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淼淼在洗手,也随口答道:“朋友参加比赛,我来玩。”
黎婉珍说:“北京很多地方挺漂亮,有时间可以到处去逛逛。”
“嗯。”柳淼淼应着。
两人象征性寒暄几句,黎婉珍转身进了厕所隔间,柳淼淼在烘干机底下把手吹干,准备离开,水池旁的手机却响了。
她和黎婉珍的手机是同一款,一时以为是自己落下的,便走过去拿起。
刚摁下接通键,听筒里传出女人尖锐的大叫——
“黎婉珍!你把我放出去!我没疯!你就不怕你做的那些缺德事被别人知道吗?!当初是你让我给那匹马注射兴奋药物才害得它失控的——”
柳淼淼拧眉:“你是……?”
那头隐约有人在喊:“王佳!快,快抓住她——”
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柳淼淼问:“喂?”
电话猝然被人从手里抽走。
黎婉珍脸色铁青:“谁让你接我电话的?”
柳淼淼愣了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机,它明明好端端地放在自己裤兜里。
刚才那台手机不是自己的。
黎婉珍质问:“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柳淼淼还在想电话里那个女人。她听到那些人喊她“王佳”?柳淼淼觉得这个名字莫名有些耳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电话里的是谁?”柳淼淼问。
黎婉珍冷声:“这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便推门快步离开了。
柳淼淼回了酒店,一直在想电话里那个女人说的话。她越想越觉得那个名字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看了眼时间。才五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个半小时。
柳淼淼脱掉身上的工作服,去衣柜拿换洗的衣物,指尖触上衣柜门的那一瞬,脑海猛地闪过了些什么——
那年她七岁,她被景薇关在家里的储物间,她很害怕,自己一个人缩在类似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柜子里,隐约听见景薇在外面对自己的助理说:
“王佳,准备一下,我待会要去骑马。”
柳淼淼忽然感觉脊背一阵恶寒。
十年前的事情突然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天她被母亲关在储物间内,透过里面唯一的窗子往外看,看见马匹暴狂失控,将人摔下马背。
家里佣人都说助理当场就疯了,随后不知所踪。
她开始隐隐觉得头痛,当年事情的阴影始终是她内心深处难以逃脱的梦魇,她本能想要逃避,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柳淼淼从包里拿出药,就水吃了几颗,把脸埋在双膝里重重地深呼吸,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然后给柳景诚发了条短信:
【阿爸,你还记得王佳这个人么?】
-
黎婉珍从酒店出来,车和司机已在外面等候。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管家见她脸色不大对,顿了顿,问:“怎么了?”
黎婉珍指甲深抠着车内沙发的真皮椅垫,冷声道:“王佳的电话被柳家那个小女儿听到了,精神病院那些个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管家迟疑道:“那——”
“那丫头聪明的很,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件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黎婉珍眼神冷下,“我们必须先下手。”
沉吟片刻,黎婉珍神情之中闪过一丝狠戾,开口道:“老孟,托人去帮我办件事。这次的事要做得干净利落,别留下手脚。”
管家道:“是。”
-
那药有安眠成分,柳淼淼吃了以后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睡了两个小时,后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从床上起身,揉了揉还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男人,酒店服务人员的统一穿着,中等身材,脸上戴着一次性口罩,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和巧克力礼盒。
服务员将东西递给她,“这是您朋友给您订的鲜花和巧克力,您查收一下。”
柳淼淼愣了愣,第一个反应是自己暴露行踪了?她明明没告诉谢灼自己已经到酒店的事情。
柳淼淼没多想,估计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让他抓到了。她看着那盒巧克力和玫瑰,心里有一处温软下来,接过东西说:“谢谢。”
男人口罩外面的眼睛淡淡弯了下,礼貌道:“不客气,祝您今晚愉快。”
未婚妻你是魔鬼吗
第二十九章
晚上八点整。
《花城好男声》总决赛现场。
造型师正在给谢灼弄头发, 卓一为担任起了助理职责,和舞台总监沟通等下现场的录制细节。
谢灼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间,拿出手机解锁, 屏幕消息空荡荡的,始终没有收到女孩子的回复。
化妆师拿了粉扑过来给他补粉, 道:“头抬高一点儿,别看手机了。”
谢灼把手机塞回衣兜, 心不在焉地说:“嗯, 抱歉。”
休息间外的走廊站着两个候场的工作人员, 压得很低的交谈声细细碎碎地传进来:
“诶, 你听说了吗,旁边酒店起火了,火势好像还挺大,从5层那里烧起来的。就是主办方包下来给我们员工住宿的那层。”
“幸好比赛今晚结束, 昨天我就收拾好东西搬出来了, 不然也得遭殃。”
“说是从505那间房烧起来的, 酒店经理说里面还住着人, 但门怎么都打不开,现在火烧得太大,根本没人敢靠近,消防也还没能赶来。”
“住着人?不会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就是!不过不知道是谁, 就听说是姓柳的。”
谢灼猛地想起下午现场彩排时在观众席隐约看见的那个人影, 心里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霍然站起,冲出去揪着门外说话的男生问:“你刚才说什么?她姓柳, 叫什么?”
