了论述。
“……再过一段时日,一千斤煤炭就将运抵京城,到时陛下可命人对其进行更加仔细的试验,以检测臣所说有无错漏。”
该如何说呢?贞文帝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但他与他儿子赵俭一样,在数理化这些工科知识方面,似乎天生就不擅长。
要不是黎池说话声音和语调听着让人很舒服,说不定贞文帝中途就要打断叫停,不过听完之后依旧没太弄懂,不过这无碍他得出一个结论:煤炭可堪大用。
贞文帝将胳膊往宝座扶手上一搭,换了一个斜倚姿势,“既然和周懂这些,也不用命其他人了,到时就由你去试验,翰林院那里一旬缺上几天也无所谓。”
黎池自座位上站起身来,领命到:“臣领命,到时必认真以对,尽臣所能地将煤炭研究透彻。”
贞文帝朝黎池一挥手,示意他坐回去,“按和周的推测,黑山起火之事是有人故意纵火?”
“回陛下,臣确是如此以为,只因种种迹象皆指向这个结论。只是臣甚为汗颜,不能将纵火之人擒拿归案。”
有人纵火之事,早在初至平鲁时的那封奏折中就已指出,虽种种迹象皆指向瀚海国使团,黎池却是没有直接道明结论。
这事涉及到两国邦交,究竟如何定论还是要看皇帝,他黎池一个臣子,这种事可暗示,却不好明说。
贞文帝并不傻,自然没有怪罪黎池,“和周你已经做得够好,不但灭了黑山之火,更是发现了煤炭,未抓获纵火之人这事朕不怪你。这事朕会交由……俭王去继续调查。”
“俭王殿下聪敏善思,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得。”黎池跟着恭维了一句。有重生而来具有先知优势的赵俭在,想必瀚海使团翻不起多大浪来。
……
虽说是黎池和桓茗两人前来复命,但更多时候还是黎池在回答贞文帝的问话,不过桓茗本就只是随行保护身为钦差的黎池,以他为先也是常理。
黎池他们进殿回话时就已至午时,如今回禀完事情,已经是差不多午时过半了。
在贞文帝和黎池继续谈话的时候,殿外有小太监朝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公公递暗号,高公公脚步无声地溜边出了大殿,不一会儿就又无声无息地回到贞文帝身边。
见皇帝和黎池他们的问话和回话暂告一段,高公公才轻声询问:“圣上,施妃娘娘亲自送来一屉水晶小笼包子,眼看也到了用点心的时候,您看是否要用一点?”
贞文帝一回想到施妃的手艺,就止不住地口齿生津,直咽口水,“你去问问施妃,可还有多的没有,若有多的就多端两屉来。和周和桓护卫想必也饿了,也和朕一起用一些。”
“是,老奴这就去。”高公公领命出去。
黎池和桓茗离开座位谢恩,“臣谢陛下赐饭!”
没等一会儿,高公公就端了三屉水晶小笼包进来,摆放在正厅旁的侧间饭桌上。
贞文帝和黎池他们移步到侧间,待贞文帝坐下后,黎池和桓茗两人才在贞文帝的示意之后,谢恩后在末位落座。
高公公先用银针试毒之后,又亲口试了毒证明点心没问题,才给贞文帝的碟中夹了一个小笼包。等贞文帝吃完一个之后,又才在贞文帝的示意下,给黎池和桓茗一人夹了一个。
向贞文帝谢过恩之后,黎池夹起碟中的小笼包,咬了一口……
嗯!果真美味!皮薄馅多,味鲜多汁,味道真是不错!
