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明微坐在后面,最后才轮到她。
  明微拂了拂琴弦,弹奏起来。
  初时,她的指法有些生疏,但对这曲子极熟,弹奏如行云流水,转音十分圆融,很快一曲终了。
  宁先生看着她,却没有评判。
  他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屋里的少女都面露不安,才开口:“这是你第一次来上乐理课。”
  明微低头行礼:“是,先生。”
  “你识得此曲?”
  明微含笑:“早年听人弹奏过。”
  此话一出,琴室里的女学生们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嗯?有什么不对吗?
  宁先生盯得她更紧,口中吐出的字毫无温度:“如果你上一堂课有来,就该知道,此曲乃我所创。”
  明微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宁先生袖着双手,缓缓走到她身侧:“说吧,你怎么会弹?”
  明微想了想:“也许,学生所听到的,就是先生弹奏的呢?”
  宁先生神情更冷:“我二十出师,行遍四方,直到年前才入京城。”
  明微马上道:“学生也是才入京城,先前一直居于东宁,说不定与先生碰过面。”
  “我不曾去过东宁。”
  “……”好了,编不下去了。
  宁先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居高临下,垂目而视,一定要个答案。
  眼看屋里这些少女好奇起来了,她只得道:“学生……记忆过人,凡听别人弹过的乐曲,很快就能学会。方才听了这么多遍,复弹出来并不是难事。”
  “为何先前不说?”
  明微道:“学生新来,不想出风头。”
  宁先生又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收回目光,回去了。
  明微松了口气,不免好笑。
  她说实话,没人相信,说的假话,倒是信了。
  宁先生低头弹了几个调,刚要说话,就见方才这女学生开口了:“先生,您还没有评判过学生的琴技。”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你之琴技,何须我来评判。”
  这话听得女学生们又惊又疑。
  什么意思?是说她弹得很好,不用教了吗?
  宁先生已经不理会这个问题了。
  下了课,明微收好琴,出了琴室。
  魏晓安追上来:“你真厉害,宁先生很少夸人的!”
  明微奇道:“先生夸我了吗?”
  “当然,都说不用评判了,就是你弹得很好,不用再教的意思啊!何况,我也听得出你弹得很好。”
  明微有自知之明。她在乐理上天赋不算很高,只是常年累月的,技艺还过得去。
  但她对宁先生很好奇,魏晓安凑上来,正好向她打探打探。
  魏晓安极是热情:“你说宁先生啊?他叫宁休,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年前来到京城,在折桂楼一曲成名,然后就被博陵侯府请去了。没多久,就来书院授课了。”
  明微若有所思。博陵侯府?那杨殊知道吗?
  两人回了书斋,收拾东西准备下学。
  出去时,正好孙蔚回来。看到明微,她垂下头去。
  擦肩而过时,明微听到了她细如蚊呐的声音:“谢谢。”
  明微淡淡一笑,孙蔚身上有一丝她的法力,这是用过柳哨了。
第183章 七夕
  明微在书院的生涯,似乎进入了正常的轨道。
  借由魏晓安,她识得了几个同窗。而孙蔚的情况也在慢慢地好转,偶尔也会跟她说几句话了。
  奇怪的是,文氏姐妹明明厌憎她到了极点,却没来找麻烦。
  明微不认为,她们是被吓住了。要真被吓住,怎么会屡屡用阴沉的目光看她?大概还在找机会吧?
  时节就这样进入了七月。
  七月七,鹊桥会。
  如今天下承平,云京更是繁荣富庶。一个小小的七夕节,各商家竟也争先恐后挂出彩灯来,弄得热闹无比。
  纪大夫人喜滋滋地备了瓜果、针线、小盒等物,与董氏说:“自从三妹四妹出嫁,家里好久没过七夕了。”
  董氏笑眯眯:“再过几年,珠儿也能过了。”
  珠儿还小,穿针引线自是做不来。但她爱学样,见明微和多福拜织女,也跟着拜。然后瞪着果盆上的瓜果,连声问:“娘,什么时候能吃?珠儿想吃了。”
  董氏摸摸她的头:“等喜蛛结网就能吃了。”
  “那喜蛛什么时候结网?”
