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小鬼,恐怕也想搞什么花招了。
郭温饱眼睛一瞪,几大步走过去,大手揪住郭顺轩耳朵,羞的郭顺轩脖子红到脸蛋。
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念着堂屋里头,还有辈分比他小的郭泽强,邻家妹妹安小暖。
郭顺轩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爸,你先松手……有事回家再训我。”
郭温饱力道更大了。
眼睛瞪得之冒火,一回家没瞧见这臭小子,就知道躲到这了。刚好路上撞见亲弟郭平安,跟他一路念叨,郭平安性子稳重,除了极少几声搭腔,一路都是他在扯嗓子。
即使这样,郭温饱满肚子的火气,还是无法宣泄!
起早贪黑赚来的钱,好不容易买了一块上海牌石英表,媳妇也没舍得戴几回。不是内贼,咋就能偏偏丢了那玩意?
郭平安却是知道亲哥的性子。在郭温饱即将发火前夕,郭平安上去劝架,帮着扯掉揪耳朵的大手。
郭顺轩红着脸,满腹幽怨,眼眶发红泪水打转,低着头躲在三叔背后。
郭顺轩觉得这场面太丢人了!
一方面是因为耳朵被拧疼了,更多的却是因为恼羞成怒,憋出了满肚子委屈。
“等回去再训斥吧。别把小暖吓坏了。”郭平安顺道夹了根烟送过去,帮着点火。
郭温饱好这一口,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喷吐间,眼睛淡漠的扫过去,安小暖坐在八仙桌边上,屋外月光打不到的死角。
凭着直觉,郭温饱觉得小丫头真吓坏了。
“呵呵。”郭温饱叼着烟沉声笑了两声。
“你这未过门的儿媳妇跟儿子感情好啊。怪不得泽强比我家臭小子懂事!我看明天让他|妈也给他寻一门,断了他那不安分的心思,不肯好好读书,干脆就早点回队里赚工分,省的成天游手好闲。”
郭顺轩一侧头,就瞧见郭泽强给他使眼色。
这下,郭顺轩更头疼了。
这时候可带不走他老爸了。
在家里,他老爸比他老妈还能啰嗦。大老爷们,成天跟怨妇似得。更别提眼下,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扯着三叔聊得乐乎。
他哪敢?
郭顺轩心思一转,估计他爸在这能聊半个小时……
他悄悄挪着脚步,走到了郭泽强边上。
“去哪?”
一声呵斥猛地响起。
郭顺轩就像老鼠遇到猫,胆战心惊的止住所有动作。
眼看着郭温饱又要冲过来教训人。一条手臂伸出,将郭温饱生生拦截。
“给孩子一点面子。”
“这臭小子光知道败家,再不管教,以后一家子产业都让他败光了!”
郭温饱嘴上骂人,脚下倒也停住了。
郭顺轩虚惊了一场,一下忘了刚刚要跟郭泽强说什么了。努力回想,也始终记不起,索性罚站在原地不动了。
没开灯,月光从门外透进来。
郭温饱扯着郭平安站在门边,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绕来绕去也就那几个意思,家里上海牌石英表被偷了,操场那会郭顺轩说要去当学徒学武功、学唱戏,这年头学武能当饭吃?
学唱戏?
郭温饱说的更狠了:郭顺轩那公鸭嗓音,没跑调就算够好了,还想学唱戏?他自家儿子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就算学十年都是不成材的废物。
郭顺轩气的够呛,整张脸阴沉的可怕。
这父子两又都是倔脾气。
郭平安一瞧,也只好委婉提出留郭顺轩在家里过夜,帮着打听石英表的下落,免得父子回去扭打一块,招人笑话不说,还伤了父子情。
好说歹说了一阵,才算把郭温饱劝走了。
再回到堂屋,三个孩子都拘谨的站了起来,在郭平安看来,个个脸上刻着几个大字“我有话说”。
咔哒。
拉了绳子,堂屋灯泡亮了起来。
郭平安走过去,提了暖水壶倒了一茶缸白开水。
“有啥就说吧。”背对着几个人道。
郭泽强直觉希望渺茫。
“爸,你跟二叔想法是一样的吗?”郭泽强道,“都不同意轩哥去学门手艺?”
被挡了炮灰的郭顺轩干瞪着眼。
他能咋办?
还指望着三叔答应泽强,也顺道跟着求一回,指定三叔心软帮着求情。这泽强一开口,就直接卖了他,提醒三叔他老爸绝对不同意。
郭平安端着茶缸,仰脖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
喝饱了,这才出声道:
“学啥手艺?你们这岁数就该好好读书,有闲空就帮家里多赚工分。旁的也别瞎琢磨浪费时间。”
郭泽强沉默。
郭平安好笑的看着自家儿子,肯定他有什么话要开口。
放下茶缸。
开了抽屉取出旱烟杆,一屁股坐到条凳上,笑得眼纹都显露出,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咋的?你也想去学这门手艺?”
郭泽强低着头,闷声不语。
他已经知道父亲这意思了,没多大可能。
047 拜师学艺(四)
外面一阵风刮过,雨哗哗落下。
干燥土壤被打湿的沉闷味道吹进堂屋。
郭平安也不点破。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子都挨不过,以后也不用去当兵,直接种田得了。
“去,还不把小暖送回家。”
郭泽强收敛了落寞神情,应了一声,找了一把伞在门边打着,雨声敲打的滴答响。
安小暖跟上。
黑夜很快将两个小人儿藏起,消失在视线死角。
郭平安敲了敲旱烟杆,闪出丁点的火星。
眼睛斜睨着,瞥了眼郭顺轩。
“今天又跟泽强去打篮球了?”
