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看她过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年轻女孩子,天真开朗,也爱笑多了,这是她很久没有过的。人有的时候,也许无知一点,会过得比较幸福吧。”
谢灼不可置否。
柳景诚说得没错,现在的柳淼淼,不再是当初那个总是悲观消极,看起来阴阴郁郁需要靠大把药丸活着的女孩子了。
他在她眼里看见了光,她天真可爱得像个傻白甜一样,她摆脱了病魔的困扰,也许真的过得比以前开心多了。
但这样的相处,谢灼总觉得是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又说不出来。
柳景诚说:“作为父亲,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孩子过得开心更重要的。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再受伤害。”
谢灼道:“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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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公大楼出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冬天的夜显得格外深暗萧索,最近气温又低,路上行人稀稀疏疏的。
女孩子安静倚在灯柱旁,似乎是等了太久,有些无聊了,嘴里念念叨叨的,在数今晚天上的星星。
星辉落在她的眼睛里,清澈,透明,像夜晚萤火虫满布的森林。
路灯光芒流泻下来,照得她肌肤仿佛蝉翼般透明白皙,美好的模样就像一碰就碎的泡沫,下一秒便会消失在眼前。
他们好像真的已经分开太久了。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
他们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又有多少个五年呢。
谢灼心底莫名一酸,不由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淼淼……”
他低声喃着她的名字。
柳淼淼正数着星星发呆呢,没想到后面会突然来人抱住自己,一惊,猛地挣开了他。
两人同时一愣。
谢灼看着女孩子错愕的神情,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个陌生人。
“是我吓到你了。”他说。
柳淼淼一时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局促地说:“……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是很习惯……”
谢灼说:“没关系。”
柳淼淼低头抿了抿唇,有点懊悔和内疚。
谢灼怕她为难,看了眼时间,顺其自然地转了话题道:“很晚了,饿不饿,去吃东西吧。”
柳淼淼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饿了,想吃肉。”
回程是谢灼开车的,刚才在办公楼谈得太晚,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了,商业街关门的关门,饭店打烊的打烊,在路上绕了几圈也没找到吃饭的地方。
柳淼淼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有气无力地说:“要不回家自己弄吧,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也行。”谢灼说。
车开到小区,出了电梯,到了家门口,准备要摁密码的时候,柳淼淼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怎么把这男人带回家来了。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柳淼淼摁密码的手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眸看身旁的人。
谢灼也在看她,见她动作滞住,扬了下眉说:“怎么了,害怕我偷看你密码?”
柳淼淼舔了舔下唇,有点局促。
然后耳根开始慢慢地泛红。
算了,反正这男人不举,他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柳淼淼如是自我安慰道。
“我设置什么密码你都猜到了,还用得着偷看吗。”柳淼淼不满地咕哝,摁了密码,推开门说,“好了,进来吧。”
进了屋,柳淼淼穿着高跟鞋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累得不行了,把高跟鞋随脚一踹,抱了浴巾便钻进浴室,打算去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做饭的苦力活自然就落在了谢灼身上。
谢灼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简单的几个鸡蛋吐司和火腿。
路过客厅的时候,沙发茶几上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鞋子也是扔得满地都是,一看就知道这屋里的主人生活极其粗糙。
他无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也没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柳淼淼洗完澡出来,谢灼也正好做好晚餐。
她抬起屁股往餐桌一坐,一副懒洋洋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模样。
“今晚吃什么?”柳淼淼问。
“吃面。”谢灼说,“家里只有这些。”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就是简单的鸡蛋火腿和肉丸子,汤色煮得很清透,闻起来很香。
柳淼淼看见男人用筷子一点一点地帮她把面碗里的葱花挑出来,然后推到她面前说:“好了,可以吃了。”
柳淼淼微怔:“你怎么知道我吃面不爱吃葱花但得有葱花的味道?”
谢灼道:“你以前就这样,难伺候。”
“喂!”柳淼淼不满地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我很好伺候的。”
谢灼轻笑:“嗯,在床上的时候挺乖。”
“……”
柳淼淼当场就想把面碗扣在这男人脑门上。
都不举了就不能把话题说得清心寡欲一点吗!
