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上曲连成出奇的坚持，一丝回转余地都没有。
曲老太太一瞪眼，“老三，我是你妈我难道会害你，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个家，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个日子。你还非要供这两个小的上学，上什么上，明明都要穷的揭不开锅，还要上学。谁家一个女娃子要上多高的学，认识两个字就得了。”
曲连成梗着脖子，“妈，别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但是就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小白和小江一定要上学，他们能上到哪一步，我就供到哪一步，谁说也没用！”
曲老太太火了，“老三，今天我就把话放到这里，你要是让她上学，你就不是我儿子，你要是让她上学，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曲小白真的很想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吧。谁稀罕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第10章 凭什么我不能上学
曲小白看得出来父亲在坚持，这是为了她在和奶奶硬扛，心里叹口气，还是别为难他亲爹，坑谁也不能坑爹呀，她不出面今天他奶奶就能把他爹逼出个好歹。
“二伯，奶奶，凭什么我就不能上学？”曲小白义正言辞，大声问出口。
曲连海瞪眼，就还蹬鼻子上脸了，给一次笑脸儿这丫头还来劲了。
“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花你爹的钱，你不心疼啊。你看看你家的房子，你看看你们穿的吃的，都是因为供你上学。你这么大的姑娘还不知道替你爹考虑，你是想糟害死你爹啊？”这话绝对诛心。
曲小白冷笑，然后是放声哈哈大笑。
拿起刚才奶奶扔在炕边的鸡毛掸子，抄起架子上的脸盆，这可是搪瓷脸盆儿，敲起来绝对是敲锣打鼓的响，曲小白根本没有给二伯和奶奶反应的机会，一下子就撩帘子，冲出了院子。
紧接着震天的敲锣声就响起来，寂静的小山村立刻，因为这个声音骚动起来。
曲连海一拍大腿，“坏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丫头敢想敢干，千防万防，他还以为已经哄住了。谁知道这丫头一言不合，直接就敲锣打鼓喊人来。
屋子里四个人脸色都难看，曲连成是气的，自己家闺女都被逼成什么了。
曲小江慢了半拍，没能跟上姐姐，现在也反应过来，两条小短腿儿一迈，也追着曲小白到院子里去了。他是姐姐的跟屁虫姐姐到哪里，他就到哪里。再说这个屋子里都是坏人，他们不想让姐姐上学，他才不和坏人在一起。他也没想想曲连城可是他亲爹呀，怎么就变成坏人了。
曲连成要是知道的话保证心里也委屈的要死，他可是在努力抗争呢，不来个奖励就不说了，把他划到坏人的范围里。
满村子的人立刻挤满了院子，谁都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但凡敲锣打鼓吆喝的，不是队上要卖猪肉，就是有什么事儿，问题是，这声音是从老曲家院子里传出来的。
曲老爷子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个不知事的死妮子，既然要把这事情摊到太阳底下，让全村人都知道，理论上谁家女子上学不上学，都是人家爹娘管，哪有爷爷奶奶隔辈儿管的，要是人家家实在揭不开锅，那还好说，曲连成有个采药的手艺，全村人谁家不知道，要说曲连成家里没钱，绝对没人信，到时候这么一追究，说来说去还不就把钱的去处说出来。
可是这事儿他也不能出面，毕竟是个女孩子，瞪一眼曲老太太，低声说：“都是你，那么心急干什么？你不知道现在要紧的是什么事儿？现在还不赶紧去把那孩子安稳住，让小白满村子的瞎叨叨，不定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候你的老脸还要不要了？还让不让老大老二活了。”这是指派老太太出面。
曲老太太瞪一眼曲连成，恶狠狠道：“你看看你生的这是什么东西？这哪里是孙女儿？这就是讨债鬼！我上辈子欠她，你还不出去把她拉回来，你是当爹的，你要不管你让谁管。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曲老太太脑子好使着呢，她虽然撒泼打滚儿在行，可是在这村里几十年，曲家渐渐日子越过越好，尤其是老大，老二家的几个孙子都有出息，当教员的当教员，听说老二正给他家小鹏托关系走门子，想要弄到县城的食品厂里去当工人，这名额可不好弄。
老大还想着让他家的曲小虎去当兵，现在都是要紧的时候，曲老太太也不愿意舍下脸跟一个孙女儿在院里闹起来，再说要是真的掰赤掰赤还是她理亏，所有曲老太太才不去出这个头。
可是她不出这个头也不能让曲小白就这么满院子的嚷嚷，所以只能在屋子里拿曲连成撒气，这个时候也就只有曲连成才最好出面，他一个当爹的管自己家闺女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别人还能说出啥来。
曲连成被骂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正这个家里什么时候都是他的错，低头迈步往外走。
