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出门有事要办,不麻烦你了。”说完礼貌笑笑,在他又要开口前先一步说,“这下先生你该信守承诺了吧?”
她脸上闪过一抹狡黠。陈水章知道自己中套,却又不能接这一顶“言而无信”的帽子,只能气自己蠢又不会说话,最后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
宿碧最终找一家书店打发一上午时间,午餐准备回饭店解决,便买了两本书带回去。她原本还担心会再碰见那人,然而还好没有。她谢过阿恒陪自己一上午便回了房间。
看起书来对时间流逝的察觉也不再敏锐。她坐在桌前,只偶尔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便又继续埋头翻页。最后一回抬起头时才发觉窗外天光昏暗起来,竟然已经是落日傍晚。
阿恒敲门提醒她该下楼用餐。
宿碧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发觉阿恒竟然还在她房门口。
“少夫人,需要我陪您吗?”
宿碧愣了愣,觉得吃个晚餐让阿恒这样陪着自己实在有些尴尬,便拒绝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你自己去吃点东西吧。”
阿恒应了声,宿碧便独自一人下楼,最后走到餐厅找了个角落的僻静座位坐下。
片刻后,阿恒也默默走进餐厅,坐在一个能看见宿碧却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地方。少夫人说不跟,他表面上不跟就好。先生的吩咐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宿碧从前也不是没有像今晚一样独自用餐的时候。有时爷爷外出,也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可不知今晚到底是为什么,竟油然而生一种难以忽视的孤单,胃口更是平平。
大概是环境陌生的缘故。
她匆匆用完晚餐便径直上楼。
九点半,房间门终于传来响动。靠在床头看书的宿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他回来了。于是赶紧下床,不等她去门口确认,房间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
领带已被他扯开,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领口纽扣也解开几颗,往后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凌乱的垂落少许落在额间。
扑鼻而来是不浓不淡的酒气,宿碧愣了愣,慢慢走上前,看着低头换鞋的男人,“你喝酒了吗?喝的多吗?”
他忽然抬起眼,懒散睨她,又勾唇笑起来,露出整齐牙齿,多几分风流意。
宿碧说不上这回喝酒的他与新婚夜有什么不同。或许多几分散漫,举手投足都带懒洋洋的意味,仿佛称心如意的餍足。心情还不错的模样。
“今天的事情很顺利吗?”她猜测。
他取下眼镜随手放在一边,往床上一躺,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嗯了一声之后说道,“过来。”
宿碧总觉得他喝酒后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今日尤甚。随意看她一眼眼底都像有暗沉浮光,幽深难以捉摸。她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两个人一躺一坐,对视几个秒针来回,他忽而问,“看我做什么?”
“…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是公事谈成所以喝了些酒高兴?
闻言宋怀靳目光一顿,倏尔忍不住又笑出声。
“女人都像你这样狡猾?”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倒把宿碧弄成七八分糊涂。
她余光忽然不经意看见,他抬手时,领口遮挡的一块肌肤露出来,有一块红红的地方,像被蚊虫叮咬,但随着他手放下又重新隐没不见。宿碧忍不住问,“你脖子上…是什么?被蚊虫咬了吗?”
“哪里?”宋怀靳挑眉,抬手去摸,随意拨开领口露出那一小块红,手指在脖子上摸索半天找到位置。接着便淡淡哦一声,“回来车上有只虫子,趁我喝醉没反应过来,咬了我一口。”
“要不要涂药?”
“男人哪有那么娇气?”说完撑起身子坐起来,准备起身又忽然后靠,仿佛不忍心辜负她一番好意,“算了,你拿了放浴室吧。我洗了澡之后记得涂就是。”
说完起身慢吞吞朝浴室走。
宿碧去箱子里翻找出绿色小瓶,走到门口却怕他已经脱了衣物。他余光看见门口投洒下的影子,看穿她心思一般,“怕什么?还没脱,放心。”
宿碧脸颊上攀升几分热度,她拧开门把手进去,看一眼便立刻被烫了似的移开目光——他说没脱,诚然是没脱,可衬衣扣子全开,松松散散披在肩上与没穿有什么区别?
“给你。”她将东西搁在台子上就要走,宋怀靳却将人一把攥住,挑眉一笑,“洗过了没有?陪我再洗一次?”
宿碧没料到他出这种主意,当下脸便红透,赶紧摇头,“我……”
更没料到的是他竟然松了手。她愣住,看向宋怀靳时见他又一笑,“骗你的。”末了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凑近,“怎么,失落了?”
