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爹带你去医生那里看看。”
曲小白摇摇头,“爹,没事儿,我刚才就是有点儿晕。把你吓着了吧?”这个时候可不能拆穿谎言。
曲连成见到自家闺女醒了终于松口气,醒了就好啊。
“我还是去给你冲碗红糖水吧,喝点那个补补身子。”他还是不放心。
曲小白悠悠地说:“爹,咱家早就没糖了,你上个月就说这个月买的。”不是指责,是阐明事实。
曲连成羞愧起来,都怪自己,每次都是这个月说下个月再说下个月,明明自己挣的不少1斤红糖才几分钱,自己难道连闺女一口红糖都挣不来,偏偏每一次他娘一来借钱,他就是拒绝不了。
已毕竟是自己娘生养了自己一场,想问自己要点儿钱花花,那也是应该的,可每次都这样已经不应该的,是过分了,可是曲连成就是张不了那个嘴说不给钱,就是稍微给的少点,都能引来老太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算是图个耳根子清净,它也不愿意招惹老太太。
结果每次说好了给孩子买的东西,最后就成这样。
自己也算是个失败的爹,连给自己孩子买点红糖都能拿不出钱,孩子不是嘴馋,是生病。
这一会儿曲连成倒是反省起来。
“我这个月买!”这一次是拍着胸脯保证。
曲小白似笑非笑的说:“爹!还是算了吧,二叔在收购站上班,次次奶奶掐着点过来要钱,还能每次都把整数都要走,应该是二叔功不可没,只要我奶奶一哭二闹,你立马就怂了。我和我奶奶比起来算什么,您只管孝敬我奶奶好啦,我和弟弟没事儿饿不死。”语气讽刺,那样子让曲连成心里难受。
“你这孩子怎么学会跟爹阴影怪气的,什么叫饿不死,今天咱不是还刚吃了白面条。”被自己女儿这样说,曲连成脸上也过不去不由得反驳。
曲小白摇摇头,和自己老是摆出了当爹的谱儿,说起来头头是道厉害着呢,怎么对上奶奶,他爹就能哑口无言。
“爹您自己说说这白面条,我们一个月吃几回,虽然现在村里人日子不能算是特别富裕,可是自从包产到户之后,谁家现在还吃不起白面,不能说一年里有365天吃白面,可是265天总能吃上白面。
您这看看咱家咱家一年里365天几乎355天都在吃玉米面,您再看看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家里住的都是什么房子,最次的也都是砖瓦房,您再看看咱家还是泥胚房,夏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和弟弟说在床上抱在一起头上顶着块雨布,就盼着他天亮太阳出来,冬天四面漏风,要是下雪,夏天强不了多少,您是挣不来这个钱,我就不说了,我不能抱怨你没这个能力。
可是你明明每个月都能挣十几二十块钱,甚至更多,这些年却把日子过成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再看看我和弟弟都穿的什么,您再想想大伯家里的大龙,小龙小小,还有二伯家里的小鹏,小菲,他们都穿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女儿不是稀罕那些也不是爱和人攀比,如果我亲爹明明没有能力做到这些,那我就有点得陇望蜀,有些不知进退,可是明明你有钱可以做到这些,天天让我和小江,真的像是个叫花子,吃的就不用说了,天天顿顿玉米面糊糊,一个月一顿白面条这就是好日子吗?
你有脸说的出来,我都没脸听。按理说我是你女儿这个话我要是说出来,那是我对你不尊敬,可是您起码要像一个当爹的样子。做一些当爹的事情,一个爹就是撑起了一个家,我们没妈,您现在让我们感觉连爹也没有,如果是亲爹你难道从来不会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儿子考虑,是亲爹会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住在破房子里,是亲爹每次我们上学要学费,您都是硬扣吧出来的,你难道就不想想这是因为什么?”
曲小白喘了两口气,这身子骨就是还不行,刚才做饭,下来没感觉,现在才感觉到真的很疲劳,要上说这一番话精神上很熬人,她感觉到气喘吁吁。
当然也许不是她累了,是她很愤怒,真的想一棒子打醒曲连城。
曲连成瞠目结舌的看着女儿,那个乖巧可爱,总是亲昵的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突然咄咄逼人的让他无言以对,突然锋利的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里,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叫嚣。
可是女儿的,哪一句话是错的?句句扎心,句句都是大实话。是啊!日子过成这样到底该怪谁呢?