男生被吓了一跳,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个临时工,证件登记也不齐全,只留了个姓氏,谁知道叫什么!”
谢灼二话不说便转身往外跑,卓一为匆忙拦住他:“阿灼,你冷静一点,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去哪?”
“不对,她来了,她现在就在酒店里。”谢灼推开卓一为的手,“让开!我要去找她!”
-
柳淼淼是被房间里的浓烟呛醒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身上没有力气,半跪在床边,扶着床沿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硬生生把自己撑起来。
浓烟刺鼻,火光已经从洗手间蔓延到了卧室,屋内木质橱柜和白绒地毯又都是易燃的材质,浓烟和高温呛得人喘不过气。
头顶天花上的水晶灯被烧得断开坠下,狠狠地砸在她的身前。
她捂着口鼻剧烈咳嗽,手边不小心打翻了酒店工作人员送来的那盒巧克力。
是这盒巧克力。
她签收后只拆开吃了一颗,随后便不省人事。
这盒巧克力有问题!
柳淼淼顾不上更多,她剧烈咳着,拖着虚软的身体跑向门口,大火已经将木门烧得扭曲变形,手柄滚烫如红铁,根本没办法触碰。
她想找自己的手机,可手机放在床上,火舌席卷着床垫棉被将手机吞噬,金属外壳过热猛地爆裂开。
柳淼淼隐约听见酒店外围有警笛和消防车的声音,可这边火势太大,等到救援上来,她很可能已经被活活烧死。
她被大火逼得步步后退,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木质衣柜的门板被烧到断裂,夹着火光猝不及防地砸上她后背。
薄薄的衣裙料子被烧出一个大洞,柳淼淼一声痛哼,后背皮肤蔓延开灼烧的刺痛,感觉有火舌在她身上舔舐。
她有几秒倒在地上眼前发黑,脑海里闪过少年的模样。她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眼睛,可四周除了火光不断爆裂燃烧的声音,根本什么都没有。
几乎要丧失意识之前,她看见了房间角落已经被席卷成一片火幕的窗帘。
柳淼淼猛地记起什么,努力撑起身体,在屋内左右看了一圈,视线落在那张还未完全烧毁的木质梳妆凳上。
她顾不上凳子被烧得滚烫,用尽全力举起,往窗台狠狠一砸——
玻璃碎裂。
女孩子身影一闪而过,从窗户跃了出去。
-
谢灼比消防更快一步赶到现场。
酒店五层已是浓烟滚滚,巨大火光不断从上层破碎的玻璃窗窜出,爆鸣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工作人员和住客惊慌四窜,每一个跑下酒店大堂的人他都没有放过,可里面没有女孩子的身影。
电梯已经暂停使用了,谢灼推开安全楼梯的门往上跑,被卓一为着急拦住:“你疯了!你没看见上面火势有多大,你上去是送死!”
谢灼红着眼睛道:“她在上面,我必须要上去。”
卓一为更急:“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在上面,世界上姓柳的那么多,柳妹子说不定根本就没来,你先冷静一点,等消防——靠!”