作势就要来抓她。
宿碧赶紧后退两步,再利落关上浴室门,一面朝床边走一面平复心跳。今晚酒后的宋怀靳总觉得带了几分陌生。想到这她又摇摇头想晃走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她知道自己从前了解的只是他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们越来越熟悉,她会了解他的更多。
……
他们到底也没能去成‘大世界’。
一封电报被纪敏和发来,三言两语便弄明白这是瞒着宿老爷子的意思,将他生病的事告诉宿碧。
病非疾猛,速回宽心。
没有后一句宿碧也是执意要立刻回的。爷爷身体健朗,近年来也少病痛,但往往这样的人病来如山倒,更不容忽视或小觑。游玩没有了心思,只恨不能眨眼间回洪城。
“别急,我让阿恒去联系车票了。”宋怀靳将人搂在怀里,不一会却感觉到衬衣一点点被温热液体濡湿。
病非疾猛……可真要是小病小痛,也不至于不顾爷爷反对发来一条电报。
还好他的怀抱能给予她一丝安心与平静。
“爷爷不会有事,对吧?”她说话仍带着鼻音,白净小脸上挂几滴泪珠,杏眼红了一圈,说不清几分坚强或执拗。
“当然。”
两人买了最快的火车票回了洪城。
纪敏和发了电报便将自己泄露“秘密”一事告诉了老爷子。所以宿碧风尘仆仆回到宿宅时他一点不吃惊,只是颇有些无奈的坐起来,动作有些吃力,许妈默默在旁边垫一个枕头在他身后。
他没来得及开口,宿碧远远便喊一声爷爷,心中大石落地的一刻眼泪也跟着簌簌而下。
宿青山摸了摸宿碧的头顶,小姑娘脸埋在臂弯里,他知道她在哭,不知是否因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缘故,他眼眶竟也酸了酸。
他最坏的打算是这回一闭眼就再看不见这丫头了。还好,老天爷慈悲,可怜他这糟老头子。自己多活一天,也能多看一眼孙女安稳。
纪敏和与宋逊默默退出房间,顺便拉一把还杵在门口的儿子。
“让他们爷孙俩单独待一会吧。”
他嗯一声,顺便把房门轻轻关上,退出来后往远处走两步,靠在走廊墙壁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天阿碧肯定是想回来住,如果她不好意思主动提,你就直接先说。虽然你们新婚,但是该有的体谅还是必须有。”
宋怀靳看了母亲一眼,嗯一声,“我心里有数。”
末了直起身,“我去院子里抽支烟。”
春日里阳光都到这样的月份了还是冷冷清清。他站在一棵老树底下,手一伸裤带却没找到打火机。他皱了皱眉,又返身回去拿。
他烟瘾并不重,偶尔抽一支,烦心时为消解,高兴时则图享受。点到为止。
然而还没来得及路过会客厅,就不经意撞见一段对话。
说话的人是纪敏和跟宋逊,至于讨论谁…他眯眼低头打量一眼手机的烟,他?
“你觉得怀靳到底喜不喜欢阿碧?”
宋逊没说话。纪敏和便半点不搭理自己先生了,自言自语继续说着,“要我说,相处骗不了人。他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都很想让男主快点被虐哈哈哈哈
☆、第 26 章
他倒突然同情起受母亲拷问的父亲来。
绕路拿了打火机, 他重新慢条斯理走回树下,手指一动咔嗒一声, 银色方块顶窜起一朵摇曳火苗。
白色香烟顶端落在火苗上,停顿两秒拿起来放入口中,下一刻烟雾弥漫。
他隔着烟雾, 眯着眼,轻飘飘滋味里回想她从知道消息到刚才的可怜兮兮模样。从前没这样机会, 这回见一次倒不再希望有下次。
小姑娘眼里天塌了似的神色,他当时看了心里怜惜,这会回想起来却没来由一阵烦躁。
……
爷孙俩说一阵话, 宿青山身子就有些撑不住了, 宿碧见他脸上隐隐疲倦神色, 便赶紧撤了靠枕让爷爷躺下身休息。
宋母好心给上海那边递了消息, 她理应好好道谢,而且刚才进来时由于担心也没能和他们好好说上几句话。于是这会趁老爷子要休息了便说到,“爷爷你休息会, 我去找叔叔阿姨道谢。”
宿青山正要点头,忽然听出不对, 无奈笑了笑, “傻孩子, 记得改口呀。”
宿碧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
纪敏和与宋逊正坐在会客厅里,手边放着热茶,低低正说着什么。见宿碧走过来便赶紧招手让人坐过来。
“…爸, 妈,”对着两位慈爱长辈,陌生称呼也不如想象中那样难以喊出口,“谢谢你们。”
小姑娘说这话时很感动,脸上虽然还有些羞赧,但是这样短短一句话里,比之上回见时那个娇俏又文静的姑娘,倒显出更多成熟稳重来。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纪敏和拉过她的手搁在掌心拍了拍,“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不必见外。”说着又感叹,“幸好,我们暂时请的家庭医生认识给你爷爷检查身体的那一个,不然你爷爷肯定瞒着你,等你们从上海回来,若他痊愈的差不多了就更不肯告诉你了。老人家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何况生病了谁不想让人陪着呢?”