  “这个要问你小叔。”
  纪小五认命地从竹床爬起来:“行了行了,我去抓。”
  多福连忙拿了个小盒递过来:“五公子,抓一只给小姐。”
  纪小五撇撇嘴,勉为其难接过来,心里却想,就她那样子,哪怕盒子结满了网,针线也好不了。
  不多时,纪小五抓了两只喜蛛回来,一只放在盒子里,给明微应巧,另一只用来作弊,假装它自行爬到了果盆里,于是一家人愉快地分食瓜果。
  吃到一半,下仆来报,说有人找表小姐,却是魏晓安等人想请明微出去玩。
  明微不是很想出去,纪大夫人却很高兴:“小姑娘就该跟小姑娘一起玩,去吧去吧!”又叫纪小五,“陪你表妹一起去,晚上人多,可要顾好了。”
  有理由出门,纪小五也很高兴:“知道了,保证表妹全须全尾地回来。”
  纪小五陪着她们走到巷口,正好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也来了。
  他们都是高官之后,里头还真有几个与明微这边的小姑娘认识,还带着拐弯抹角的亲戚。
  于是两拨人会合成一拨,热热闹闹去游街了。
  魏晓安说:“我们去长乐池,那边好热闹的!”
  纪小五这边的公子哥笑得合不拢嘴,背后偷偷挤眉弄眼。
  明微耳力好,听到他们交头接耳,说长乐池今晚有花魁会。
  长乐池是个大湖,湖上常年游弋着许多画舫,里头丝竹阵阵,美人无数。
  而水边座落着许多大酒楼,那些富商才子就坐在楼里,兴致来时,推开沿湖的窗户,叫住路过的画舫,点上一支歌舞。
  若是歌舞够好,便会有无数的赏钱从酒楼的窗户里扔出来。由此催生了一个职业:水里捞钱的。
  他们一行人随着人流慢慢逛过去,到达长乐池时,正好看到一艘巨大的画舫在湖中央停下了。
  无数的彩灯与鲜花,将画舫妆点成一个硕大的舞台。
  花魁会要开始了。
  湖边人挤人,几乎没地站。就有个公子哥说,自己在折桂楼定了位子,可以去那边坐。
  被挤得叫苦不迭的千金小姐们哪会不允?当下带着仆妇,浩浩荡荡进了折桂楼。
  折桂楼的包厢不小,中间隔一座屏风,正好摆得下两桌。佳肴美酒流水般送上来,一边用美食一边观歌舞,极是享受。
  明微不由想起多年后。
  她也曾见过长乐池这般盛会,可惜没过几年,就国破家亡,成了废墟。
  万般不过,历史轮转。
  少年男女们玩得开心,忽听门外脚步纷沓,有人克制不住激动地说道:“那是太子?真的是太子?”
  “当然了,能让承恩侯家的公子那般礼敬,除了太子还有谁?”
  明微目中掠过异色,不多时,便有一群人经过他们,去旁的包厢,其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表哥,折桂楼的荔枝膏可好吃了,别处吃不着的。”
  然后是个温和男声:“表妹说好吃,等会儿就尝尝。”
  明微还没说什么,魏晓安已露见鬼一样的表情:“那是文三的声音吧?”
  其中一位小姐道:“文三在我们面前又高傲又冷漠,居然也会这样……”
  刚才那声音,甜得能腻死人啊!
  另一位露出不屑的表情:“你们方才没听到吗?她表哥是太子吧?在太子面前,与我们怎么一样?”
  其他人点头称是。
  居然就这样碰到了太子?明微在内心感叹,这可真是,老天自有安排。
  她要改变未来的第一步,便是阻止后来的前废帝登位。
  不过,前废帝并不是现今这位太子。
  今上有五位皇子,现在成年的三个。太子是元后所出,既嫡又长,今上登位,便理所当然立为太子。
  二皇子的生母是惠妃,既不受宠,身世也寻常。
  三皇子是宫人所出,更加没有存在感。
  是以,尽管皇后已经薨逝,太子的地位却很稳固。
  谁叫宠冠六宫的裴贵妃无子呢?
