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黑色的人影,从身后轻轻走出来。
“不必难过,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夏微澜抬头看去,来人一身黑衣,额间印着墨绿色卷纹,竟有几分神似咕咕鸡。
“你是何人?”
那人袖袍一拢:“魔尊,殷长欢。”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曦栾:“看看吧,这是他托我交给你们的信。”
曦栾红着眼过信,指尖轻颤。
半晌,他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把信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殷长欢道:“他来之前,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了。这婆娑罗曼钟是煞物,唯有启阵的人才能强行毁灭。”
曦栾起身,望着雾蒙蒙的山峰,只觉得心头也雾蒙蒙的。
他觉得夙禾师兄如雾一般,他从未看透。
如今,也再也没有机会看透了。
殷长欢弯腰捡起一块青黑碎片,依稀可见上面的字迹,竟像某个人的名字。
他轻笑一声,暗道:“早早的就将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老兄啊,看来你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不过不回来也好,这一方天地,始终是容不下你的,你在那边,又能继续潇洒自在了。
他将青铜片藏入袖中,幽幽身影消失在那一片瘴气之中。
第81章 夙禾番外
我叫夙禾。
我的师父是玉临渊, 是道衍宗的老大,我是他的首席大弟子,姑且就算是道衍宗的老二。
师父平日里,总是骂我,说我不用心修炼, 将来如何接手道衍宗, 如何能得道?
我问师父, 人为何修仙。在我看来,修仙者整日都要修习, 烦闷得很, 若说比起做凡人有何好处的话,那就是可以御剑飞行, 还可以活得更长久一点。
当我把这些话说给师父听的时候,被师父暴打了一顿。不过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觉得修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还是凡人的时候, 那些人就拼命的修仙, 希望跻身修仙界, 多得几百年寿命, 可要真进了修仙界, 那些人又继续拼了命的修习,企图得到更长的寿命。
我觉得这十分可笑。当然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师父,不然我的屁股又得开花了。
后来我有了两个师弟, 一个叫曦栾, 一个叫云皖。云皖性格乖巧温顺, 听话懂事,但是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去逗一逗那个小古板似的曦栾。
我一直很好奇师父是如何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小古板的,师父说的屁话,他向来一板一眼地遵守,你去逗他吧,他一般不会理你,这极大的激发了我的斗志,所以此后长达十几年,每当曦栾被我逼得无可奈何,瞪我的时候,我都会有着极大的成就感。
虽然有时候被师父撞见,我又会被一顿暴打。
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很快乐,竟然隐隐觉得修仙好似也不错。
师父年纪大了,渐渐地居然也开始信任我,派我去边域除魔。我十分不屑,凡界能有什么厉害的魔,居然还需要我夙禾出手。
我去了边域第一天,便救下了一个姑娘。我忍不住看了她两眼,当然我不是觉得她有多好看,毕竟比起美貌,她是比不过我的。
见到她时,她穿着一个红色的衣服,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天上的白月亮,我从未见过能把红色衣服穿得如此好看的人。
当然了,在此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论美貌,她是比不过我的。
她叫我美人,我很是开心,因为这是对我美貌的再一次肯定,我甚至还拿着镜子自己在巷子里面欣赏了许久。
当然,我并没有忘记正经事,我是来除魔的。不过这并不要紧,这样一个小魔,我挥挥手就能灭了。
后来我的确是将整个魔窟给灭了,可是我也被那狡猾的魔给暗算,深受重伤,灵力根本使不出来。
我毫无力气的躺在荒漠上,有气无力地数着星星,心里想着回去恐怕又要被师父暴打一顿了,可是转念一想,也许再也见不到师父了,虽然有些悲伤,心底却还有一丝不用挨打的小雀跃。
我真的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葬身于黄沙之中,这时候一个女子骑着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穿着红色的劲装,非常帅气,当然这种帅气仅次与我。
她可能是见我生得貌美,把我捡了回去。
我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我失去了记忆,不记得我的师父叫玉临渊,我有两个师弟,讨厌的那个叫曦栾,乖巧的那个叫云皖。
我甚至不记得,我是一个修仙的人。
她说我叫美人,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却也不排斥。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喜欢上了她,不,应该说是爱上了她。
我记得在沙漠的那个夜晚,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就好像她眼中的碎光,我把她压在身下,吻上了她的唇。
噢,这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事实上很久以后,我不止一次地怀疑,是她故意引诱的我。哼,一定是这样,其实她早就觊觎我的美貌,却不好意思说,于是在那个夜晚故意引诱我吻了她。
不过我决定原谅她,没办法,谁叫我的魅力总是这么大呢!