一口一个,一口又一口,如此每人面前的一屉小笼包子,很快就吃得一个不剩。
与皇帝同桌而食,于臣子来说是莫大的恩赏。黎池和桓茗今日能有此荣幸,也算是贞文帝对他们办好了差事的嘉奖。
用完午间点心后,贞文帝就叫两人退下了。
黎池和桓茗跪拜告退后出了乾清宫,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出了皇宫。
黎池在宫门口与桓茗互道告辞,分别后就回去了翰林院。
回到翰林院,黎池手上暂时也没有公务,就找了本闲书翻看,消磨时间。到点下衙后,黎池就立即回家去了。
第98章
京中的热议流言一日三变,曾经甚嚣尘上的,过上几天也就淡忘得不剩一二。
直到黎池回京,才又唤醒京中百姓对朔平府黑山邪火之事的记忆。小道消息之所以称之为小道消息,就是明明没有明面的传播途经,却依旧能传播开来,且传得面目全非。市井中小道消息称:
-‘那黎六元果真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否则那平鲁县县令灭不了的邪火,怎么他一去就能灭得了了?定然是他的一身文曲星君神辉,驱散了邪祟,这才得以灭了那邪火!‘
-‘我是从朔平来的行商那听说的,可不是自个儿瞎编的!据说,参与灭火的役夫亲眼所见,那黎六元站在火场中时,周身神光四射!让人不敢直视!他定是文曲星君无疑了!‘
……
民间市井的传言已被传得走样了,大多不可信。就如那言之凿凿的‘周身神光四射‘,多半是役夫们自带滤镜光环,加之火场中火光照射,这才让黎池看上去周身神光四射。
民间传言太过神异不可信,朝廷官员却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起初不少官员暗戳戳地幸灾乐祸,心想他黎池一个初涉官场的乳臭未干小子,竟能以钦差身份外出公务,定然要栽个跟头才好!
更有甚者,如大皇子赵义那一系的人,只差早晚两炷香‘祈祷‘他把差事办砸!
谁料不如人愿,黎池非但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且还发现了一种名为煤炭的东西!虽还不知是否如传言中那样可堪大用,可据说圣上对那东西很感兴趣。
黎池去回复皇命时,更还被赐予了与圣上同桌而食的殊荣,这殊荣只有那些一二品大员们才能不时地享有。
又据说,义王府的书房中碎了一方砚台,断了一只御贡湖笔,扫出了一大篓碎纸。
至于这些据说都是据谁说的?他们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谁还没点得知消息的渠道呢?
翰林院中的‘老翰林‘们,也与黎池打招呼来往了,面对他时再不是一副眼瞎耳聋口哑的样子。
……
不管外界传言如何,黎池本人依旧过着与以往一样的生活。
早晨上衙,有公务就办公,没有就去书库里翻看档案资料,到点就下衙回家,陪徐素说说话。休沐时也呆在家,给她读些话本之类的解解闷
值得一提的是,黎池回京没过几天,就有内阁敕诰房的官员,将徐素的六品安人敕牒送了来。
敕牒是雕花角轴,江宁织造的五色丝帛,上面锈四季花,色彩绚丽,华贵喜庆扑面而来。
徐素拿到手里后高兴得很,心情都明朗了许多。心情一好,身体也跟着好多了,在得到大夫的允许之后,提前结束了滑胎危险期,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不过农历十月份的日子,已入冬许久了,北地京城的天气寒冷得很!徐素也不能在外面待得久了,只能饭后散步溜达一圈就回屋里去,平时就在屋里走动走动。
黎池私下去找过找大夫,了解了徐素的身体状况。大夫说大人的体质一般,不说多健壮却也算不上病弱,不过怀孕之后体质会变弱一些也是正常。
至于胎儿的情况,因为徐素有过情绪激动以致昏厥的事,暂时还不好下定论。为防滑胎,前几个月还是卧床静养为好。终于得了大夫的允许,能够出屋走走了,不仅徐素激动,黎池也很高兴。
徐素的敕牒既然到了,自然也有专门的吏员前往浯阳,为黎池的祖母袁氏和母亲苏氏送去安人敕牒。
黎池知道后,就写了一封家信,请吏员帮忙带回去。他在信中道明了他们的近况,又说了徐素身怀有孕,她们即将当曾祖祖和奶奶的喜讯。
黎池在十月下旬休沐日时,花了半天时间,随黎海去西郊石山下的水泥试验作坊看了看。
无论是在配制水泥生料,还是烧制熟料的环节,经过一次次地试验之后,皆已臻成熟。除了没有添加煤粉和煤渣粉。
这半成品水泥加水搅和之后,粘性很好,晾干后也有些坚硬,比糯米灰浆差不了多少。
可糯米灰浆是加糯米煮烂后的浆汁搅和的而成,糯米比一般稻米价更贵,百姓连一般稻米都吃不起,何况糯米?因此可想而知糯米灰浆的成本。
如今的石泥和糯米灰浆相比,成本是要稍微低一些的。
所以,黎海觉得试验已经成功了,“和周,你看这是用石泥砌的一堵墙,二十人推之不倒!”
