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具尸体——奶酪西瓜
时间:2019-02-27 09:13:39

  来的路上她观察过,这屋子位置着实偏僻。
  按照推测来说,这人不过就是大前天傍晚死的。前天被发现,其后宁县收到通知,又转头在昨天凌晨通知到了州府。
  两具尸体被发现得有点太快,各个衙门的动作更是超乎寻常的快。
  江乐摸不准这到底是案件特殊,还是衙门的动作就是如此快。
  她微微侧头看向仵作“拿块石头来,先把尸体位置全部圈出来,稍后一人验尸,一人测距离。人总要收棺的,晾着尸体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仵作听了准确的吩咐,当下忙碌起来。
  成主记拿出了自己带来的各种纸,寻了桌椅准备记录现场。
  天气热了,尸体难看又恶心,还带着阵阵恶臭。
  江乐看着仵作们的动作,提醒着“回头你们都去备着一些手套,手都要好好清洗干净。否则容易生病。”
  两名仵作没想到江乐如此和善,当下谢过,动作上更是注意了,不让妨碍到尸体验伤。
  江乐抬起头想找成主记,结果谁想到成主记距离有点远“哎,这么远看得清尸体么”
  成主记瞥了一眼江乐“你看,我写。”
  江乐眨眼“这么信我”
  “本来是不信的。”成主记文质彬彬,说话倒是很直白,“现在信一半。因为你没吐。”
  不吐,必然是见多了尸体。比如卢大人那样上过战场的,比如仵作习惯了各种死人的。
  江乐属于后者。
  她低下头笑了声,顺杆爬本事非常强“那我随口说两句,你先帮我找个没用的纸记一下。”
  成主记手顿了顿,又拿出了空白的纸先摊开,准备记江乐的话。
  江乐手都还没上,仅仅凭着肉眼观察先一步过了一遍尸体伤口“现场凶器是剪刀和斧头。后背伤痕都是生前伤口,有血花。脑袋是生后伤。人死了过了会儿,才砍了脑袋,筋脉没有锁进去。”
  她轻咦了一声,低下头,更仔细看了下那脑袋“他脑袋上的伤口是生前伤”
  江乐又仔细看了一下两个死者的位置。
  “脑袋上是生前伤口”成主记听到这里,抬起了自己的头,远远看去,点评了一句,“这杀人的角度很刁钻。”
  又是后背,又是头部。
  江乐起身,绕着两具尸体走了一下,估摸了两人的身高。估计完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这脑袋上的伤口不是从后背刺入的。伤口位置偏前。他是在人躺平了后再刺的”江乐又模拟了一下在人体边上刺脑袋的动作。
  她发现还是不对。
  如果仇人躺着,刺剪刀的位置很容易是人的后脑勺。而如果仇人是站着的,刺剪刀的位置也该是偏向脑后。
  仵作将两具尸体都画好了圈,叫来外头守着的保正一起抬尸体。
  保正还很年轻,原本黑瘦的脸,今天看着竟然有点白。
  他抬完了尸体,整个人都有点颤抖,在帮着仵作递酒醋的时候,差点脚步一软,就把东西给摔了。
  江乐从屋内走出来,见这个小保正这样,顿时笑起来“哎,我徒弟要是看到这场景,也不知道比你差还是比你好。”
  保正深深吸了口气“大人们自然是比我好的。”
  “尸体看多了而已。习惯了罢了。”江乐摆手,可没觉得这世上该有“自然”这种说法。
  保正听着这话,忽然想起了宁县袁大人。
  面前这位年轻的小大人是尸体看多了,还是个专门负责刑狱的决曹。那每日喜爱种花的袁大人,为什么也会说习惯了
  这念头一闪,一时间竟下不去。
  江乐可没空管这个小保正。
  她在旁边看着仵作用干布擦干净尸体,随后用温水处理冲洗,再用酒醋使得尸体边角小伤口变得明显起来。
  正面、翻身、左侧、右侧。从头发到脚指头,这两个仵作半点没有放过。
  因为都是外伤,同时也因为第一次看仵作验尸,江乐没有将自己布包里的器具拿出来,只是双眼一动不动盯着看。
  “舌全”、“额全”
  仵作喊着,边上成主记在记着。
  最后微壮男子伤口就那些道子,而干瘦的那个死者身上则是只有一点倒地时摔的淤青。
  江乐研究了男子后背的伤口,又一次回过头看脑袋。
  她声音不轻,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到她说话“说来你们可能不太相信。以我的经验,这脑袋上的凶器不是剪刀。”
  长发便是这点不好,哪怕温水冲洗了,还是看不清伤口。
  再者伤口在脑袋上,骨头就那么一层。剪刀本就做得粗糙,和某些粗糙的工具造成的伤口就这么看,看不太出来。
  江乐继续了她的猜测“现场还有一个人,在这个死者的前面,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下的杀手。”
  所以伤口会偏前。
  成主记的笔顿住,墨水差点滴落在纸上晕开原本的字。还好他立刻发现,将笔挪开了一点距离。