  然而,就在几年后,这位太子不知道怎么的,酒后失德,大闹后宫。皇帝一怒之下,将他废了。
  最后登位的是二皇子,也就是前废帝。
  这个二皇子,没登位前是个老实人,登位后才真相毕露。残暴不仁,荒淫无道,因为臣子劝谏了一句,他就直接杖毙。天天在后宫嬉戏,甚至强占文帝的后妃。还想把剩下三个弟弟全都弄死。
  三皇子见机快,赶紧逃回封地。为了自保,他竖起了反旗。
  这时的北齐,兵力仍然强盛,也是前废帝做得太绝,许多文臣武将投了三皇子。
  这场夺位之战很快结束了,三皇子登位成了后来的灵帝。
  前两年,他还像样。没过多久,他也开始荒唐度日。
  这次可没有弟弟来推翻他,大臣们见他比前一个好一点,只能忍了。
  忍着忍着,不知不觉十八年过去,北齐的国势一蹶不振,就这么玩完了。
  历史证明,二皇子和三皇子绝对靠不住。明微便想看看太子如何,如果这个真正的储君可以托付,就把那两个昏君干掉了事!
第184章 水怪
  “铮铮铮——”忽有金戈裂石之声响起,却是花魁会开始了。
  游弋在长乐池的众多花船,全数熄了大灯,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烛火,围绕着大船一圈一圈地漫行。
  远远望去,好像舞台落入星河一般。
  十来个正当韶龄的美貌女子,各持丝竹管弦,在画舫中央的舞台就座。
  云鬓花颜,羽衣翩翩,乐声响起,仿若一场视听大宴。
  原本嘈杂的长乐池忽然安静了,不止酒楼,就连湖畔那些看热闹的,卖小食的,也都静了下来,只有乐声在夜风里回荡。
  直到一曲终了,各处才爆出热烈的喝彩声。
  那些花船重新点亮大灯,往岸边驶来。
  待花船临近,众人纷纷将金银财货、荷包瓜果等物抛掷到船上。少不得有人扔不准,那些捞钱的便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因为喝了两口酒,有些闷热,明微便站在窗边吹风,不想正好听到隔壁有人说话:“杨三公子方才好像没有打赏?这倒是稀奇了,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怎么跟着蒋文峰出去了一趟,就转性了?”
  接着是杨殊的声音,半真半假地回道:“先前被圣上教训了一顿,说我闹得不像话,再这样下去要娶不着媳妇了。为了不打光棍,可不得收敛着些?”
  听他这么说,众人哈哈笑出声,却听太子说道:“这样想就对了。偶尔出来松快无妨,万万不可沉迷。”
  杨殊含笑回道:“殿下说的是。”
  明微没想到这巧,他居然也在隔壁。想想许久没见了,便跟魏晓安说了一声,出了包厢。
  她叫住一个送菜的伙计,递去哨子:“麻烦将此物给一位姓杨的公子,就说有人在外面等他。”
  伙计瞅了眼她的面容,艳羡不已,口中说道:“小姐稍等。”
  不多时,包厢里响起哄笑声,杨殊出来了。
  看到明微,他侧身往楼上走:“随我来。”
  明微跟着他又上了两楼,才发现这里不待客,甚至有人把守。
  “这是皇城司的产业?”她想起东宁那座酒楼。
  “嗯。”杨殊领着她进了一间房,与下面的包厢一样的格局,只是没有那些花哨的摆件。
  他推开窗,夜风带着湖面的湿气吹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他把哨子递回来。
  明微收起哨子,说道:“正好与几个同窗出来玩,就在你隔壁。”
  “……”杨殊道,“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有急事的话,来找你的就是暗卫,而不是我自己。”她哪里知道他的行踪。
  “若是无事,就算碰到了,你也不会特意把我叫出来,应该还是有话要说吧?”
  明微看着他。
  “干什么?”杨殊莫名其妙。
  “这话应该我问你,从我入学,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杨殊更加不自在,又装作若无其事:“我为何要去找你?你是我什么人?”
  明微原本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蹙眉想了想,忽然笑了:“你该不会……”
  杨殊飞快地截断她的话:“有话赶紧说,我还得回去。要是被人看到我们在一处,你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这是心虚了啊!
  明微感觉有点新奇,瞅着他看,一直看得他脸色泛红,才道:“你叫人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效果不错,这些天我功力大进,便是遇袭,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杨殊板着脸点点头:“说完了?那我回去了。”
  “哎!”
  刚拉了下他的衣袖,就被火速甩开。
  明微越发肯定,他真的有事。
  不会真是她猜的那样吧?
  “这么急干什么?我还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
  明微原本有许多事要问。
  其一,她来了京城,自然要问一问玄都观的事。原有的历史走向,玄都观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按她原有的计划,应该从玄都观入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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