这些话出自肺腑,却也是一个孩子的心声,环视家徒四壁的房子,走风漏气的窗子,屋顶上微微能够见光的缝隙,还有面前两个孩子身上早已经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破衣裳,烂鞋子,还有两张又黑又瘦的小脸,枯黄的头发,瘦骨嶙峋的骨架,这些一幕幕迎面砸在曲连成心口,疼得他心如刀割。
第6章 一切都是爹的错
“是爹的错一切都是爹的错!小白,小江,爹今天跟你们发誓保证以后先顾咱们家,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住上新房子,穿上新衣裳顿顿吃上白面,没有道理我自己挣了钱自己的孩子一分钱都花不上。”曲连成表情郑重地发誓。
曲小江无动于衷,小脸儿上是一副不知所措,在他的心里,他并不明白这一番话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姐姐哭了,姐姐哭着指责了爹,说爹不对那就肯定是爹不对,他伸出一双小手小心翼翼的去给曲小白擦眼泪,嘴里哄着姐姐:“姐姐,爹是大坏蛋你别理他,我听你的话,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我给你撑腰,我挣钱给咱家盖大房子,我来照顾姐姐给姐姐买新衣服让姐姐顿吃上白面好不好?姐姐,你别哭了。”
曲小白被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儿,这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撑腰啊,不过心里仍然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这还是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那样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就算是为了曲小江这个弟弟,她这辈子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再也不能让曲家人拿捏在手里。
曲连成也乐了,轻轻地抚摸着曲小江头上枯黄的小黄毛,心里软软的酸酸的,这是他最懂事的孩子,孩子们都比他懂事,他这个父亲太不合格了。曲小白说的完全没错,他还是亲爹吗?
是个亲爹就要有亲爹的样子,就该做亲爹该做的事情,这一次他再也不想让孩子们失望,他已经给父母尽了十几年的孝,这次他们该为孩子们好好的活,孩子没有错,投胎到他的家里,他就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像个男人一样把孩子好好养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孩子们憋屈的活着。
“你个傻孩子,以后你就和你姐姐好好上学,一切都有爹,这一次,你们好好看爹的表现,你爹可是知错能改的男子汉。”这一刻他心里的坚决决心无比坚强,就为了他身边这两个孩子,他也必须好好的为人父母。
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有爹娘,她的孩子也还有他这个爹呀。
曲小白无奈的点点头,虽然心里多少感觉不那么相信,可是也明白长城不是一天盖起来的,一个人的心性早就已经形成,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必须给曲连成时间,现在父亲有这个决心已经是很难得,需要慢慢的来这个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只要自己天天如此的唠叨,慢慢的日积月累,总能潜移默化的让曲连成做事的时候,多想一些他们姐弟两个,总会改变的,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我也是男子汉!姐姐,我也是男子汉!”曲小江兴奋的高喊着,想要和曲连成争当男子汉,对于这个小家伙来说,没什么比男子汉更威风凛凛的事情。
下午隔壁的水堂叔过来找曲连成唠嗑儿,他们是好多年的邻居,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平时没事喜欢一起抽两口旱烟,有时候水堂婶子做了两个菜,也会招呼曲连成去喝两口小酒,算是曲连成仅有的不多的发小。
平日里对曲小白曲小江都是不错,总是多多少少都照顾着他们姐弟两个,尤其是曲连成上山不在家的日子里,连地里的活儿都是水堂叔給拾掇的,曲小白是非常感激水堂叔一家的,这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心眼直,人憨厚。
上辈子他爹出事以后,所有的后事都是水堂叔帮着办的,到后来她们被赶出房子,住到老房子里,没吃没喝的时候,也是水堂叔偷偷的接济一些,要不然就凭她一双手没房子没地,那个时候她可没什么本事,早就饿死他们姐弟两个。
所以曲小白对水堂叔有种天然的亲切,那是对于上一世的恩人的亲昵。
“你今天被你家小子叫回来,可算是老天爷开眼了,让你躲过去一劫呢!”水堂叔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不会弯弯绕绕,也不装模作样,和曲连成倒是如出一辙,不过水堂叔可不像曲连成这么心软和优柔寡断,是个是非曲直都明明白白的汉子。
曲连成奇怪的问:“躲过了啥劫难?”接个彩礼能有什么劫难,再说了曲小龙这彩礼可是气派,他原本也想着沾沾喜气的,结果还遗憾以为闺女没能沾上喜气,家里最近闹心的事情多,想要去去晦气。
