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的时光,贾琏跟着前锋营打了几场仗,由兵部嘉奖得以升迁,如今也是前锋营的能掌千余兵丁的副将了。
北边军中换防,林涧需要一支奇兵作为出其不意的援军,林涧就将贾琏作为换防回来的营将,同细水营整个换防调换,如此一来,贾琏也就成了林涧深藏不露的援军了。
“我将细水营的人都带至都中增援,营中空虚,那如是教的暴徒必定趁乱作祟,我也不能叫他们得逞。贾琏一早就得了兵部换防的命令,悄悄就上路了。我想着都中这两日难免出事,叫他早些启程的,左右换防的手令是要到他跟前去的,早些启程也无妨。我路上就收到消息了,贾琏带人已到了细水营外埋伏着,想来那边如今的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了。”
林涧同林黛玉将事情解释清楚,见林黛玉轻吐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将轻抚她脊背的手往上移了移,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又凑过去极其自然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才温声又开了口。
“我听吴叔说,你叫人带了二嫂他们去堡垒躲避,自己却不肯过去,带了小陈在这里坐着要等援军来。玉儿,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如果我晚来一刻钟,他们就要攻到内院中来了。”
林黛玉定定望着林涧,轻声道:“你不会的。夫君,我一直相信你。”
相信他即便远隔千里之外也能运筹帷幄的睿智。
相信他不会允许她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相信他说话算数,他说会有援军驰援都中,就一定会有。
她望着林涧比夜色要明亮数倍的双眸,“吴叔他们在前院浴血奋战,为保将军府不惜奋力拼杀,我若躲到堡垒中去,又将他们的付出视为何物呢?如若爹娘在此,也必不会丢下他们自己去躲避的。就算有危险,就算他们会攻到内院来,我也要同吴叔他们一起。纵我手无缚鸡之力,也要尽我的一份心。”
林鸿总说林涧是个混小子,热血沸腾少年心性,做事出格大胆,如今林涧听见林黛玉这番话,倒觉得这话放在林黛玉身上竟也合适。
他听了这话先是想笑,可尚未笑出来,心中又颇觉得感动。
他想笑林黛玉傻,可偏偏又觉得她的傻是这样的柔软且令人动容。
其实转念想想,他的玉儿又哪里是傻呢?那是她有一颗柔软的心,那是舍不得身边的人受苦的柔软心思。
林涧与林黛玉对视片刻,他才沉声郑重道:“如你所说,我一定会准时赶来营救你们。绝不会置你们于危险之中。”
“可是,若果真有意外,我尚未及时赶到,事情也不会坏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府中纵然被攻破,祠堂堡垒那边却是绝对安全的,吴叔和小陈他们如若觉得应付不了,会各自隐藏起来以待我来。你未躲进堡垒中,他们也不会在府中苦守,他们会护着你先离开将军府,选一安全地方落脚,而后等我来了,将局面控制住之后,自会带你回来的。”
林涧确实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吴叔与小陈等人也都会灵活应用他的法子。虽然林涧确实没有想到林黛玉会不入堡垒之中,但是在他的计划中,府中上下绝不会有人在动/乱中丧命,所有人都要保下来,因此,林黛玉的安危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吴叔和小陈也不会真的任由林黛玉在将军府陷落后还留在这里的。
林涧同林黛玉诉过各自心意,林涧也惦念颜氏母子的情形,正要同林黛玉问一问颜氏母子的情形时,钱英自外头进来了,到了林涧跟前,给林黛玉行礼后,钱英才道:“少爷,该走了。”
林黛玉赫然看向林涧。
林涧解释道:“都中现下各处都不安稳。如是教的人不光围攻府里,还有宫中和各个大臣们的府邸,都被他们围攻了。我带兵回来,便是要解救众人的,如今府里安好,我便要去宫中了。围攻宫城的暴徒,比围攻咱们府上的暴徒还要多上数倍。”
林黛玉一听便皱眉道:“可是当时在高台之下,那些暴徒是一路跟着我追杀的。”
林黛玉当时便是为了太后皇后太子妃等人的安危才脱离队伍带着香雾从别处撤下来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走后,是将高台下聚集的如是教的暴徒都引走了。
从这一路回来,她看见如是教暴徒对于林家的恨意,还有围攻将军府的疯狂拼命,她一直以为如是教这次暴乱是针对林家的,包括各地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岭南的事情,更坚定了林黛玉的这种想法。
她便想着,自己引走了人,众人也就安全了,却未曾想到林涧所说的宫中还有其他大臣的府邸都受到了如是教的围攻。