宿碧听的心里又软又暖,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前她不是没有担忧过,怕宋父宋母不好相处,怕他们不喜欢自己。却没有想到恰恰相反。宋逊虽然看着严肃,她却知道他疼爱小辈,纪敏和更是慈爱体贴。
生父生母的记忆早淡了,没想到她却能再有机会拥有“父母”,虽然因为迁就宋家的习惯喊法不同,可关怀却是十足真实。
好像她原来忧心忡忡的一门婚事,现在增添的幸福快乐都因它产生。
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现在只求爷爷能健健康康的,其他别无所求。
“妈,我想见见给爷爷诊断的那位医生。”
纪敏和一愣,看向宿碧,见她脸上神色认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点点头,“好,一会我让人去请他过来一趟。”
说完想了想,便把剩的一件事也提了,“这几天你就住回去吧。”
宿碧一愣,本来纪敏和不说她也是想提的,可主动说出来给她的感受总归不同。犹豫片刻,先应了下来,“谢谢妈。”
“又说谢。”纪敏和佯怒瞪她。
宋逊坐在一旁看婆媳两个说话,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品茶。
“怀靳那里你放心,我跟他说过了。”
“嗯。”宿碧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我再去跟他说说吧。”
刚婚礼不久,在上海的公事也不知他处理完没有,就跟自己临时回了洪城。宿碧有些过意不去。
她在庭院里找到人的时候,他正站在树底下,手里握着一枚银色打火机。修长手指拨弄,火苗明明灭灭。
宋怀靳听见响动,转过身,看见宿碧乖巧站在台阶上,脸上不见泪水后顺眼许多。他手指一攥,打火机翻盖咔嗒一声合拢,他顺势放进裤袋里。
“怎么了?”
她抿了抿嘴,慢慢走过去,“你抽烟了吗?”
他微微一笑,抬手捏住她小巧鼻尖,“闻一闻抽烟没有?”指尖温热,带几分烟草味。
宿碧往后退一步,他松开手,看着她伸手默默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却没料到面前的人忽然扑进自己怀里,两只纤细手臂一鼓作气的环绕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腰。
宋怀靳有些诧异的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她一头柔顺乌发流泻,露出小小一半脸,长长睫毛颤巍巍抖动,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和红润菱唇。
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微微上翘、总像有一两分笑意的唇角,更不用说脸上的神情。
他问,“怎么了?”声音放低放轻。
宿碧知道这是自己第一回这样主动去做亲密举动,只是她刚才心口仿佛被打火机那一簇火苗颤巍巍点的发烫,觉得自己既幸福又幸运,头脑一热就抱了。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宋怀靳以为她又伤心难过,眉头一皱反手把人抱住,“怎么跟天塌了一样。”
宿碧脑子一转,回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他被这话一噎,又几乎立刻就笑了。低而轻,然而隔着衣料细细震动传到她脸颊上,脸渐渐红了,又觉得这笑声沉沉,让她脚发软。
宋怀靳手一动将她脸抬起来对着自己,“嘴这么会说?”还以为埋在他怀里又要掉眼泪,结果心情好的能悄无声息顶他一句。
她闭紧嘴,摇摇头。
“嘴这么严实干什么。”说着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俯首凑近,抬眸扫一眼她睁大的杏眼,又落回她的唇上。
宿碧脸愈发红了,依旧一言不发。
“我看看有多严实。”最后一个音节匆忙隐没在唇齿间,他撬开她本就不曾严防死守的牙关,舌头搅动她的,为非作歹。唇齿间隐隐有未散的烟草味,宿碧腿软了站不住,他手臂却牢牢把人扣在自己怀里。
几秒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宿宅,还是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庭院,便伸手想把人推开。然而人没推开,反而将男人的呼吸摩擦的更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