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明相爷一世英明,没想到其后人却……可惜可叹。
  不过,她也是明相爷的后人,这份机智,也算不堕先祖威名。
  “七小姐请起。”蒋文峰道,“不知你所告是何凶案?若是属实,本官定然要查清真相,还其公道。”
  明微顺势起身,禀道:“回大人,就在一个多月前,小女在自家园子里撞了鬼,惊吓过度而卧病在床。就在卧病期间,小女几乎日日梦见一个冤魂在号哭,说是身死于此,不得善终,无法转世……”
  二老爷听到这里,猛然从尴尬中惊醒过来。
  园子!
  撞鬼!
  冤魂!
  是那个……
  “不成!”他脱口而出。
  明微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二伯怎么了?难道二伯知道这个冤魂的来历?死在我们园子里的是什么人?先前您也不说,吓得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办,想着要是冤魂的话,蒋大人应该会管的……”
  这……当然不能承认!
  二老爷扯了扯尴尬的面皮,笑得极为勉强:“我怎么会知道你做的梦。你们园子里也没死过什么人,怕是你魇着了!为了这么个无来由的梦,诉到蒋大人面前,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可是,”明微慢腾腾道,“侄女后来去那里翻过土,嗅到了很怪的臭味,有点像东西腐烂……”
  “你又胡说了!你一个深闺小姐,哪知道腐尸是什么味道?怕是自己想多了!”二老爷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前阵子你们园子里不是找到了许多死老鼠吗?说不定就是那个。”
  “二伯说的是。”明微向他看过去,语气带了几分天真,“可是侄女听说,人命关天。如果真是我搞错了,也不过白跑一趟,倘若真的有冤魂在我们明家,对我们家族运势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呢!母亲已经去了,侄女别无亲人,自是盼着家族长久兴盛的。蒋大人,您说是不是?”
  蒋文峰含笑:“人关命天,确实如此。”
  自己的看法得到认同,明微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那就请蒋大人派人到我们园子里挖一挖吧?想到那里可能有个冤魂,小女就寝食难安。这两日想起来,总觉得母亲之所以想不开,说不定就是园子里阴气太盛的缘故。若是我早些说出来就好了。”
  她低下头,抬袖拭泪。
  看到这一幕,谁不心生怜惜。
  这明七小姐真是可怜。早年丧父,现下又丧了母,连个亲生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而且家中对她还……瞧瞧方才明二老爷,侄女还什么都没说,就先责备了一通,怀疑人家要告宗亲。恐怕她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当然,这么想的人里,到底有多少人因为容貌之故而大发善心,就不得而知了。
  “七小姐说的有理。”蒋文峰温言道,“事关人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真的有人在贵府杀人埋尸,将来揭出来,对你们名声也有影响。”
  他看向祈东郡王:“王爷,您说呢?”
  祈东郡王面露难色:“蒋大人说的有理。只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到别人家动土,不大好吧?而且明家有丧,未免惊扰亡灵。不如,稍等两日,待丧事过了,叫明家自家来挖,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60章 寻尸
  阿绾扯了杨殊,悄悄与他说话:“这里面有问题。”
  杨殊笑了笑,看向祈东郡王的目光意味深长。
  明家死个人而已,祈东郡王为何要帮他们拖延时间?
  等丧事办完,还叫明家自己来挖,真有问题也变成没问题了。
  祈东郡王到底是出于爱护之心,帮他们一把,还是他也知道这件事?
  皇城司的情报里,明家和郡王府可是很亲近的呢!
  想到这,杨殊皱了皱眉。
  杀人埋尸。
  与明家有关。
  祈东郡王或许知情。
  等等,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巧合……
  阿绾瞧他嘴唇抿紧,便小声问:“怎么了?”
  杨殊摇了摇头,看向蒋文峰。
  绝对不能让他们混过去,说不定误打误撞,他们千辛万苦要突破的点就在这里!
  蒋文峰当然不会让他们混过去。
  出于断案多年的直觉,他一听就觉得里头有问题。
  拖延时间,让案犯有机会毁去证据,他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即道:“郡王太拘泥了。方才七小姐说了,三夫人教她,为人做事,以心为要,可见三夫人并不在乎这些表相。倘若这里头真的有冤屈,七小姐为之伸了冤,倒是做了一项大功德,您说是不是?”