  众人全部陷入了思考。
  成主记打破了这沉默,注视着研究脑袋的江乐“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两个人”
  “致命伤太多。刺入内脏会导致死亡,失血过多也会导致死亡,脑袋上那一下也会导致死亡。”这人是必死无疑的。
  死者眼皮是被合上的,江乐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验尸的仵作合上的。
  若是没合上,恐怕眼内全是惊愕和恐慌。
  “没有挣扎,没有动手。这人直接面朝下倒在了地上。事实上,光刺后背,人本能会想转身的。”
  江乐站起身示范性做给众人看。
  “假设后面有人用剪刀刺我,惯性我会冲出去一些。可他很快拔了出来。”江乐回头,“人是来得及回头的。当然,不排除他被吓傻了没回头。”
  她朝着众人笑了一下“我说的是几乎同一时间下手,若说先后,可能还是前面那个人先动手的。”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
  “证据呢”成主记深深看着江乐,“凶器、伤口,你怎么能确认有多一个人”
  江乐轻飘飘,笑眯眯开口“很简单啊。”
  周珍回去了一趟家里,本是想要给侍卫一点钱,临时让人照看唐元几天的。
  可谁料到她刚回去,唐元就跟着她不放了。她完全就走不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碰到大案子,可以跟着师傅学习。她可不想因为唐元而折腾,而失去了这一个机会。
  左右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对着一个傻子她凶也没用,最终气呼呼给唐元脑袋包了起来,带着人一起赶路前去凉县。
  侍卫禀报了知府大人之后,知府大人就让侍卫亲自找了马车,带周珍和唐元前去凉县。唐元会武,真要是跑出去了找都找不到,还不如主动带着他一起走。
  这会儿赶车不比先前来永州舒坦,周珍狠狠心,要求侍卫加速赶车,在验尸结束前到达。
  侍卫便当下听从吩咐,真的加快了速度。
  没过两个时辰,周珍便小脸煞白,整个人精神恍惚,嘴里叨念着江乐叫她背的内容。
  那跟随的侍卫听着她叽里咕噜念着话,起初还以为她念经,后来听着不对,却不敢细听了。
  谁让偶尔听懂的几个字都是“尸”啊“死”啊的,可怕得不得了。
  唐元也觉得坐车不舒服,可他对外界的好奇,显然超越了身体的难受,时不时便想探出脑袋。
  问题是他脑袋见不得风,跟随来的侍卫不得不隔三差五提示一下周珍,让她把唐元给塞回去。
  一路上真是身心俱疲。
  周珍连夜赶到了案子现场,还没踏太近,就闻到了一股子恶心的腐烂味道。等她往前一冲看到了尸体,当下转了头吐了起来。
  只是没吃什么东西,她根本吐不出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自己师傅轻描淡写,含笑的应对声音“给我三天时间,我把这人脑袋给你煮了,看骨头就知道了。”
  天气微热。
  微风吹过。
  众人头皮发麻,平白觉得有一股冷意透入骨子里,冻得人寒毛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一个人影蹿出,凑到了江乐身边,一脸欢快朝着人傻笑“嘻嘻。”
  江乐见到了人愣了下,随即笑开,比刚才的笑意欢快得多。
 
 
第18章 这才是验尸断案的意义
  唐元笑得一脸傻样,脑袋过得极为严实,搭配上那笑声,在场听的人只有江乐笑了出来。
  剩下几个人只觉得更加惊悚,恨不得拔腿就走。
  “我把这人脑袋给你煮了”这话好似就在耳边回响,一遍遍重复着。
  最后众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屋子,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一家农户家里住下的。
  这农户家里根本没那么多床,一群人没睡床。他们找了个屋子,在地上铺了被子,集体睡地上。
  仵作一个房间,剩余其他人一个房间,对着屋顶干瞪眼。
  很困,睡不着。
  唐元脑袋上还带着伤,身体容易疲惫,在外头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强撑着就是不睡觉。
  他现在穿着普通不过的衣衫,头发也没几根,还被侍卫和周珍脑袋上缠着布,脸都看不清。
  江乐要不是认人凭着的是身子,还有听到了唐元的笑声,一时间还真没法想象这个二傻子是赫赫有名的提刑使唐大人。
  成主记、州府侍卫、周珍都一路赶着过来,前一晚不知道算不算睡了,现在是困意十足。可实在是由于江乐太过凶残,愣是暂时没能睡着。