不过黎池一直没松口,没让黎海停止试验,“还不够好,尚需改进。”
“哪里还需改进?”黎海到底和黎池不一样。黎海虽同样能吃苦耐劳,却也有一身少年锐气,渴望成功却又不知黎池心中的标准,就显得有些躁了。
“我想要这石泥晾干之后,水渗不透,坚如磐石,百年不朽。”黎池按照现代水泥的标准,说出了他的要求。
黎海一下子愣住,没想到黎池对石泥的期望这么高。
黎海心中虽怀疑是否能实现那些期望,但他到底是年轻人,而非这个时代的老顽固。黎海心内有些迷茫,却也没嚷嚷着这不行或不干了。
这天之后,黎海又埋头于试验中去,步步精益求精,以求达到黎池的要求。
黎池并非是揣着坏心,故意不告诉黎海现在的水泥配方,其实是残缺不全的。主要是黎池总要做出一个姿态给他人看,说明水泥配方是经过千万次试验摸索后得来的,来得并不容易。
不过没过多久,也就是十一月上旬休沐日的时候,王家的车队终于将煤炭运到了京城。
王家车队的力夫顺便帮黎池将煤炭卸下,并搬运到府中柴房堆放好,黎池付了王家车队的车资,直道感谢。
然后黎池就顺势邀请随车队来京查账的王元桢,约定待他明日下衙后,两人到云生楼去,请王元桢一顿饭以表谢意。
黎池说是以表谢意,其实最主要目的是加深与王家的联系,为以后从朔平运煤来京提前打好关系。
而王元桢作为晋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又如何会看不出黎池此举深意?王元桢非但看出来了,且还极力向黎池表现,以求与他建立起深厚情义。
毕竟就目前看来,黎池的仕途不会差,或许过上个二三十年,就会是朝廷上的一尊阁老了。偌大一个王家,王元桢要懂得为他的日后谋划,与仕途有望的年轻官员结交,就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如此一来,黎池与王元桢两厢情愿,一拍即合。第二日黎池下衙后,两人在云生楼的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在饭桌上,黎池又与王元桢谈定了一桩生意,开年后让王家再给他运一千斤煤炭来京。
黎池还向王元桢透露:从朔平府的平鲁运煤到京城,或者说将平鲁的煤炭运出来,将会是一桩长久生意。
黎池话中的重点落在运输上面,而非买进卖出的倒卖。是因为他预估在短时间内,煤炭都会像盐铁一样官营。
王元桢是听懂了的。不过虽然仅运输的利润没有倒卖来得多,但做生意不可短视,单笔生意赚的少,但积少成多也会很壮观。
“黎大人,草民敬您一杯,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在下干了您随意!”王元桢意识到那将会是一笔大生意,心中激动不已!
最近徐素孕吐反应有些大,稍微闻着点味儿——无论是肉味、腥味还是香味,都要干呕很久。
黎池不想一身酒味儿醉醺醺地回去,于是就只小抿一口做了那么个意思。“王管事,我们互相关照,互相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