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和睦相处，遇到事情还知道商量……
跟个比他小五岁的姑娘商量？这可不像小儿子的性格。
杜春华狐疑地抬眸，朝那边两个臭小子看去。郭泽强神情恬淡，郭顺轩像是霜打的茄子，总也提不起劲。
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春华站起身，牵着安小暖往外走。
“泽强，你也跟我出来。”
048 拜师学艺（五）
灰白的墙，安小暖的视线定格了片刻，脚步不停地被杜春华牵着，往走廊无人一角走去。
郭泽强默默跟在背后。
乍一看，还以为前面那一对是母女，后边的是别家孩子。
上午，金灿灿的阳光躲过了白云，从繁茂的树冠洒落，夹带着馥郁的桂花香气，从那一头吹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二楼，拐角口。
这个点，来往的人并不多。
偶有几个护士或是家属，也是往一楼去。
“小暖，你泽强哥做什么坏事了？”问这句话的时候，杜春华眼底溢满笑意。
三儿子从小跟着大儿子学，性格都跟着学呆板了，偏偏又成天被外人夸，杜春华骄傲的同时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幸好二儿子郭宝强，还偶尔跟她撒撒娇、开开玩笑，否则更加眼馋邻居家有小闺女……
“泽强哥，他想学一门手艺。”安小暖委婉道。
杜春华眉头一拧，转头瞪郭泽强。
“不读书啦？学啥手艺？”
郭泽强趁着杜春华没注意，背着手给安小暖打暗号，弯着食指示意安小暖赶紧帮忙说话！
郭泽强身板站的笔直，继续态度诚恳的罚站。
杜春华极少训斥大儿子、三儿子，这下又碰上郭泽强沉默，像他干爹军人一样笔直站着，话一下就被堵住了。
“……”
儿子来这套，杜春华没辙了。
“小暖，你泽强哥要学啥手艺？”杜春华柔声对安小暖道，“你怎么就觉得蛮好的呢？”
“泽强哥想跟陈武元老先生学武功。”杜春华愣了下。安小暖解释道，“只是陈武元老先生，收徒的第一项要求就是要搬到他那边住……”
杜春华截道：“陈武元？是不是就那个跟二哥吵过架的人？”
安小暖跟郭泽强默契相视。
“妈，陈老先生人很好。我也只是跟他学练武，读书还是会用功念的。”郭泽强开口道。
杜春华摇了摇头。
眼角余光又瞥见两个孩子瞬间失望的神情。
想到两个孩子从未央求她做什么事，心就软了。
“你爸怎么说的？”杜春华放柔了声线。
郭泽强摇头，难掩一抹失落从眼底划过。
杜春华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孩子爸不同意，来找她走后门呢！
杜春华犹豫了很久。
“学武功又不能当饭吃？听说那个人是个唱戏的，你跟他学唱戏，可能还会混口饭吃，只怕你干爹那边要失望了。”
“郭婶，泽强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当兵！”
杜春华脸色缓和，目光转向安小暖，隐隐觉出几分滋味。
大儿子刚入伍那阵，因训练强度大，好几个人都受不了，夜里偷偷哭，写信回家诉苦。她大儿子郭福强信中却只字不提，闷葫芦性子，倒也把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疼坏了。
偏偏这三儿子性子又跟大儿子有几分相似，有苦都要自己藏着掖着……
“要是泽强哥提前学一些手脚功夫，比别人起点就高了，以后也没那么累。”
杜春华蹲在安小暖面前，手替她整了额前碎发。
含笑的凝视着安小暖。
她今天绑着两条麻花辫子，圆圆的脸蛋搭配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越瞧越令人喜欢。
“好，我们小暖最懂事了。婶听你的，回去就跟你叔好好说说这桩事。”
安小暖一愣，随即咧嘴笑。
小手张开，亲昵的揉住了杜春华的脖颈，在脸上啪叽一口，逗得杜春华笑呵呵的嗔怪：
“你这孩子，倒比你泽强哥还欢喜了。”
负责郭宝强病床女护士走来，笑看着她们。