  这人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这还是个人
  而说出了煮人头的江乐,正精神亢奋给周珍说今天的案子。
  “如何分辨伤口是活着的时候产生的,还是死了之后产生的这其实很简单。人死了之后,血脉不通畅,所以肉切开会泛白。伤口比较齐整,不会有那种皮开肉绽的状况。”她说了这个很关键的点。
  周珍以前是听过的,可没见过尸体这么听,和见过尸体后再这么听,感觉截然不同。
  江乐还在继续“这脑袋呢,如果活着的时候砍断,脖子那儿的筋脉会缩进去。死了时候断了脖子,脖子会显得比较长,筋脉也不会缩进去了。没了活性。砍头需要用的力气是很大的,一般女子很难做到。”
  周珍缩了缩,闭眼眼内全是先前看到的死人,睁眼她又真的有些累。
  成主记在边上有点听不下去,咳嗽两声提醒江乐“江决曹,早些睡吧,关于这脑袋的事情,我也差人送信给姜大人了。明日就能得个准信。”
  江乐难得感受到为人师的乐趣,意犹未尽,可想想明天确实还要干正经事,于是给周珍盖好了被子“睡吧,要我给你唱个歌么”
  周珍咬咬牙,双眼一闭“不了师傅,您也早点睡。”
  江乐闭上眼“噢,也好。案件结束后,我写下来给你当例子。”
  不过是临时睡一晚,周珍睡在屋子最里头,旁边是江乐,中间是唐元,最外边是成主记。随着夜色渐深,几个人总算是勉强睡着了。
  而成主记吩咐送的消息,在这一刻也送向了永州知府衙门。
  尹主簿现在还浑身发凉。他站在了姜子建的身边,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低声和知府大人说了情况“长乐这边要了三天时间,刑曹那边的工作还是按照原先的安排在做着。”
  姜子建没说话。
  他沉默坐在那儿,重新拿出了周弘宥寄给他的那封信。
  尹主簿没催促。
  主要是江乐这一回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
  尹主簿脑内不禁在想,江乐到底是师从何人
  她如此对待人尸,不怕被天底下的人戳着脊梁骨骂么
  即使即使那人或许是罪有应得。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姜子建将那封信重新看了一遍。
  “我当初觉得她确实有才,很多观念虽然叛离经道,但过目不忘,着实可塑。”姜子建双眼还看着信纸,问了一句,“太叛离经道,可行么”
  尹主簿知道姜子建这话不是在问他,姜子建其实是在问自己。
  江乐年纪是轻,看着还极为俊秀,就凭借她这一手,绝对能压得下刑曹那群大老粗。
  就凭借她这一手啊
  姜子建深深呼出了一口肺部的浊气,话语果决“让她放手去做吧。刑曹不出个凶神,怎么能让别人闭嘴。”
  他摆了摆手,让尹主簿就这么去通知人。
  尹主簿走出知府书房的时候,身体还是没有暖过来。他甚至因为猛然见了太阳,还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温度低,今天这日子,太阳高照的,怎么都不可能觉得寒的。
  真正让他寒的,是江乐。
  他这会儿才发现最初的自己完全看走了眼。
  他只看到了江乐总是脸上带笑,说话轻佻,性格如同一个孩童一样。论年纪,这江乐就和自己家里孩童一样大小。论性格,知府大人家中五岁幼童的性格,恐怕比江乐稳重一些。
  可江乐骨子里是真正的不羁
  她的性格根本无法用常人来对比揣度。
  她竟然能为了一个完全实打实的证据,乐意去煮人头。她要轻松证明那脑袋上被砸坏的地方,伤口的凶器到底是哪一把。
  尸体会说话的。
  她眼内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分。
  尹主簿想到这一点细节,脸上煞白,没有半点血色。
  这样的江乐让他恐惧,却也让他服气。
  这永州决曹的位置,必然会是江乐的。
  姜子建差了出去,心里头依旧在琢磨。琢磨着的不仅是江乐的问题,还有唐元的问题。琢磨来琢磨去,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可管不了那么多。”
  江乐一觉睡醒,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江,江决曹,这是陈岗的脑袋,已用酒醋处理过。”
  通知她的那名差吏说话中途结巴了一声,双手托着递给了她入殓了的盒子,都不敢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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