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站起来,忽然被人扯住了他的衣摆,谢灼没防备,一下子跌坐回去,单手撑在她脸侧。
两人一时面对面地隔得很近。
谢灼不觉抿了抿唇。
柳淼淼眼睛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眸光散漫迷糊,哼哼唧唧地说:“好难受……”
见她这样,谢灼不由放轻了声音:“我知道你难受,我去给你拿水,然后让服务生煮醒酒汤。”
“唔……”柳淼淼仿佛听见了,迷糊地点了点头。
谢灼去冰箱拿了水,扶她坐起,拧开瓶盖送到她唇边,“喝一点。”
柳淼淼顺从地咽了一点水下去,水温清凉,滑进胃里,刺激得她不由自主地反胃。
柳淼淼拧眉,没憋住,哗啦一下吐在了谢灼身上。
谢灼:“……”
谢灼眼疾手快地抄起旁边地上的垃圾桶给她接着,给她拍抚后背。
大概吐了三五分钟,柳淼淼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感觉有好一点了,但头还是晕得厉害。
谢灼脱掉身上弄脏的外套,让服务生送去干洗。女孩子抱膝窝在床角,额头很难受地枕在自己的膝盖里。
她身上的皮草披肩也不小心沾到了一点呕吐物,谢灼扶她重新躺下,顺手帮她把身上的披肩除掉。
披肩从身上滑落,谢灼看见了她从后颈根部一直蔓延到蝴蝶骨之间的,暗红扭曲疤痕。
谢灼指尖一滞。
他想起那两个记者说的,她五年前曾经出过一场很严重的意外,随后便被送去了国外养病,并且将过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当年真的出了一场意外?
她后背的疤痕与他右手上的十分相似。像是烧伤。
谢灼心底莫名一痛,指尖抚上那道火吻的伤口,女孩子脊背敏感,身体颤了颤,本能扭动身躯闪躲着:“痒……别碰我……”
他却不由地抱紧了她,哑声说:“乖,别动,让我看看。”
指尖沿着她脊背的疤痕滑下,看疤痕的恢复程度,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伤口了。
谢灼轻声问她:“淼淼,你后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唔……”女孩子在他怀里意识模糊地低应了声,仿佛思考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不知道……我爸爸说,我出了车祸……”
车祸?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车祸地点在哪里吗?”谢灼问她。
柳淼淼努力回想,可觉得头疼得厉害,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她难受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记得了……我醒来之后……谁都不认识……”
谢灼牵着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害怕稍一松开,她便会像五年前那样,再次离开无踪。
他哑声问:“淼淼……你还记得我吗?”
柳淼淼模糊地睁开眼睛,面前男人眉目如青墨勾画般干净温柔,眸光很深,像月色下的大海。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记得。”
谢灼眼底有了一丝微熠。
紧接着又听她说:“……那个不举的男人。”
谢灼:“……”
谢灼抬手用力揉了把鼻子,这是他试图平复情绪时惯性的小动作。他眼底痛苦挣扎,可转瞬又有一丝释然。
她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也包括他。
可她终究是回到他身边了。
谢灼牵着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眼睛有些发红。
柳淼淼虽然现在意识不清醒,但也能朦胧感觉面前男人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她知道自己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本来就心虚愧疚,趁着脑袋混沌,鼓起勇气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谢灼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很低地应:“嗯。”
柳淼淼身上滚烫,可男人的体温却是温凉的,像火焰撞在冰山上,被他浇熄融化。他的怀抱宽阔又舒服,很有安全感。
她便任由他这样抱着,又轻声问:“那……我是你的第几个女朋友啊?”她有点不满意地咕哝,“排在那个人渣前女友的前面吗?”
谢灼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嗓音温柔:“只有你。”
谢灼不太确定她有没有听见,话音最后,女孩子已经倚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只在彻底睡过去前,她仿佛安慰般地,抬手轻轻抚了抚他后背说:“我把你忘了,你是不是很生气……?不过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要气太久哦,等我想起来就好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灼身体微微一颤,心中泛起酸涩,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抱着她在床上躺下,她像只小树懒一样缠在他身上不肯撒手,他稍稍一动,她便撒泼打滚地难受地哼哼。
最后谢灼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枕着自己胳膊。
夜已深了,窗外墨蓝的夜幕上缀着几颗稀疏明亮的星子。
明明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夜,但怀抱中女孩却很温暖。
她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熟睡时的模样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警惕,变得异常乖巧。
谢灼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我没有生气……我很开心,你回到我身边了。”
-
黎家。
“今晚怎么回事?”黎婉珍皱眉问。
男人垂首站在黎婉珍前,慌张回道:“本来已经快成功了,可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黎婉珍斥道,“这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男人不敢说话了。
孟伟道:“虽然计划出了意外,但对方也没发现端倪,我们可以下次再找机会。”
黎婉珍心里的火气没那么容易消下去,刚打算开口,书房门却被推开。
裴子妤进来说:“妈,我回来了,这是……”
裴子妤手里端着刚炖好的燕窝,听佣人说黎婉珍在书房,本想亲手拿上来,却不想书房内有人。
除了黎婉珍和孟伟,还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只看了她一眼,便心虚匆匆低下头。
裴子妤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黎婉珍皱眉道:“下回这种事让家里阿姨做就行了,你早点休息。”
裴子妤一愣,感觉书房里的气氛不大对劲,点了点头,放下燕窝便打算出去。
合上书房门前,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刚才那个男人一眼。
忽然记起,这人就是在晚宴上匆匆撞到她的那个服务生。
黎婉珍的声音隐隐在门后传出:“派人去盯着那个柳淼淼,有什么情况再向我汇报。”
-
柳淼淼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一顿鬼哭狼嚎。
她居然睡在那个性冷淡还不举的男人的怀里!