“什么喜事乐的？要发喜糖啦？”女护士李好运本地人，知道郭泽强跟安小暖娃娃亲事，开玩笑道。
杜春华大笑：
“哪能这么快？放心吧，有喜事一定请你来吃。”
三儿子没这么快，大儿子也差不多到了成婚年龄，到时候给他好好物色一个。
杜春华脸上笑意更浓了。
李好运笑着跟杜春华玩笑了几句，下楼给病人取药了。
杜春华站起身，牵了安小暖的手。
都像是怕把安小暖给弄丢了。郭泽强已经习惯了，默默跟着背后。
病房两个正闲聊着。
听到动静，郭顺轩先回过头，朝郭泽强看去，没看出什么异样，却从杜春华、安小暖脸上看出笑意。
十有八九事成了……
郭顺轩心里酸酸的，更加提不起劲了。
郭宝强靠着枕头坐着。
边上挂着点滴药水要耗尽了。杜春华瞧见了，忙转身出去喊大夫进来。
“妈同意了？”郭宝强笑道。
郭泽强点头，清冷眸子含笑扫过安小暖。在他心底，这功劳全归安小暖。
“兄弟里面就数我最不争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妈捡来的。”郭宝强开玩笑道，“以后你发达了，可要记得帮着拉二哥一把！”
“八字还没一撇呢。”郭顺轩酸溜溜的话，没经大脑审核，直接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郭顺轩就后悔了。忙补救道：
“得把三叔说服，这事才算真的成了。我就担心我爸昨天那么一闹，今天万一再不消停，跑去三叔那抱怨，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郭宝强捧场，“这话说的有道理。”
郭顺轩尴尬的笑了笑。眼睛扫过安小暖跟郭泽强。郭泽强似乎藏了心事，探究的目光注视着郭宝强。
安小暖脸上挂着笑容。
郭顺轩若有所感，意外的发现，郭宝强的视线落在安小暖身上。
脑海闪现刚刚郭宝强那几句奇怪的问话……
安小暖跟她姐姐玩的怎么样？
安小暖最近跟谁玩的比较亲近，难道都黏着泽强？
……
好像，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安小暖转。
郭顺轩看向了安小暖。
自从上回瞧见了安小暖眼底闪现的一抹怜悯，郭顺轩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特别是，如今面对她姐安小萍，更多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他潜意识里又为什么要怕安小萍？
郭顺轩始终想不明白。
难道不应该是安小萍怕他么？
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安小暖才行！郭顺轩拧着眉头心中暗道。
却一下忘了，安小暖今年才十岁。
049 拜师学艺（六）
杜春华要回去换一身干净衣服，顺便到队里找郭平安把拜师学艺的事再说一说。
可郭宝强这边一个人待着，她又不放心。
郭泽强跟郭顺轩都愿意留下来陪。
兄弟们和睦，这是当长辈最欢喜的事。杜春华笑着点头，牵着安小暖走出病房。
留了三个男生面面相觑。
病房还有其他人，快到饭点，提前出去食堂排队打饭。
那半边空间躺着两个病人，椅上坐着一位老奶奶。中间空了几铺病床，狭窄灰白的病房，倒因为郭宝强这铺病床边上杵着两个男生，才没有那么冷清。
微弱的呼吸声。
消毒水的气味漂浮。
走廊外响起的脚步声、交谈声，仿佛与这间病房隔成了两个世界。
三个男生无话。
郭泽强走过去，将窗户开大了一些。
郭宝强躺下，扯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犯瞌睡。
郭顺轩拧着眉头，在郭泽强返身回来的时候，目光跟他在半空中对撞。犹豫了几秒，郭顺轩移开了视线，心底却感到更加烦闷了。
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憋屈？手表赠了人，还得在三天之内讨要回来？
郭顺轩想到安小萍那副嘴脸，心底直发毛。
凭直觉，他有一种很想躲安小萍远一点的感觉。那个人，很危险！
郭顺轩在病房里第无数次叹了口气。