林涧道:“如是教作乱,是针对咱们府里没错。但他们要报仇,这咱们家算一个,圣上自也在其中。当年招抚不成,镇压清剿如是教的圣旨是圣上所下,他们又岂能容得下圣上呢?何况他们要作乱,也不仅仅只是要报仇,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将这天变一变。只杀了我们林家一门又有何用呢?这大周的天子和臣子,自然是能多杀一个便是一个的。他们要建立新朝,自有他们的君臣了。”
林黛玉原本以为整个都中便是将军府这里最为混乱,如是教的暴徒最多,她这一路回来包括进府等等,都一直是这样的想法,也没顾得上问香雾等人一声,如今才晓得如是教四处作乱,她便知如今将军府虽然安定了,可外头的情势却是不容乐观的。
林黛玉不敢多留林涧,更不愿耽误林涧进宫救驾的时间,连忙将搂在林涧腰间的手臂放下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照夫君这样说,宫中情形只怕也不好,我没事,府中也已无事,夫君快往宫中救驾吧。”
林涧按照计划便是等将军府安全后便要入宫去救驾的,他回府来这么一点时间也不是全然不管宫中和外间情形,外头的情形钱英同他的副将都是时刻盯着在的。
林涧不能在府中久待,遂在嘱咐过林黛玉可以安心歇息后,便从钱英手中接过他的银枪,而后便转身出了内院,往府门走去了。
深重夜色中,林黛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林涧临走前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到现在脸颊都是微微发烫的,可她就没走,便是林涧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了,林黛玉也还站在庭中不曾动弹。
过了许久,香雾和纤柔才过来请林黛玉进屋去:“外头热,少夫人进屋去吧。少爷已然来了,都中无虞。待少爷处理完宫中事务自会归府,少夫人且安心回屋更衣歇息吧。”
林黛玉此时方回过神来,她问香雾纤柔:“二嫂嫂如何了?”
香雾道:“二少夫人和小公子都已经安全送回院中了。请少夫人放心。”
林黛玉原本想去看看颜氏母子的,但听说颜氏还在昏睡之中,刚生下来的小公子也刚刚睡下,林黛玉便没去瞧。
但她也没有如林涧所说的那样回院中去歇着,而是带着香雾纤柔等人去前院探看吴叔等人的伤势去了。
第177章
林涧从将军府出来, 翻身上马,预备带兵往宫中去。
路上瞧见街巷中的情形, 林涧微微皱了皱眉头, 问钱英:“现下宫中情形如何了?”
都中各处都遭到了如是教暴徒的围攻, 在林涧带兵入都中之前, 各处的情况都不好,即便有巡防营守备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情况也还是很糟糕的。
直至林涧带兵驰援都中,情况才得到了控制。只是各处血流成河,就林涧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尸首血迹,俨然是人间地狱的模样。
当初大皇子在除夕夜作乱时,那是林涧暗中设局,各处都有准备, 即便当夜也有大皇子的人躁动兵乱, 但□□并未持续太久, 就被林涧安排的人给平息了。
那夜都中看似乱了一夜,实则朝野上下并无伤亡,至晨间, 街巷就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此时此刻的动/乱却是来真的,就这夜色掩映下的街巷场景, 只怕再有半年时间,都难以让遭受重创的都中恢复元气。
钱英早得了消息,当即便道:“宫中也有暴徒作乱, 西门陷落,但宫中有少爷调拨的护军营几千人马驻守,尚可支撑。”
“西门陷落?”
林涧皱眉,“当初调兵去,我就嘱咐过守卫四门的将士,这两日要紧守门户,如非必要不要随意打开宫门,纵然有出入也要盘查身份和出宫缘由,数个宫门都有重兵把守,西门岂会陷落?”
不等钱英答话,林涧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西门陷落是否与太后傍晚出宫有关?”
“是的,”钱英点头,“太后傍晚出宫,于高台上接见五台山住持高僧时遭遇如是教暴徒攻击。太后领着皇后太子妃及众女眷撤离,便是从离讲经大会那场地最近的西门入宫的。”
“当时三少夫人带着香雾从另一处楼梯下来,确实引领着如是教的暴徒离开了。但是离开的只是喊着要追杀林家人的暴徒,这些暴徒走后,立刻便有别处的暴徒赶上来,他们是冲着太后与众女眷们去的。”
钱英告诉林涧,因为如是教暴徒的穷追不舍,那劲头到底还是将女眷们给吓着了,一路护送太后与众女眷的护卫不断在她们眼前被砍杀,给女眷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当时还有端王的人护着众人撤回宫中,如是教暴徒人数众多,但也并未超过护军营放在西门守卫的将士们。
将士们原本严阵以待,可因为女眷们在撤回宫中时一片混乱,为顾及众女眷的安全,将士们的队伍就被暴徒冲散了,以至于西门陷落,但最终并未让暴徒们冲进内宫,还是将他们拦在外头拼杀了的。
林涧沉吟片刻后问:“西门陷落的具体情形,他们与你说的并不清楚吗?”
钱英道:“消息上说的就是一片混乱。当时人太多,谁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但大体上的情况,便是属下同少爷说的这些。”
“少爷是在怀疑什么吗?”