中途应该是工作上有事,谢灼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一下,推进来一条消息。
屏幕亮起,柳淼淼看见了他屏保上的照片。
女孩子低眉垂目的,看起来乖巧又温顺,嘴里正叼着一只小番茄。红嘟嘟的嘴唇像颗樱桃,眉眼有着水墨云烟般的柔软。
是她自己。
柳淼淼一怔。
她犹豫地问:“那是我五年前的照片吗?”
谢灼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说:“是。”
柳淼淼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以前果然很可爱。”
谢灼:“……”
谢灼好笑道:“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吗?”
柳淼淼睨他:“我要是不可爱,能让你对我死心塌地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了五年那么长时间?”
谢灼扬了扬眉。
柳淼淼又问:“话说,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追的我还是我追的你?”
谢灼神色自若地说:“那时候你考试老考零分,还不好好读书,一看到我.就.色.眯眯地笑,追在我屁股后面说要睡我。”
柳淼淼:“……”
柳淼淼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清纯完美的形象再一次遭到了毁灭性的颠覆。
她义正辞严地打断:“停!好汉不提当年勇,请跳过这个话题!”
吃完晚餐,谢灼在厨房洗碗,他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屏幕显示是个叫“卓一为”的人打来的电话。
柳淼淼边看电视边磕巧克力,拉长嗓子冲厨房那头嚎了一声:“诶,你电话响了。”
谢灼走过来接听,屋里安静,柳淼淼隐约听见电话里面是个男人,估计是在谈工作的事,说什么他下午说走就走了,品牌方那边很生气,现在要解约赔偿,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然后柳淼淼听见谢灼说:“今晚不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视线恰好碰上,柳淼淼看见他微微眯了眼,神情危险,看起来就不安好心。
柳淼淼本能地抄了沙发抱枕护在胸前。
挂断电话,柳淼淼警惕地打量他:“干吗?你还有工作吗?那你回去吧,反正我已经吃饱了,留着你也没用了。”
谢灼:“……”
这话说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良心啊。
谢灼指了指墙上挂钟时间,挑眉道:“女士,现在晚上十一点半了,这里是香港,我人生地不熟的被你拐骗过来,你让我回哪去?”
柳淼淼脑袋里警铃作响:“那……你可以去外面酒店住啊,我让助理给你安排。反正你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外出又不会有媒体跟拍你。”
谢灼:“……”
谢灼觉得柳淼淼自从失忆以后,从内到外,从生理到心理,都对他产生了严重的误解。
手机又震了震,卓一为发来合作方那边的书面解约通知。
这是个法国知名的时装品牌,一线明星都要为之抢破了头的顶级时尚资源。当时光是签约代言的费用就高达3500万,下午活动才出席了一半,柳淼淼横空杀出,二话不说把他拐到了香港,整天的工作安排理所当然地泡了汤,现在品牌方要求解约赔款也是情理中事。
按签约时的约定,无故违约得按签约金的双倍价格赔偿。
也就是直接翻倍,赔7000万。
柳淼淼也瞄到了他的消息,看见那消息后面跟着的一串零,迟疑问:“……这是干吗?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谢灼眸子一垂,干脆将计就计。
“淼淼。”他低声唤她。
男人嗓音低哑,神情黯淡,毫无预警地伤春怀秋起来。
柳淼淼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
谢-双料影帝-三届金影奖蝉联得主-灼低声说:“其实来的时候我没跟你说,下午原本我还有工作安排,但是为了要陪你回香港,工作全都推掉了。现在合作方那边要告我违约,得赔双倍违约金。”
果然。
事情很严重。
他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除了美貌一无所有,接到个工作肯定很不容易,好不容易谈到个代言,现在还因为她的任性搞丢了。
柳淼淼愧疚得无以复加,着急询问:“那怎么办?要不我亲自去跟对方说说?”