卓一为话还没劝完,谢灼推开他往上跑。
越到上层,浓烟越重。刺眼火光从楼道隐隐渗入,温度高得几乎要把人融化。
谢灼跑到四层的时候,与一个戴口罩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男人擦肩而过。
男人手里拿着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转告对方,她要我办的事已经完成,那个女生在里面,逃不掉的。”
只是一瞬间,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整个五层已经空了,火势很凶,浓烟呛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大火逐层蔓延过来,505房间内不断有火光从被烧得通红的木门底下窜出,谢灼用手捂着口鼻,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淼淼!”
没有人回应。
谢灼想拉开门把进去,滚烫的钢铁烧得他手心一痛,他咬牙,用力踹在门上。可这家酒店安保系统结实,门又哪里是能被轻易踹开的。
“阿灼!你跟我回去!”卓一为被浓烟呛得猛咳,拽着他衣服阻拦道,“你别去!你看看这里都被烧成什么样了!”
“你先走,我一定要找到她!”谢灼推开卓一为,一脚又一脚,大力踹在门板上。
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
最后男生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上去用肩膀猛地一撞,大门轰然倒下。
火舌从内部猛地窜出,连带着上方熊熊燃烧的门框坠落,狠狠砸在他手上。
手背上的皮肤顿时被灼烧,皮肉绽开来,鼻腔中满是烧焦刺鼻的味道。
“淼淼!”
他顾不上手上伤口,冲了进去,房间内浓烟滚滚,家具陈设几乎全被大火吞噬,除了火光和黑烟,屋内空无一人。
他的声音被浓烟呛得嘶哑,眼睛通红地喊她的名字。
她不在。
卓一为在大火将人吞噬之前,硬生生将谢灼拽了出来。少年几乎失去意识地摔坐在地上,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小臂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黏连的鲜红。消防赶过来,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
他被医务人员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卓一为听见他声音嘶哑悲伤地说:
“我希望她来……但是今晚,我突然,很庆幸她没有来……”
-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
咚!
紧接着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车前窗的玻璃溅上一片血迹,扭曲的人影掉落,车头被砸得变形。
陆沉猛地踩了刹车,后座的男人淡淡皱了眉。
“怎么回事?”封彦问。
这边是酒店后区的街道,他们刚回国,本就不想在媒体前引起太大骚动,特地绕了偏路,却不想遇上突发情况。
街道灯光昏暗,陆沉开了照明,看不太清情况,只感觉车头那儿砸了个人。
男人夜里的眼睛漆黑凉淡如水,轻描淡写地滑过车头那边,不带情绪地问:“是撞到人了?”
陆沉说:“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死了?”
“我去确认。”
陆沉下了车,去前头查看了一下情况,回来应道:“还有气,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要跳楼。”他迟疑问,“封先生,要怎么处理?”
封彦看了眼一街之隔车水马龙的大马路,要是报了警,他低调回国的事不可能掩住,媒体必然会抓住大做文章。
“人带走,找人联系她家人。媒体那边封锁消息。”他说。
陆沉道:“是。”
-
谢灼在火场内吸入了过量浓烟,送到医院后紧急抢救了一晚上才渐渐转醒。
醒来时右手从手背到小臂裹满纱布,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他想说话,喉咙却干燥刺痛,发出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张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卓一为见他醒来,匆忙去喊医生,“他醒了!医生!他醒了!”
卓一为给他倒了杯水,谢灼想伸手去握,但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水杯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他的手是抖的。
医生进来给他简单做了检查,烧伤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背到小臂。医生知道谢灼身份,提醒他后期对疤痕增生处理要非常小心,而且要坚持康复锻炼,否则他的手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弹琴。
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便离开。谢灼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沙哑问:“我的手机呢?”
卓一为叹气:“我帮你给柳妹子打过电话了,没人接,以柳妹子的性格,这会儿说不定在家睡大觉,你别瞎操心了。”
谢灼躺在病床上,一时没说话,手背下的眼睛很酸胀。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应道:“嗯。”
酒店失火的事警方很快便介入调查,但那天酒店监控录像很不凑巧地坏了,所有时间段的监控视频均显示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