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最方便动作的,必然是擅武的。
那白胡子的一看便是医官。
尹主簿很是给面子,在门口停着,让江乐先走进去。他这个态度一表明,里头的十个人心里面便有了点计较。
而江乐带着身后跟随的周珍,踏进了屋子里。
她走到了最前面,转了个身子,朝着前头几位简单行了个拱手礼“初次见面,鄙姓江,名乐,字长乐。不知名人士,擅长验尸。今日起便是永州决曹掾,诸位私下里叫我长乐便是。”
明面上,自然是要叫江大人或者是江决曹的。
随后她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周珍“周珍,我徒弟,擅长管钱。”
周珍本来见了那么多生人,有点小紧张。听完她师傅这话,顿时变得面无表情,恍若下一刻就能一脸严肃拍板断案。
她心里头气。哪有人介绍是擅长管钱的
尹主簿含笑走到江乐身边,友善为她介绍起了在座各位,从首位开始。
首位便是年纪有些的成主记。
“这位是成主记,对我朝律令格式倒背如流,一手字写得连姜大人都要夸赞几分。”
其次是另一名五大三粗的验官司里。
“武学奇才卢司里,他家是武学世家,早年还上过战场。”
下一位年轻人。
“这位是晋书佐,主记书佐,年纪轻轻便极有才华,早年便考上了秀才。我们都说永州下一个进士,便是晋书佐了。”这话就有点打趣的成分。
年轻人却笑笑,把这话照单全收,还点点头觉得尹主簿说得很有道理。
“妙手回春何医官。他在整个永州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下回有机会我可以和你细说。”
“剩下几位便是我州府的坐婆与仵作。”
这介绍的态度差异分明,顺序也有讲究。
他将这些人的身份和大致情况告知了江乐。基本上表明了前头几个都不是一般人,需要江乐好好以礼相待。
江乐对几人非常以礼相待,笑嘻嘻开口便是“诸位一听就非常厉害,等下个月知府大人发钱了,我请诸位去吃一顿喜客来。”
周珍清了一下喉咙,压低声音,不动声色在边上提醒了一句“师傅,你下个月的月钱不够请客吃喜客来。”
江乐面不改色改了补充“边上的包子店。”
晋书佐当场笑出声。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他忙收敛起自己的笑容,颇为正色“我附议。”
至于附议的是江乐前面说他非常厉害,还是附议后面那个包子店,他也没说清楚。
人才啊。
江乐满意看了一眼晋书佐。
有了他这么一附议,这气氛就好上了不少。
尹主簿扫视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表情和态度都了然了。见众人对江乐是好奇更多,他当下就决定走人了“人已经送到你们刑曹,你们今天就互相了解一下。姜大人虽然差了我来,可找我还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一步。”
一群人纷纷和尹主簿暂时告别。
尹主簿一走,一群人在屋里迷之安静了下来。
十个人又都看向了江乐。
江乐朝着众人一笑“我们结交的方式呢,简单点。最近有什么案子先拿出来。等我看完后,顺着往前推,近三个月的案卷,包括公文、格目、人形图都要齐全,看完后取六个月,九个月,一年的。”
新上任,她可没打算得过且过。
成主记听后心中勉强满意了那么一丝。
他走上前拱手,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卷公文,显然是已有准备。
最近的案子,那自然是今天刚收到的案子。近到格目都还没有开始写。
成主记又走到前桌那儿,拿出了覆检的验尸格目,放到了桌子的正前方“凉县命案,宁县验尸,州府覆检,今日刚收到的公文。死了两个人。我们至少需要派出验官一名、仵作两名。”
他抬起头看向江乐“接到公文后两个时辰内我们就要出发。”
江乐顿了顿“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成主记“一刻。”
江乐深深看了一眼成主记“先上路,路上说情况。”
成主记“嗯,已经安排好了人和马车,就在后门候着。”
江乐思索片刻,将周珍先留下“徒弟你把家里安顿一下再赶过来。”
家里头还有个唐元。
周珍点头应了。
江乐随手点了两个仵作“你们两个还有成主记,和我一起去。卢司里、晋书佐、何医官负责看家,按我的话,把我要的东西先抬出来晒晒。”
一口气吩咐完,她便朝着屋外走,气势强劲,半点不输阵。