林涧没搭茬,只淡声道:“等我入宫后,你亲自去查,将当时西门陷落的具体情况查到后告知于我。你记住,要在我去见圣上之前就查清楚。”
林涧定定看向钱英,“你方才也说了,太后撤回宫中时,端王也带人在场。你要查清楚,当时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干什么。还有,都中各处情况你都要查清楚,任何疑点都不要放过,但凡有消息,记得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要说怀疑,林涧心里头的怀疑可多了。但事无实证,这时候说出来没什么用处,索性也就不说了。
林涧在战场上那是所向披靡,在皖南军中就有银枪将军的称号,军中三年,也曾征战数场,便是再有何种恶劣的环境下,他都能出其不意的赢了他手里的这场仗,便是林鸿,闲时翻看他在皖南军中的履历记载,都说他这个小儿子确实是带兵打仗的奇才。
林鸿口口声声说林涧是混小子,但是这心里一直都认为,林涧要是不去带兵打仗不去军中混混,那还真是可惜了。
就这样的被承圣帝都称赞的颇有谋略英才的林涧,又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如是教的那些暴徒呢?
林涧一枪撂倒一群人,胯/下战马马蹄子一扬,跟着就踩断了这些人的肋骨,他也就是刚入宫的时候露了一手,之后他精心操练数月的细水营将士们就与如是教的暴徒拼杀上了,至此,战局结果既定,也就没有林涧的事情了。
有话说,这杀鸡不用牛刀,林涧的银枪,也不必要用在这些人的身上。
不出半个时辰,陷落在如是教暴徒手中的西门就被夺取回来了。
林涧站在被血迹染红的宫门下,钱英站在他身侧,同林涧汇报如今都中及宫中情形。
“如是教的人誓死不肯招抚,就算将他们拿下了,他们也想尽办法要自尽或是逃跑,给将士们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城中与宫中倒都平静下来了,但闹事的粗略估计逾万人,我们抓/住的活口也不过两三百人。其余的人都死了。”
林涧:“将这两三百人都关起来,好生看管,不要令他们再有什么差错。审讯之事按章程来吧,你去盯着就好了。”
要说林涧心中对此次如是教闹事诸人的身份有所怀疑,这宁死不降的劲头倒也确实是像数年前那如是教的作风,他心里这般想着,口中问钱英,“咱们这边,伤亡如何?”
钱英道:“按少爷吩咐,人人身上都穿着绞丝软甲,胸口腰侧等部位都有铁片护持,战中无一人牺牲,就是受伤的人有些多,约有三四百人。算上城防营守备营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有千余人了。”
“如今城中有城防营守备营及五城兵马司的主将及指挥在外头收拾残局,宫中也有御前护卫统领在处置宫/内事宜,内外局势都已控制住了,消息已传至圣上那边。圣上那边打发人来了,请少爷前去勤政殿陛见。”
听见钱英说伤者有千余人,林涧皱了皱眉头。原本就算出事,在他的估算中,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的受伤。乐见如是教暴徒在被控制之后,竟还有余力伤了这么多的人,真是比之从前更疯狂了。
也幸好,这都是前期的伤者,在看见如是教暴徒的疯狂后,众人提高了警惕之心,后来就再未添什么伤者了。
林涧将手中银枪交给钱英保管,令他不必跟去就在此处等着自己,钱英往前追了两步,颇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林涧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御前不得带兵器。虽则今夜情形特殊,但我也不想坏了这个规矩,你便替我保管吧。”
钱英停下站定,林涧往前走了两步,忽又停下,转头就问钱英:“太后所请的女眷们还在寿安宫中吗?”
“是,”钱英点头,“内宫侍卫们拦住如是教暴徒后,侍卫们一路护着太后同众夫人命妇们去了寿安宫。不但众人都在,皇后娘娘与太子妃殿下也都在寿安宫中,还有端王殿下也在。”
林涧闻言点点头,又抬眸瞧了瞧夜色,便往勤政殿去了。
此一刻寅时过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夜色深浓,若非这场□□,这内外宫中还见不到这等亮如白昼的情景呢。
夏日天亮得早,再过一个时辰,这天就要亮了。林涧在心里头算了算,如是教□□,从傍晚时起,至此时将将结束,已有四个时辰了。
这一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恐怕无人得以安眠了。
林涧只将手中银枪给了钱英,身上银甲都未曾卸下,到了勤政殿前,德平亲自在外头候着他,见他要解下腰间佩剑和盘在腰间的软剑,德平连忙上前制止。
“林统领,圣上有旨,着您即刻入内。圣上说,今夜情形特殊,如是教逼宫,西门曾有陷落,宫中怕有不安全,林统领便不必卸甲了,可直接进去。”
林涧点点头,摁了摁腰间佩剑,等德平将宫门推开后,他便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