后来我们成亲了,虽然是我求的婚,但我知道,她肯定也和我一样迫不及待。
成亲当天,我脸上的笑一直没听过,我甚至怀疑,我的俊脸会不会因此笑裂成两半。
事实证明我的脸还是完好无损,但是我的屁股差点被打成两半。
我的师父玉临渊出现了,并且帮我恢复了记忆。
原来我是一个修仙之人。
我就说嘛,我天生不凡,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凡人。
可是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凡人和修仙之人是不能成亲的。
我哭喊着要举行完仪式再走,师父气的狠了便说如果你不想害她便乖乖走。
我想了一下,还是走了。我十分不明白这是什么破规矩,并且我并不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遵守。
所以即使我被关了禁闭,我还是想办法溜了回来,帮助我出逃的是我的二位师弟,云皖到没什么,但我没想到曦栾也为了帮我,被师父打了一顿,为此我也曾留下了两行感动的泪水。
我又一次去了边域,见到了扶兰。
阔别数月,我觉得她更好看了。我再也没能见到有谁能将一身红衣穿得这样好看的。
我心虚地叫了她一声,她不理我。还叫我人赶我走。
我一看,那人长得和我有六分相似,再看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相像。
我心里很是愤怒,这些小妖精,是不可能完全复制我的美貌的!
我知晓扶兰是在气我,我也不敢生她的气,默默走了。只是还觉得闷闷的,忍不住找了一棵树嚎啕大哭起来。
有一只小手轻轻拉住我的衣袖,我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孩子,他给我一个糖人,小声道:“大哥哥,别哭啦,给你糖。”
我接过糖人,那小孩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我一边吃着糖一边哭了起来。
我不要什么糖人,我只要我的阿兰。
我回去后自然又是被师父打了一顿,不过还好,只要我的大脑还能思考,我一定不会放弃去找阿兰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再次见她,竟然会是这样子。
她是来找我的。
她衣不蔽体,可是我却还是能隐隐看出那是她最喜欢穿的一件红色纱衣。她捂住自己脸不敢让我看,我走过去,轻轻拉开了她的手。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看见她原本一张水灵的脸,变成了一张七八十岁的老妇人脸。
可我眼下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她喘着气,奄奄一息,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我把她抱回道衍宗,求师父无论如何也要救她,要我怎么样都行。
我还曾经和老天祷告,如果阿兰能好好的,我一定好好修习,惩恶扬善,积善成德,哪怕不见她也无所谓。
可是事实总是残酷的,师父耗尽了半生修为,还是没能把阿兰救回来。
我满心仇恨,四处寻找真相,终于被我查出了谢家。
可是没等我开始复仇,师父就提前坐化了。我这才意识到,那半身修为,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父临终前,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道衍宗是从小养我长大的地方,希望我能护着道衍宗平安无忧。
我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怕我一怒之下杀到谢家,给隐世的道衍宗引来祸事。
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做了坏事的人还能活着好好的,还能享受着世界上的一切。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除了不甘心,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偶然之下,我结识了魔界的少主,殷长欢。说是少主,其实就是一个傀儡,仙魔大战后,魔界自身的权利争夺,也是乱的很。
我一边做着道衍宗无限风光的掌门,一边暗地里助他,步步为营,让他逐渐掌控了魔界的势力。
时间刷的一下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里面,我收了两个弟子,一个叫楚鸣,一个叫林思瑶。云皖弟子早就不知道收了多少个了,就连曦栾,也收下了他唯一的弟子。
我依旧是那样,永远笑着的,烦闷的时候便去逗一下曦栾,如果他瞪我一下,我便觉得十分有成就感,如果他真的生气了,我便躲在云皖师弟背后,他时常被我气得牙痒痒。
说道他那个小徒弟,也是一个妙人。她第一次叫我“美人师伯”,我神魂都颤抖了,我几乎以为是阿兰回来了。
可是我想了一想,她不是。
阿兰是不会这样笑得甜甜的叫我师伯的,她应该是端着一张脸,嘴角轻轻抿起来。
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对于这个小姑娘,我始终是多了几分疼爱,以至于我在烤肉的时候,不顾瑶儿和楚鸣的抗议,十分艰难地将最大的肉给她了。
我简直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这是多么伟大的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之情啊。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林思瑶那个死丫头偏偏要嫁去皇室。我表面很平静,其实内心气得要死,难道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弟子吗?