  “可是,到别人家里动土,不是太无礼了吗?”祈东郡王还想反对。
  蒋文峰语气淡淡:“人命在前,何必在乎这些小节?来人!”
  “在!”听得喝声,雷鸿从外头排众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蒋文峰道:“随七小姐去园子里看看,是否有埋尸。”
  “是!”
  没想到蒋文峰说挖就挖。他来东宁这些天,哪怕审案开堂,都是温和细心的,不料此刻这般雷厉风行。
  “不行!”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蒋文峰侧身看过去。
  “明二老爷,你反对?”
  二老爷强自镇定,笑道:“蒋大人,虽然您说的有理,可今天毕竟是我们明家办丧事的日子,若是再在园中挖出尸首,岂不是太不吉了?大人且容我们将丧事办完……”
  “既有人命,岂容拖延?”蒋文峰打断他的话,吩咐雷鸿,“去吧!”
  “是!”
  明微瞧了蒋文峰一眼,暗自点头。
  这位蒋大人,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名臣。平日温和待人,到关键时候,绝不含糊。
  雷鸿转过身,向明微一抱拳:“七小姐,还请带路。”
  二老爷眼见不可阻拦,急得向祈东郡王使眼色。
  哪知祈东郡王看都不看。
  蒋文峰带来的七八个护卫,已在堂外候命。
  这些护卫都是奉圣命而来,个个都是有品阶的高手,有他们在,谁敢阻拦?
  王府倒是也有护卫,但郡王岂敢与他们为敌?
  若敢,那就是违抗圣命!
  皇族宗亲,与皇位上那个血缘越近,就越要小心。
  他们风光是有的,富贵也是有的,但只要露出一点不驯,马上就会招来大祸,被毫不留情干掉。
  祈东郡王的父亲就是这么被干掉的……
  明微向众人施了一礼,便步出灵堂:“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她走在最前,几名护卫紧随其后。
  蒋文峰不紧不慢地带着书吏跟上去。
  祈东郡王自然也要去。
  官位最高和爵位最高的动了,剩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岂能不动?
  于是,一行人又呼啦啦地往余芳园行去。
  猛然看到这么多外男,惊得后院的仆妇不知所措。
  明微目不斜视,直接领着人到了柳树那边。
  “就是这棵树。”
  雷鸿便要带人去挖。
  “且慢!”
  “等等!”
  明微喊出声,发现蒋文峰也出言制止了。
  她便转回头,等他的下文。
  蒋文峰摸出一枚玉佩,交给雷鸿:“挂到树上,你们再动土。”
  又问:“七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明微摇了摇头:“没有,大人做主吧。”
  蒋文峰点点头:“挖吧。”
  雷鸿将玉佩挂到树上,又找明家的下仆要了铁锹,往土里一插,用力一掀,便挖了一大堆土出来。
  护卫们一声不吭地挖着土,明微则看着那枚玉佩。
  这位蒋大人,比她想象的神秘啊!
  那日便见到他身上有灵相伴,今日又拿出了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一件法器。
  当初刘娘子驱邪,取出来的七枚铜钱,就是法器。
  此等物品,被玄士带在身边,日日以法力浸润,便也带了驱邪之力。
  刘娘子那个威力一般,大约是铜钱的原主人并没有下功夫盘磨。
  蒋文峰拿出来的这块玉佩,可就厉害了。
  明微一看上面的法力,便按下自己动手的心。
  这位蒋大人,到底什么来历?有灵就算了,居然还有法器。
  可看他身上并不带法力,并非玄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位护卫挖得很快,不一会儿,树下便出现了一个两尺深的大坑。
  明微留神二老爷的反应。
  初时,他很紧张的样子,频频望向祈东郡王。
  大概是祈东郡王一直没给他回应,又没法阻止蒋文峰,最后一横心,放弃了。
  又往下挖了一尺,土的颜色有了变化。
  雷鸿一喜,与护卫们加快速度。
  终于,铁锹好像碰到了什么。
  “大人!”雷鸿叫道,“您来看!”