刚踏出门,她停下脚步转回头朝着成主记笑了笑,腆着脸皮问“打扰,后门在哪里”
成主记“……”
第16章 初检尸体
凉县。
天气泛热,在院子里候着的人,额头都有了薄汗。
知道这里死了人,有些人避讳,便不会往这边靠拢,有的人则是满是兴味,恨不得到面前打探一下,回头可以找机会和他人说个一二。
门敞开着,院子封锁着。凉县本地的保证差吏,此刻都守在了外头,光放了宁县知县袁大人,以及他的下仆盛生,还有宁县的仵作进去。
袁毅在宁县就没聘请几个人,因为宁县地就那么小,很少有大事情。
能空闲得整日折腾花的人,好些年少有能遇到凶案的。
少有,不代表没见过。
袁毅眼内带着淡淡的怜悯,半点没有嫌弃现场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轻微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帕给了边上快要承受不了的新小保“要快点习惯了啊。”
新上任的小保证年纪尚轻,身体黑瘦,平日只负责十户人家,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案件。他强忍着恶心,瞪大双眼注视着现场的两具尸体,狠狠点头。
“麻烦仵作了。我来记录。”下仆盛生听袁毅开口,立刻在边上给袁毅磨墨。
仵作是个老人了,他板着脸点头,拿着向前一步,准备想要先脱了尸体的衣服。
“等等。”袁毅当下温和开口制止了,“尸体分为四面登记上,我们先把位置量了,既然脑袋和身体分离了,脑袋距离多远也要一一登记上。其后记致命伤,再一一写身上其他伤口,按照位置来画。”
仵作听后抬头看了眼袁毅“要用醋么”
“还要覆检,尽量不要影响到尸体。”袁毅委婉拒绝了仵作的话,摇摇头。
仵作点头算是明白了袁毅的意思。
看来这回覆检才是重头戏,现在他们做的只是将大概的死状和人体的情况验清楚。
整个流程没有花费袁毅太长时间。
他写完了格目,一式三份,让人分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盛生拿着格目放到院子里晾干,旁的就有人来看。
胡氏本人没有来,胡氏娘家的人更是没有来。听说胡氏本人已经病倒了。
死的两个人,牛旭林还有个老母亲,腿脚不便,意识也已恍惚,早前被安置在了外地。陈岗则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都是上青楼喝酒唱曲,或者去赌场摸一圈,也没体己的人。
这死亡现场连个亲眷都没有,着实悲凉。
袁毅手指擦过毛笔笔杆,思索了片刻,和自己下仆盛生说了一声“初检和覆检验官还不能相见。我们今日在凉县住下,等覆检结束见过验官后再离开。”
盛生自小便跟着袁毅,长得颇为白净稚嫩的脸上很是淡漠。他规规矩矩在旁边伺候着,应下了袁毅的话,收起了笔墨。
保正见盛生比自己还年纪小,却已如此泰然,擦拭了嘴角后心中还有些不服气。
他咽下了自己又泛上来的酸意“袁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袁毅朝着他笑了笑“不麻烦了。我和盛生随意找个农家住下就好。”
笑容浅淡却暖人,如阳春三月绽开的花。
见过了人不忍赌的尸体,再见袁毅的笑,有着极为强烈的对比感。更别说屋内已有恶臭,而袁毅周边还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保正见袁毅这般笑着,心里却更加觉得委屈和不甘,在场所有人中,他是表现最为糟糕的。丢人丢到隔壁县的知县老人面前了。
他张了张嘴,见袁毅应转过头重新看格目,又闭上了嘴,只能在边上候着听有没有吩咐。
这日头大,墨迹很快便干得差不多。
盛生便将这些写了字的纸和图都给收了起来。
袁毅对着保正告辞“不知道州府何时来人,劳烦诸位再守一会儿了。”
保正挺直了背,板着脸“不麻烦。大人才是辛苦了,要好好歇息。”
袁毅笑笑,带着人离开了。
这附近的农户不过两三家,无论和牛旭林还是和陈岗都不认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屋子都建得不小。袁毅找到了一户人家,那农户愣是让出了一大一小两间房给袁毅。
小房间仵作住了,大房间袁毅带着盛生住下。
袁毅交了点钱,那农户还专门给他杀了一只鸡,一家人民风很是朴实,每看一眼他就要夸赞袁毅长得好,跟天仙似的。
用过饭,袁毅回到了屋子里,拿出了纸笔写东西。
盛生在外头给袁毅烧水,烧完了水,端进门内给袁毅擦洗身子。
