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休闭上嘴。
“喂!你说话啊!”
宁休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跑来京城找你?说起来,师父与你不过数月之缘,又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实是长公主一直恳求师父,待她过世后,庇护于你,才保留了师徒的名分。”
“……”
“长公主突然去世,没有任何话留下来。师父当时就与我说,要来一趟京城,看看你什么情况。可是那个时候,师父自己身体也不大好了,没能成行……”他看着杨殊,面无表情的俊颜,难得透出几分柔和,“倒叫你受苦了。”
杨殊扭开头,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半天才挤出一句:“现在说有什么用?”
宁休淡淡笑了笑:“现在师父也去了,他去世前就惦记着你,所以我来了。既然你疑心长公主的死因,我帮你查就是。以后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自家师兄弟,没什么不好说的。”
宁休并不是个表现得很温情的人,此刻却处处顺着他。杨殊不禁心有所动……
“等下!”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还没跟我说,祖母要把我送过去是什么意思?”
差点被他的柔情攻势打倒,绕过话题了!
第224章 江湖
所以说,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这样不依不饶的,宁休只得回答:“长公主说,你不适合京城……”
“呸!”杨殊毫不客气,“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就不适合了?像你们一样浪迹江湖,那种苦日子我才过不惯!”
“可你性子太野……”
杨殊冷笑:“我哪里野了?现在不是混得好好的,哪里野了?”
宁休再次闭嘴。
“说啊!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凭什么要把我送过去当道士吃苦?”
“你可以不出家的,师兄就没有出家。”
“这是重点吗?”杨殊差点跳起来。
可是这回,不管他怎么生气,宁休就是不答。
杨殊气得够呛:“……滚滚滚!没见过送上门当师兄的。我不需要你帮,你也不用替我查了!”
宁休想了想,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有事就用这个传讯给我。”
他留下了一枚短笛,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杨殊更生气了。什么人啊,说滚还真滚了!
可他又拉不下脸留宁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去了。
明微慢吞吞喝完一盏茶,说:“你这是恃宠而骄啊!”
“喂!”
明微摆手:“你别把气撒到我身上,我可不是你师兄,任你撒气不发火的。”
杨殊更气了,偏偏他这气又没处发,梗了半天,终于道:“你会不会说话?这时候不应该安慰我吗?”
明微眨了下眼:“哦。”
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气了,乖。”
“……”
“懒得跟你说!”他面颊发红,拔腿往外走,一不小心,脑袋撞在了门框上。
明微忍不住笑。
听到笑声,杨殊更恼,哼了声,气呼呼地走了。
见他身影消失,明微收了笑,看着桌上的残茶。
宁休的反应有点奇怪,他肯定没有说全部的实话。杨殊生于侯府,娇养着长大,离开京城,对他来说才辛苦。没有环绕的仆从侍婢,没有锦衣玉食,叫他像个江湖人一样生活,太难想象了。
长公主为什么要送他离开?京城到底有什么危险,让她觉得杨殊在外面更好?还有,她怎么会死得那么突然,又留下那样的遗言?
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梆子敲响,已经四更了。
明微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休息。
桥洞尸骨之案告一段落,而玄非以她没有想过的方式出现,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玄都观的问题了……
……
时隔半个月,纪小五看到自家大门,差点哭出来。
“我的娘诶,终于活着回来了!哎哟!”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却是纪大老爷从门里出来了。
“出去游个学,就要死要活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纪小五捂着脑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爹啊,你儿子真的差点要死要活,你知不知道?
“小叔!”珠儿扑出来。
纪小五感动得眼泪汪汪,心想还是珠儿好……
“你是不是被先生打回家了?”
“……”谁家小孩,有没有人管的!
明微走过去,抱起珠儿:“小叔正伤心呢,咱们别嘲笑他。”
“哦……”
吃过晚饭,两人到隔壁院子的屋顶说话。
“你说教我玄术的,说话算话?”
“当然。”明微指着院子里的多福,“我已经跟多福说过了,你想学什么就教什么。”
纪小五不开心:“你有没有点诚意?亲自教一下会死吗?”
“你别瞧不起多福好不好?”
“我没瞧不起多福,是你瞧不起我!”
明微觉得这个对话有点没营养,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
“什么重要的事?”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是纪小五了。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切!”纪小五扭开头。
明微笑眯眯地看着他:“表哥,所谓江湖,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感觉如何?”
纪小五撇撇嘴:“少来!我整个就是去唱大戏的!江湖?江湖在哪里?”
“丐帮啊!”明微道,“你不能否认丐帮是江湖的一部分吧?”
“话是这么说,可……”纪小五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看过那么多的话本,里面有写他们行走江湖的钱从哪里来的吗?”
纪小五抓抓头,想不起来了。
“都没写对不对?因为那是美化过的。人活着要吃饭,要穿衣,要有生理和心理需求,这些都是要钱的。下乘的像京城丐帮这样,什么龌龊事都干。好一点的,无非跟洛城丐帮差不多,虽说不干这种丧良心的事,但是赌场青楼,这些生意游走在黑白之间,一小心就会过界。”
纪小五低声说:“我想当神仙的……”
明微轻笑:“所谓神仙,无非就是会玄术的江湖人,道理是一样的。你现在还没有见过玄门中人,见了就会知道,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纪小五斜眼看她:“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那你为什么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混迹江湖?”
“我也是没办法啊!”明微摊了摊手,“天选之人,偏偏我是命师,我不担谁担呢?”
“呸!”纪小五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
明微笑了出来。
笑完了,她说:“好了,我要练功了。”
纪小五眼睛一亮:“教我!”