  蒋文峰上前几步,看到雷鸿拨开泥土,露出一截指骨。
  人指骨!
  “挖出来!”他沉声道。
  “居然真有尸体!”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在场诸多官员,纷纷伸长脖子,往坑里看。看完了,又去看二老爷。
  到了这个时候,二老爷只能死撑了,神情装得很淡定,和众人一样,微露惊讶。
  “公子,您说这尸体是什么来历?”阿绾小声问。
  杨殊笑笑:“这我怎知?”
  口中这么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坑中隐隐约约的白骨。
  都化成白骨了,是几年前埋的吗?会不会是……十年前?
  阿绾继续道:“明家这宅子建了几十年了吧?那肯定跟明家有关了。难道是谁打死了奴仆?要是这样的话,这案子没什么可审的啊!明家罚了钱就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杨殊心道,肯定不是奴仆。是的话,明家二老爷怎么会这么紧张?
  如果真如他猜测,那个困扰他们多日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第61章 会面
  尸体起了出来。
  好好的吊唁,变成了查案。
  蒋文峰向明家借了间屋子,暂时将尸骨挪了过去,又请了明微去问话。
  此案是她告发,这般做法,谁也挑不出错来。
  见她堂堂正正向自己请示,二老爷只能咽下苦水,点头同意。
  祈东郡王那边,很快派人来告辞。
  二老爷没法子,只得领着全家,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
  同来吊唁的一干官员,也都好言好语地一一送走。
  生怕他们将今日的事添油加醋说出去,还每个人都暗中送了一份厚礼。
  当然,想要这些官员完全不提,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送了礼好歹叫他们口下留情一些……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二老爷脑袋都快炸了。
  偏偏二夫人又来问:“老爷,蒋大人那头要怎么办?”
  二老爷没好气:“要吃给吃要喝给喝,不然还能怎么办?”
  二夫人神情淡淡:“老爷这是生的什么气?你们做下事情的时候,没想过今时今日吗?”
  这话听得二老爷一怔,狐疑地看着她:“你知道什么事?”
  “我能知道什么事?”二夫人自嘲,“你做事,什么时候问过我?”
  “那你怎知这事与我们有关?”
  二夫人语气刻薄:“不是你们兄弟做下的,还会是哪个?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做事的时候不说一句,出事了倒叫我们来填漏子。若有一日我们这些人下地狱,也都是因你们之故!”
  二老爷不耐烦:“难道我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
  “老爷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二夫人冷笑,“我们是不能吃还是不能穿?明明是你们这些男人心太大,想要荣华富贵、大好前程,反怪到我们这些妇孺身上。”
  这一日处处受挫,二老爷心里也积了一肚子火,偏偏二夫人还来说这些话,他的怒火也克制不住了:“你就只知道吃啊穿的!三哥儿眼看就要下场了,你就不想他有个好前程?六哥儿眼看大了,你想叫他与我们一样,一辈子留在东宁吗?”
  “老爷就别骗自己了。”二夫人不为所动,“三儿能不能考中,看他自己的本事。本事不济,便给他买个官,让他自己折腾去。六儿读书向来散漫,能考中秀才就不错了,将来在家当个老爷也没什么不好。你要真为了孩子想,当初就不会叫大姐儿吃那样的亏!”
  说到这里,二夫人眼里有了泪花。
  又来了,又来了!
  二老爷不但不觉得愧疚,反倒更厌烦。
  任何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提,哪怕一开始是自己的错,说久了也会把那点愧意全都消磨干净。
  “大姐儿的事,是我愿意的吗?”二老爷不耐烦,“与你说过多少遍了?那样对大姐儿最好!总不能把事情闹出来吧?那样她连远嫁都不能了!”
  二夫人眼睛发红:“谁说远嫁的事?女儿吃了那样的亏,你这个当爹的,一点讨回公道的想法都没有,你配为人父吗?”
  二老爷一肚子火,恨不得与二夫人大吵一架。
  偏在这时,有仆妇来请示二夫人,二老爷只得收住火气,说道:“那边你吩咐人好生伺候着,不管要什么都给。那是巡按御史,我们得罪不起。”
  然后便走了。
  二夫人漠然看着他走远,心里冷笑一声。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
  又是那个古古怪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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