等他凑近了,才发现袁毅在写今日的那起案子。从起因到他推测的经过,再到结果。其中凶器有斧头和剪刀。
全部写完后,他将笔搁置,对着纸出神。
“大人,要先擦洗身子么”盛生小声问袁毅。
袁毅恍然,随即笑开“啊,好的。”
他衣服褪去,拿了布巾自己动手擦拭身子,思绪显然还在纸上。他身上腰侧有着几道陈年的疤痕,现在看来不明显,可一眼能看出当年的口子并不浅。
“大人对今天的案子还有地方想不通”盛生在旁边整理着袁毅的衣服,略带疑惑询问袁毅。
袁毅微微点头“嗯。多数伤口都是剪刀,多数伤口都在后背。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陈岗的脑袋上戳一个洞还要砍了脑袋”
盛生猜测着“因为仇恨陈岗的风评不好,又特意过来找牛旭林嘲笑炫耀。恨意浓烈,所以才会将他脑袋都砍下来。”
这个猜测有可能,只是说服不了袁毅。
他将布巾重新浸入水中“或许吧。”
盛生上前搓洗布巾“州府来的验官覆检结束后,大人可以和那位互相探讨一下。不过这个月本来不需要覆检,齐大人会不会怪您”
“齐海”袁毅点名道姓说出了那名字,他呵笑一声,重新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语调带着一丝嘲讽,“他想要拉我淌凉县的浑水,会敢怪我找州府的人”
那陈岗必然是和齐海有什么利益关系,怕回头被暴露给提刑司,这才干脆找了他来验尸。看着光明正大坦荡荡,实际上谁知道里头有个什么绕绕弯弯。
袁毅眼角还带着笑意“州府的人来查,查出点什么,他只能认。查不出什么他还要谢谢我。提刑使回头再怎么挑刺,官家也会考虑到法不责众。”
停顿了一下,袁毅将自己的纸重新叠了起来“州府过来的人应该只会查怎么死,谁杀的。不会深查。”
盛生在旁边了然“如果不深查,齐大人便无事,您也无事。这一个案子结束事情便是揭过去了。”
袁毅颔首。
“当官真累。”盛生收拾干净了布巾,轻声说着。
“可不是么。”袁毅走到了床边,坐在床沿,人一半陷入了床的阴影里,“谁让我还想着杀回京城呢”
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里,满是血腥。
凉县距离永州知府衙门并不算太过远。一个人快马加鞭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几个人快马加鞭到第二天凌晨也到了。
江乐第一次深刻领悟到了赶路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要想富,先修路,这一句话真是颠不破的真理。
江乐尝试了马车,也尝试了骑马。在略快的赶路速度下,她竟是不知道哪一个算是让人更加痛苦一点。
路上总是磕磕绊绊不太平稳,马车时常有震动感,速度快的时候,江乐觉得自己是在坐跳跳车。
马还还好一些,可骏马一上一下,她没坐一会儿就怀疑自己臀部青了。
当初她和周珍到永州时候,和商行一起走果然是非常理智的一个行为。
商行有钱人从来不亏待自己。
等有了钱,一定要买一辆奢华的马车。
江乐钱还没有,要开销想要买的东西,却是每天都在增长。
县门执勤的卫兵在检查过江乐等人身份后,当下予以放行,还给他们指了方向。
江乐他们便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等到了屋子门口,江乐重新踏上土地,觉得脚下轻飘飘,和踩在云端里差不多。
她晃了晃脑袋,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包,一拍边上的仵作“走,进去。让我见识一下你们仵作的验尸本事。”
成主记跟在后头,紧随着就进去了。
走入那破破烂烂的小屋,江乐看到了两具尸体,一具惨烈到没了脑袋,背上完全被血液浸染,另一具则是瘦骨嶙峋,也大半浸到了血泊中。
“砍了脑袋,那么多刀深仇大恨啊。”江乐咋舌,脚步挪动到了不远处脑袋旁蹲下,手还没碰,纯看了一眼伤口截面,“死后过了会儿才砍掉的脑袋”
成主记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微微退开了一点步子,看向江乐。
第17章 前方高能预警
“盛夏比春秋相比,尸体腐烂的时间要快2到3倍,比起冬天,要快5倍。胖的人比瘦的人腐烂更快。”江乐就这么看着尸体的状态,心中大致推测出了时间。
尸体尸斑早产生了,随后人体会僵直,再之后那可不好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