明微想了想:“也行,你先背熟这段口诀……”
……
纪家庭院里,董氏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着隔壁屋顶的纪小五和明微:“表妹和小五感情很好啊!”
纪凌瞧过去一眼,纳闷:“他们俩居然谈得来?表妹到现在都没说退婚,真是好奇怪!”
刚说完,被董氏拍了下:“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巴不得弟弟被嫌弃?”
纪凌辩解:“不是,你不知道表妹她……哎呀,总之,她比小五厉害太多了,这样不般配!”
“有什么不般配的?”董氏不以为然,“表妹心智成熟,那也是身世的缘故。其实他们俩性格挺相似的。你看咱家这么多人,谁把小五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当真?只有表妹和他说得来。”
纪凌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
所以,还是可以期待一下表妹留下来?
第225章 婚事
杨殊进宫的时候,刚刚散了朝。
众多朝臣往宫门走,只他逆着人流。
为官多年的老臣,多半识得明成公主,见到他,少不得停下来打个招呼。
首相吕骞特意停下抬舆——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皇帝体恤,特赐乘抬舆。
“三公子这是去见圣上?”
对这位年过七十的老臣,杨殊还是很恭敬的。他躬身行过礼,答道:“是。”
吕骞笑道:“今日早朝,蒋文峰奏报,京城丐帮已被你们连根拔起。此事做得好啊!早年本相做京兆尹的时候,也清理过丐帮,奈何他们狡兔三窟,没过几年又死灰复燃。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冲劲,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比下去了。”
杨殊回道:“吕相过奖了。打击丐帮,非一日一时之功。现下虽然已经清理了贼窟,但要杜绝后患,还要蒋大人费心费力。”
听他这么说,吕骞笑得更加和善:“三公子说的有理。”
两人只短短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一个出宫办公,一个入宫面圣。
这在别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事。谁不知道吕骞早年落魄的时候,曾经得过明成公主的帮助?对其后辈多加照应,本是人之常情,何况只是碰面说句话而已。
可在太子姜盛看来,就有些碍眼了。
文渊低声道:“吕相对他,可真是另眼相看。”
姜盛不大自在,口中却道:“毕竟有姑母的情面在。”
文渊又说了一句:“他对殿下可没有这么和善。”
姜盛没说什么,大步前行。
吕骞是首相,向来持身以正。不管别人对他这个太子怎么巴结,他都是公事公办,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姜盛之前觉得这样很好。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吕骞不结党不偏向,就是最好的态度。
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越来越别扭。
他是不结党不偏向,可他对那个小子,好得没话说。父皇一提起来,总要说好话。
那小子是没有皇子名分,可如果有一天……
姜盛越想越不开心。
偏偏文渊又说了一句:“四妹妹好像惊吓到了,这几天总是睡不安稳。三妹妹心疼得不行,想去玄都观给她求个护身符。殿下,您最近心神不宁,要不一起去?”
姜盛突然顿住。
文渊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脸上不好看,琢磨着是不是缓和一下。
哪知姜盛又笑了:“好啊!”
才接回来,就想把人推给他,真是够着急的。
文家这些年帮他不少,又是自己的舅舅家。他原本想着,纳个表妹安他们的心也好,谁知道他们竟然这样欺瞒他。
失踪半个来月,也不知道清白还在不在,竟还想推给他。现在是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曾经被丐帮掳走半个月的皇后,他还要不要脸了?
该叫他们死心了。
……
皇帝很快见了杨殊,听他禀完桥洞尸骨一案,笑着点头:“蒋卿奏报,你出了不少力,这些日子辛苦了吧?”
杨殊低头回道:“臣只是协理,算不上辛苦。”
“情报都由你一手负责,你所做的事情,不比蒋卿少啊!”皇帝笑眯眯,“你立了功,说说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杨殊迟疑片刻,回道:“臣一时想不到,能不能先存着?”
皇帝哈哈一笑:“行,就先存着。”
杨殊看他心情甚好,琢磨了一下,开口:“陛下,情报一事,是另一人的功劳,臣想给他求个赏。”
“你说的是纪维?”皇帝弹了弹奏章。
“是。”杨殊道,“他无官无职,只是因为义愤,甘冒此险。”
皇帝笑道:“这事需要朕亲自开口吗?皇城司金牌之下,你尽可处置。”
杨殊有点尴尬,说道:“他不愿意来皇城司。”
“哦?”皇帝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说他是纪家的子孙,其父兄应该希望他谋个正经出身吧?”
“是。”
“这容易,朕封他一个散官就是。”
说完正事,皇帝又道:“好了,朕这里没事了,去看看你姨母吧,她有事与你说。”
杨殊答应一声,恭敬告退。
崔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见他出来,笑眯眯迎上来,领着他去千秋宫。
裴贵妃仍然在玲玎阁,却没有作画,而是与宫人商议着酿梅酒的事。
看到他过来,笑着招手:“你又好久没来了,大了就不喜欢姨母了是不是?”
杨殊行了礼,轻声道:“近日事忙,现下才告一段落。”
“姨母都听说了。”裴贵妃叹着气说,“那些被拐卖的女子幼童,真是命运悲惨。还好你们破了案,日后他们不会再受苦了。”
杨殊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陛下说,您有事找我?”
“哦。”裴贵妃想起正事,向宫人招招手,“姨母替你留心很久了,快来看看,这些怎么样?”
杨殊就见,那些宫人抱来一卷卷画轴,在他面前摊开,画上是形貌各异的妙龄女子。
他的脸色变得有点僵硬。
这不是第一回了。他出孝的时候,裴贵妃就来了这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