“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大哥拿着半块砖头搁在收音机盒子里,硬是讹老张家的小子给摔坏了,结果没想到人家老张家小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一下子就拆开,当下就漏了馅,两家人差一点打起来,你那个大哥可算是丢光了脸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家彩礼备的这么厚,估计是没招了,就想着讹谁一下,贴补上来,我估摸着你那个大哥今天原本想讹的人是你,谁有你这么容易说话啊。估摸着是你半路走了,实在没办法才随便讹一下,谁知道还讹了一个硬茬子,自家反而丢人。”
水堂叔比起曲连成看的透,也看的明白,不像曲连成就是个四六不懂的人,曲连成一愣,怔怔的说:“不能吧!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可是他亲弟弟,我们是一家人!”这话说出来,曲连成自己都觉得脸上不自在,好像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何况这屋子里的人。
水堂叔深吸一口烟,“你啊,我说你什么好,你自己仔细想想,你把别人当一家人,人家拿你当一家人没有,你也老大不小,小白,小江眼看着就长大了,到时候小白出嫁,小江娶媳妇,这方方面面那一个不要钱,你也别不当回事,到时候苦了孩子们,这些要早点考虑。”这话是推心置腹,一般人还真的不会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
曲连成叹口气,心里也是一动,孩子今天说了这些话!现在自己的老哥们也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该检讨一下,自己做事太不靠谱,才让所有人都在担心以后的日子。
难道是他做错了,可是,可是什么,曲连成也想不下去,今天曲小龙的彩礼置办的相当气派,一辆二八自行车,一台缝纫机,一个收音机,这在村里那也是头一份的光彩。
再看看趴在炕桌上写字的曲小江,孩子已经八岁,眼看着就长大,自己不能不再像以前一样只顾着父母,这一次他要开始顾着儿女。
第7章 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曲小白起床,精神好多了最起码没有昨天的手脚发软,她早就抢着做好了早饭,三个人吃完了早饭,因为曲小白和曲小江现在是放暑假,根本不用考虑上学的事情。
曲连成在院子里收拾菜地,谁家都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菜,这个时候正是长得茂盛的时候,他回来了就正好收拾家里,心里其实有些愧疚,平日里这些活都是自家闺女干,家里家外他一不在,都是小白在忙活,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几乎打理了这个家里所有的活计,他一个当爹的能不愧疚。
这个孩子自己欠的太多了,说也奇怪,别人家里都是重男轻女,可偏偏到了他们家里曲连成就是对曲小白的这是程度远远超过曲小江,颇有些阴盛阳衰的反常,曲小白其实上辈子不明白,这辈子似乎隐隐有些感觉,自己的老爹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多了一些愧疚,这还真的是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感觉。
一家子和谐的在享受家庭生活,所谓的天伦之乐。
结果曲小龙从院门外面都没有走进来,一脸不耐烦的对曲连成说:“三叔,爷爷奶奶让你去一趟!”瞟了一眼坐在板凳上正在洗衣服的曲小白,眼神虽然诧异!可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掉。
这样的态度曲连成早就习以为常,在这个家里也是奇怪,人人对曲连成都是不太重视,甚至是应该有的尊重都没有,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大伯二,曲小白发现他们对曲连成都是一个态度,连带着家里的后辈们也都曲连成没什么尊重!大概是人不自重,必自侮。
曲连成自己没有这种强烈的要求和捍卫,要想的别人的尊重难,恐怕下一代的孙子辈们出生,也会言传身教对曲连成没什么敬重,可惜曲连成自己根本感觉不到。
曲小白有时候就奇怪了自己老爹的敏感神经都去哪里了?神经大条到这种程度的人不太多,还是说曲连成自小就是这么长大,环境让一个人养成了习惯,他没觉得别人对他不尊重,所以就没有委屈,也就没有抗争。
曲连成站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去曲家老房子。
曲家三兄弟成了家,早就分了家,老爷子他们都是住在自己的房子。
“小白,小江,爸去一下爷爷奶奶家,你们就在家里好好玩儿一会儿,爹就回来。”
曲小白站起身,“爹,我跟你去吧!”想也知道老太太又出幺蛾子。
昨天没有把收音机栽赃到老爹身上,还在别人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今天肯定是老太太想了主意,要在自己老爹身上找补回去。她不去,这位老得爹估计被奶奶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曲小江紧紧跟着曲小白,“姐姐,我也去!”
曲小白皱眉,这小家伙太有点依恋自己,心里有些无力,这个家里没妈,所以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对她有些依恋是一定的,人家说长姐如母,上辈子自己可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长姐,一直为弟弟操劳一生。
“你去干什么?你那么害怕咱奶奶,见了奶奶就和见了大灰狼一样,在家里玩吧!”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好心。
曲小江可不乐意被姐姐这么小瞧,一叉腰,“谁说我怕奶奶,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