柳淼淼抬脚就把他蹬下了床,颤抖地用食指戳着他的鼻梁骨,羞愤道:“你、你这个凑不要脸的……”
这次男人看起来淡定多了,也没有邪魅狷狂地扯唇一笑了。
谢灼神色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八风不动地往床边一坐,抬眸看她:“睡饱了?”
柳淼淼抄起手边的枕头扔在他脸上,继续鬼哭狼嚎:“你从我的床上滚下去!”
男人扯下脸上的枕头,神情纹丝不动:“你忘了你昨晚对我说什么了?”
柳淼淼气得牙齿打颤,“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会对我负责的。”
“……”
负个屁的责啊!
柳淼淼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没有。
一片空白。
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断片了?!
服务生送来了昨晚拿去干洗的衣物,谢灼站在她面前就开始脱衣服。
一件一件,从领带,马甲,衬衫……再到长裤。
男人的胸肌,腹肌,人鱼线,脊柱沟,大长腿,全都在她眼前近距离的3D立体震撼呈现。
柳淼淼羞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嗷嗷叫着:“你居然在我面前换衣服,你要不要脸?!”
谢灼道:“我昨晚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你就把我摁在床上了。”
柳淼淼:“……”
谢灼:“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害什么羞。”
柳淼淼:“……”
卧槽。
柳淼淼脸色涨红,瞬间变成了一只疯掉的西红柿。
她弱小而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床角颤抖地问:“我们昨晚干什么了……”
谢灼随手把裤链拉上,又去穿衬衫,毫无情绪地道:“我不举我能干什么。”
柳淼淼:“……”
柳淼淼一想也对。
他不举他能干什么。
柳淼淼瞬间就放松了警惕。
谢灼见她不再那么紧张,无声牵了下唇角,站在全身镜前系衬衫衣扣,问:“头还疼不疼?”
他不提还好,他这么一说,柳淼淼觉得自己脑袋是有点晕。
柳淼淼迟疑问:“我昨晚怎么了?”
“喝多了,我送你回来,你吐得我一身都是。”谢灼说。
柳淼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想不明白:“那你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
“这个问题问得好。”
男人扣好领口最上边的那颗衣扣,转了方向,一步步走近她,然后俯身。
他的身躯高大,遮住了从窗外洒进来的光。
柳淼淼不觉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个太过好看的男人。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谢灼伸手一抽,把压在她身下的手机拿出来,看着女孩子羞红的脸,眼里满是促狭。
“一大早上,想什么呢。”
柳淼淼蹬腿疯狂后退,决定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
谢灼发消息给卓一为,让他晚点过来接他。然后将手机揣进裤兜,对她说:“本来我昨晚没打算留下来睡的。”
“我把某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送进房间后,有人拽着我衣服死缠烂打不让我走,我连睡觉换个姿势都有人不满意,非要我抱着她睡——所以你说,我为什么会睡在你床上?”
柳淼淼:“……”
敢情是她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不让人家走的吗?!
柳淼淼只感觉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她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
怎么能做出这种凑不要脸的事?!
柳淼淼瞬间呆滞,抱腿石化。
大脑经历了一系列卡机,死机,重新启动后,柳淼淼缓缓抬头看他,生无可恋地问:“我昨晚还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了?”
谢灼被她这副表情逗得无声笑了下,说:“你问我,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提起以前的事,柳淼淼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道:“所以呢?我们真的在一起过?”
“嗯,在一起过。”谢灼说。
柳淼淼点了下头,这件事她已有所耳闻,所以当事人承认的时候,她心里并没有太多意外。
虽然她依然想不起以前的事,对眼前这个不过只见了三次面的男人也谈不上有太多心动爆灯的感觉,但至少他长得好看,只要颜值高,感情问题皆可抛。
是的,至少他长得很好看。
没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对于这个猝不及防地跳出来的前男友,柳淼淼凭借着强大的自我安慰能力,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既然已经确认对方是正牌前男友了,柳淼淼仔细一想,觉得有些事很有问清楚的必要,于是连珠炮发般地抛出夺命断魂题:“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在一起了多久?我是你第几任女朋友?你爱我多还是我爱你多?我们进展到哪一步?后来我们为什么分手?在我之前你有白月光吗?你和白月光在一起了多久?你爱我多还是爱白月光多?那个人渣前女友是你白月光吗?你爱我多还是爱前女友多?如果有多个前女友请分题分点详细作答。”
谢灼:“……”
谢灼略微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好脾气地一一答道:“高中时候的事,在一起了一年,第一任……应该是我爱你比较多,你没说过爱我。”
柳淼淼:“……”
柳淼淼怎么莫名从他最后一个回答里听出了点儿凄凄惨惨戚戚的幽怨。
柳淼淼内心又开始愧疚了。
她手握拳放到唇边,干咳了一声,试图跳过这个尴尬的问题:“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继续往下。”
“我们进展到哪一步?牵手?接吻?还是抱抱?”她问。
谢灼轻不可觉地挑了下眉,然后坐到床上,用手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床垫。
柳淼淼:“……”
柳淼淼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儿脑袋,学着他动作,也拍了下床垫,试图理解他这个肢体语言的含义。
半晌,她脑袋一个激灵,弱弱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滚过了?”
“滚过了。”谢灼说。
柳淼淼:“……”
柳淼淼愤然抄起一只枕头砸过去,“你要脸吗!我当时还在读高中!我还只是个孩子!”
谢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