谢灼继续低眉垂目:“没有,也不是很严重,就是要赔7000万而已,这一点钱,我倾家荡产还是赔得起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万分艰涩地说:“就是可怜我出身牛头村,我们村里三十年就出了我这一个大学生。我们家是果农,我爸是种葡萄的,我妈是卖葡萄的,父母都指着我出人头地挣钱给他们养老……还完了这7000万,我连今晚出去住酒店的钱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透出绝不屈服于命运的沧桑和隐忍:“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钱没了可以再挣,还不上我可以卖血,住不起酒店我就去睡大街。”
这是怎样一个出身大山,贫穷励志,坚韧不拔,感人肺腑的中国好男儿的故事。
如此一个皮相能打,唱歌好听,品德兼优,即使身无分文命运多舛也从不屈服,依然坚强地想要扼住命运的喉咙的十八线小明星,就在自己事业即将有起色之时,遇见了她这个任性无情的小公举,活生生把人家从工作现场拉走,害得品牌方雷霆大作,一份解约通知书砸下来,向他索赔7000万!
太惨了。
太他妈惨了。
柳淼淼霎时同情心大作,眼泪都快下来了。
柳淼淼走到他面前,愧疚地牵起他的手,安慰道:“不要难过了,反正7000万而已,也就是我少买两辆车的钱,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跟我说,你想拍什么电影,我出钱投资,让你做男一号。”
女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和自己的紧紧交扣在一起。
谢灼牵着她,垂眸坚强说:“不要紧的,我赔得起的。”
柳淼淼内心更加愧疚,道:“你和我之间,就无谓分得那么清楚了。”
谢灼感动地唤:“淼淼……”
柳淼淼以为他是要拒绝自己的好意,匆忙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今天太晚了,你要是不想住酒店,就留下来睡吧。”
未婚妻你是魔鬼吗
第三十六章
柳淼淼换好睡裙, 在进行惯例的睡前护肤。谢灼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路过她卧室门口的时候,柳淼淼顺带瞄了他一眼。
谢灼是临时被她挟持到香港的, 身边没有带换洗的衣物,现在又夜深了, 也不好让唐玥专门去买一套换洗的衣服送来。庆幸柳景诚平时偶尔会过来这边陪她住上一两天,所以家里也留了几套男士的睡服。
不过人到中年, 身材肯定要比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子要稍微更宽壮一些, 所以衣服穿在身材精瘦的男人身上, 多了几分居家闲适的宽松。
浅灰色的睡服柔柔软软地勾出男人修长的身躯, 腿依然是逆天的长,袖口半挽至小臂,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腕骨,宽松的弧形圆领挂懒散地挂在锁骨处, 颈脖白净线条流畅。
柳淼淼眼睁睁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和枕头, 非常有自觉性地走进她卧室, 往她床上一放。
她床头原是只有一个枕头的, 男人还特别自觉地,把她的枕头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把自己的放在她枕头的旁边。
两只枕头暧昧地挨在一起。
柳淼淼正噼里啪啦地往脸上拍护肤品的手一顿,警惕地看他:“你干吗?”
谢灼挑眉:“十二点了, 当然是进来睡觉。”
柳淼淼:“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个房间, 你干吗跑我这儿来?”
谢灼气定神闲道:“你今天才说要跟我结婚,对我不离不弃, 风雨同舟,哪有当天晚上就要把我赶去隔壁分房睡的道理?”
柳淼淼:“……”
柳淼淼一时竟挑不出话反驳。
也是,是她自己说要对人家负责,要跟人家结婚,还说绝不嫌弃人家,要与他风雨同舟,做个敢作敢当,勇于负责的好女人。
她堂堂一个上市集团公司总经理,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说话必然要一言九鼎,驷马难追,遵守自己的诺言的。
话已出口,虽然还没和这男人扯证把关系落实到同一户口本上,但也算是实打实的未婚夫妻的关系,哪有未婚夫妻分房睡的道理?
再说了……他们高中时候不都滚过了?
柳淼淼在心里纠结万分,理性告诉她应该和这男人睡在同一张床铺盖同一个被窝,可感性上……他对她来说还是一个几乎陌生空白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