角落老奶奶抬起头，一双浑浊眸子定格在郭顺轩脸庞。实际上，老奶奶的眼睛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只能将郭顺轩轮廓瞧个大概。
“孩子，有啥可烦恼的？你们年纪还轻着呢。”老奶奶道，“等你到了奶奶这一把年纪，快要跨进棺材了，就知道没什么好烦的。”
病床上躺着的小男孩睁开眼。
“奶奶，不许你胡说。你还要活的长命百岁呢！”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响起。惹得那边上的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庞，展开了一抹和蔼笑颜。
“好好，奶奶等你长大了，等你娶妻生子，还要帮你抱孙儿。我的宝儿，不哭了啊。”青筋突起，略黑干瘦的手，轻拍着小男孩。
三串祖辈传下来的铜手镯、银手镯撞得叮当响。
十岁小男孩抿了嘴，不哭了，爬着坐起了身，靠在七旬老奶奶肩膀，蹭了蹭脸上未干的泪水。
郭顺轩愣了一下。
回头对郭泽强问道：
“那小孩，不就是那天被恶犬追的那个？”
“恩。”郭泽强也注意到了。
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乡下人，模样也极为清秀，一双黑葡萄似得眼珠被泪水洗刷的清澈明亮，嘴唇无血色的苍白。
看起来比一些小姑娘都要漂亮，身体也比一些小姑娘看起来要孱弱。皮肤贫血的苍白。
“那天谢谢你们！”唐宝福也注意到郭顺轩等人。
被恶犬追咬，还是他们一个跟他顺道的人，送他回家的。
“怎么回事？”老奶奶一脸茫然。
家里人担心老奶奶知道了要发脾气，怪罪晚辈不把唐宝福带在身边照顾好，所以没有把唐宝福险被恶犬咬的惊险一幕告诉老奶奶。
唐妈怀孕那会营养没跟上，又是早产，出生以后又没有多少奶给唐宝福吃，导致唐宝福身体比旁的小孩都弱，动不动就发烧、晕倒。
那天被恶犬吓了，唐宝福半路就喊头晕，到家坐了一会就晕了过去。被大伯一家人着急的送来这里，眼下赶上秋收时期，老奶奶就待在这日夜守着宝贝孙儿。
唐宝福摇头：“我头晕，不想说太多。”
来这之前，大伯趁着老奶奶不在，就千叮万嘱交代唐宝福不许把被恶犬追咬的事告诉给老人，怕老人发脾气，家里吵吵闹闹也不像话。
“好好，宝儿躺下睡，不说就不说了。”老奶奶小心安抚着男孩，手也是很轻，就怕把这孙儿拍碎了似得。
“也不许奶奶问他们。”唐宝福躺好，又追补了一句。
老奶奶点着头答应了。
那半边传来的奶奶哄孙儿的声音，搅得郭宝强心神不宁，他睁开眼睛，茫然望着天花板。
魔都黑心工厂后来倒闭了，李元明三叔李贵和却将他关在一间屋里，各种杂碎的活交给他做，要是做不好就没有饭吃。那饭从来都只有半碗，偶有一两次放了点碎肉，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他才知道那是过节……
郭宝强想起了梦境里过得那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唇角溢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胸腔刺痛的同时，又感到一份痛快！
欠他的人，他都还有一次讨债的机会，哪能不感到痛快呢？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痛快，他都要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郭宝强想着，就笑出了声。
目光落在了举起的拳头上，手背还留有一道斜长的疤痕，是当时被丢进海里被尖锐物蹭破，也不知道究竟是礁石，还是螺壳。
“强哥，你笑什么？”郭顺轩不解，拧着眉头回头看郭宝强。
实在那一刻的笑声，仿佛来自阴冷的地狱，听得他寒毛直竖，后脊背一阵发寒。
郭顺轩想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胆子竟变得越来越小了，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