低头发呆的人,这才回过神,手无意识的按着篮球,有些滑的摸不住,郭顺轩这才惊觉自己手心出了冷汗。
上一秒关于巷子跟安小萍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鬼使神差又答应帮着偷家里东西给她。
坦白吧?
肯定要传出什么疯言疯语,实在他老爸那张嘴,一点吃亏的事都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更何况家里出了吃里扒外的家贼,他老爸说起来更不会心软。
这种事在他老爸看来,理亏的是安小萍。为什么不说?说了他儿子才会变聪明,不被外面的人骗光家产。
不坦白吧?
那个会算命的老头又忽悠了一卦,让本就起疑心的郭温饱更是坚信出了家贼。
不承认都不行……
念头一闪,郭顺轩才记起刚刚三叔像是问了什么。
下巴一抬。
瞄见那双睿智深邃的眼睛,细细的纹路惬意的眯着,悠闲地喷吐着烟雾,还翘着二郎腿。浑身散出的刚正气魄,压得矮凳上郭顺轩喘不过气。
“恩。跟泽强去打篮球了。”
晚来的答复,却没有让气氛产生多少变化。
郭平安盯着郭顺轩。
“你跟三叔说一句,东西哪去了?”
眼神不严厉,语气也平常,就像平常随性的一句,你吃饭了?
偏偏郭顺轩心虚,一听就觉得脑门发蒙,嘴唇蠕动半天,就是找不到一句应付的话。
滴咚——
雨水敲击着伞面。
郭泽强牵着安小暖的手,怕她滑倒。
“泽强哥,你刚刚让我不说话,是想明天去找郭婶求情吗?”
郭泽强唇角溢了笑意。
幸好这小丫头了解他,要不局面闹僵了,就不好扭转了。
“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郭泽强松了手,让安小暖躲进安家堂屋。
“好好休息。”嘱咐了一句,便撑着伞离开。
安小暖一回头,就瞅见安小萍。
堂屋里没开灯,雨天又没有月光,乍一看一道黑影,安小暖吓了一跳。
“姐?”
奇怪的是,房里静悄悄的,安爸安妈都没有回来。
安小暖疑惑。
“哥也不在家吗?”
“他去睡了。”安小萍道,“姥姥可能不行了,爸妈留在那边帮忙,你要不要跟我一块睡?”
“一个人睡习惯了。”
“晚饭我跟小福都吃了,你自己去盛了吃吧。”安小萍说了一声,走过去将电灯亮起。
饭还剩一人的份量。
桌上还摆着半盘酸菜炒小白菜。
安小暖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碗稠黏的白米粥很快见底。
“姐,事情还没办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安小萍:……
那她等了这么久,岂不是白等了?
“姐,轩哥被他爸揪耳朵训了一番。”安小暖意犹未尽,举筷夹了酸菜吃。
“为什么?”
安小萍停了所有动作,奇怪看安小暖。
郭顺轩被骂了,又关她什么事了?念头一闪,安小萍想起了郭顺轩给她的石英表。
还藏在屋里呢。要是还给郭顺轩,她可不乐意!
“弄丢了一块手表。”
安小暖说了一声,站起身就往自己屋里走,“姐,我去睡了。”
听到身后也传来脚步声跟关门声。
知道是安小萍进屋里了。安小暖靠着门边站了一会,才摸黑朝着床铺走去。
扯了被子盖在身上。
她把郭顺轩被训的事告诉给安小萍,只是不愿意安家人到时候被按上偷窃的罪名。
否则爸妈还不得气炸了?
要么安小萍早点把手表还给人家,要么她把东西藏好,别让人找到。安小暖更希望是前者。
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天亮跟郭泽强在门外碰头。
跟在最后的郭顺轩一脸恹恹的,像是熬了夜,精力都被抽干了。
“轩哥你还好吧?”安小暖回头看他一眼。
郭顺轩摇摇头,“糟糕透了。”
三叔临睡前丢了一句话,三天内没找回,也不拦他老爸报案。
三天……
郭顺轩纠结了一夜,送出去的东西,哪能那么容易要回?
偏偏这事又不能跟人商量,苦了他一整宿!
“小暖,咱别理他。”
郭泽强冷冷丢了一句。
谁让这事,是郭顺轩咎由自取的。
“好。”安小暖答应。
反正也帮不上忙。理了也没用。
郭顺轩抱怨道:“亏我昨天还帮你……”
“一码事归一码事,别混肴了。”郭泽强打断道。
要不是堂兄弟,他都懒得跟郭顺轩搭话,这次的亏活该他受着!
病房内。
杜春华坐着犯瞌睡。病床上半躺的郭宝强,盯着前方的空气愣神。
另外两张病床响起交谈声。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三人走进病房,郭宝强的目光就落在安小暖身上。
“我再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郭宝强弯唇笑道。
这应该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因为时间近了,堆积在心间快要腐朽的情绪,终于划开了一处宣泄口,让阳光照耀进来。
他的阳光,就是看那些人过得不痛快。只有那些人不痛快了,郭宝强才能感到快乐。
细碎的声音,惊醒了瞌睡的杜春华。
椅子摩擦声响起。
“你们来了啊?哟,小暖也过来了。”杜春华看到安小暖,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安小暖笑着走了过去。
被杜春华揽在怀中,亲昵的替她整理额前碎发。
“你强哥过两天就能回家了。”
“恩。”安小暖点头,又看了一眼郭泽强方向,“郭婶,泽强哥跟我说了一桩事,我觉得蛮好的,就想帮泽强哥先悄悄告诉郭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