我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但是究竟是为谁而悲哀,我说不好。
说道这里,我也有些累了,心里也十分疲累。我想了想,我应该休息了。
可是在休息之前,我还要再累一下,我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在淮雾岭的时候,祁正清问我,为什么不把事情揭发出来。
我觉得十分可笑,如果揭发有用的话,我干嘛还要杀人,杀人也是很累的。
更何况,我已经不需要公道了,公道什么都换不回,它既不能换回阿兰的命,也不能把坐化的师父叫回来。
我要的,是以命偿命。
可是后来我想了想,修仙界如此肮脏,杀了一波还有一波,倒不如毁灭得干干净净,也省得有人和我一样。
我再累一点也没关系,你看,我就是这样的大公无私。
我自爆了我的内丹。
那一刻,我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关于快乐这个词,楚鸣也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那时候他才十岁,整日在宗里面和曦栾的小徒弟玩地跟妖精似的,我喝得伶仃大醉,他过来摸摸我的脸,问道:“师父,你不快乐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初给我糖人的那个小屁孩。
我酒醒了些许,竟然开始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快乐吗?
好似也是快乐的,我看见曦栾吃瘪的时候快乐,看见楚鸣光着脚丫子撒欢的时候快乐,看见瑶儿被我关禁闭撇着嘴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也很快乐。
大家的生活都很幸福美好,我真的感到很快乐。
可是那样的快乐,是飘在天上的,落不了地。
而如今,我终于要去追寻我真正的快乐了。
再见。
第82章 番外二
“淮雾岭一战后, 整个修仙界的势力便要重洗了一番!”那说书先生折扇一打:“如今修仙界可谓是百花齐放,不过这道衍宗作为唯一存下来的大门派,依旧是独居一隅,不问世事!”
下面的人磕了一口瓜子,然后问:“那原先被冤枉的那位曦栾道君哪儿去了?还有他的那位小徒弟呢?二人可是真的成为了道侣?”
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 意犹未尽道:“欲听后事如何, 请听下回分解!”
下面的人齐齐“切”了一声。
山上, 一处普通的小木屋里。
夏微澜正忙着制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过来, 递给她一封信。
夏微澜边接过信边问:“雪团, 这是谁寄来的信啊?”
雪团以为不明的“哼”了一声,连带着那双冰蓝的眸也往上挑了一下。
夏微澜瞬间就知道是谁寄过来的信了, 看了几行,噗嗤笑出声来。
曦栾端着草药走进来,温声道:“谁给你写的信, 笑得如此开心?”
夏微澜扬了扬手中的信:“是咕咕鸡啦, 他抱怨说他那个便宜爹爹整日要他学这儿学那儿的, 累死了, 还说让我抽时间去看他。”
“好歹都十几岁的人了, 还整日黏着你,算是怎么回事。”
夏微澜充耳不闻,反正他现在每回都这样。
云皖师叔说, 师父有时候会这样, 是因为中了情蛊的原因, 叫她多多包容着。
没关系,反正她总有办法应付的。
夏微澜开始收拾衣物,曦栾冷眼看她:“你还真的打算去看他?”
同想问这个问题的还有雪团,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并不想见到那只讨人厌的鸡。
夏微澜看着这一大一小同款苦逼表情,瞬间笑出声。她忽然想到,如果她和师父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长着和师父一样的脸,一大一小,肯定更加好玩。
她上去搂着曦栾,轻轻贴近他的耳朵。
雪团已经自发捂着眼睛,转身跑出门了。
曦栾有所准备,心想无论夏微澜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答应她去看那只妖艳贱鸡了。
明明前几天才从那儿回来!
夏微澜踮起脚尖:“师父,等去看完咕咕鸡回来,我们就生个孩子吧!”
生个孩子?
曦栾眼睛乍亮,其实原本他就想生,可是澜儿一直不提起,这段时间事情多,他也就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