曲老太太又叫住他，“老三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子，咱们曲家丢人，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道理你应该懂，那丫头到时候瞎歪歪，我这张老脸不怕丢人，可是你那些侄子侄女儿他们可没有得罪过你，你别让他们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该怎么做你明白吧？”
曲连成这些年基本没怎么和人打交道，他老实巴交的，父母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也从来没真正地向别人弯弯肠子去想一想。听话听音，可是对于他来说真的要在脑子里转两圈儿，他才能明白。
现在也是这样，曲老太太的话他愣了有一分钟才明白老太太什么意思，脸一下子涨红了，“小白是不是瞎歪歪你心里明白，这事情我不去，起因完全是您不让她上学，只要你现在出去跟她说一声她爱咋咋，这孩子懂事儿着呢，不会瞎说。”这时候曲连成犯了犟脾气，大概是老太太刚才的话，让曲连成一下子想起了闺女跟他急眼时说的话，那已经都要软下来就要答应他娘的话，是硬生生给憋回去，这会儿可是鼓着一股气在说。
曲老太太那个窝火，“老三啊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是眼里没有娘了，你不孝啊！你小时候发烧都是娘守在你身边，彻夜不睡给你擦身上给你喂水，那年没粮食，你的口粮都是娘一口省下来的，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就忘了本了。我可怎么活呀。”往日里，这是对付老三最有效的办法，只要老太太的一哭一拍大腿，当年的事情说上三遍，就足够让曲连成屈服。
没想到的是今天这话一说完，老太太眼泪还没掉下来，曲连成站起身就走，“娘，既然您这么不待见我那我就走，省的你眼不见心不烦，当年的事儿您说一遍就行，你天天三番五次的说。您不烦我也烦了。”
居然真的转身出门要走。
第11章 敲锣打鼓的要干什么
曲老太太这一次彻底傻眼，这个老三吃了枪药了，还是第一次拿话怼的老太太没话说。
眼看着曲连成就要出门，就不是坏的事儿，老太太急忙冲曲连海曲使眼色。
曲连海一个箭步冲上去，硬生生拦住了曲连成，“老三呀那是咱妈，你咋这样和妈说话，咱妈在不对她年纪这么大，你当儿子的还能和妈计较，那也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小白好，又不是要害你们，你不愿意听就算，可是也不能把咱家的脸让外人去打，看咱家的笑话，是不是？你就去把小白劝回来吧。有什么话咱们在屋子里自己家说，这要闹出去多难看。”
他在不出面估计曲连成就真的走了，曲连成性子一向软，给他说点儿好听的，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曲连成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可是到底语气缓和下来，“那我把小白叫回来，你们都别再提不让她上学的事。”
只要曲连成去，怎么都行，曲连海才不管这种闲事儿，说白了小白上学那点儿钱，才几个钱还不够塞牙缝儿呢，大钱都在自己妈手里攥着，这鸡毛蒜皮的小钱怎么都行。
曲连成往外走，不过可惜他们都晚了一步。曲小白本来就想把事情闹大，把曲家的这些龌龊事摊到阳光底下让大家看看，你省的老太太一天到晚数落自己亲爹不好不孝顺，让大家伙评论这个不孝顺是怎么来的？还要怎么孝顺。
不在村里人的眼中把这事情弄个一清二白，老太太老爷子以后，幺蛾子还多着呢。曲小白已经准备掐断他们这一条来钱的路，那么翻脸是迟早的，既然迟早要翻脸，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不少人看着小白拿着脸盆儿敲得起劲儿，就问：“曲连成家闺女，你这是干啥呢？好好的敲锣打鼓的这是要干啥？”
曲小白拉着弟弟曲小江，“各位大爷大妈，大婶儿，你们给我评理，我都冤枉死了，就没地方说理只能找大家伙儿来帮我这么一个小屁孩儿管闲事儿。”
“哟，你还冤枉，你还委屈，你才多大呀？有啥冤有啥委屈的，顶多是你爹不给你买糖吃了，没给你买新衣裳，这些事我们可管不，得找你亲爹。”村里的婶子们都乐了，小姑娘家家的这还会说委屈。
曲小白也知道大家都不当回事，眼泪刷的流下来，一见到小白流眼泪了，人们一下子倒是安静，心里都犯嘀咕，看来这孩子是有事，没事儿也不至于流眼泪啊。
“行了，你也别哭了小白。你就跟婶子大伯们说说你到底咋啦？要是真受了委屈，有我们给你做主，我们做不了主，不是还有村长呢！”这会儿村长赵建设已经被人拉来了。
赵建设心里才是呕，这一家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实在是有点不耐烦，你个小屁娃子也要喊冤，能是多大屁大点儿事，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有啥事，你说叔给你做主还不行？”语气是绝对的敷衍。
曲小白等的就是这句话，“村长大叔我奶奶不让我上学，我二伯也说都是因为我爸供我上学我家才这么穷，可是明明我爸每个月卖药材挣的钱都借给我奶奶，怎么就是因为我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窝，他们平日里看着曲连成辛辛苦苦上山采药，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人家家里两个小孩子，也都琢磨着多少还不挣个十来块，这可是拿命在挣钱一般村里人都不愿意挣这个钱，第一是没那么多人懂药材，采回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说不定还卖不了两毛钱。
第二是他们背后这座山山势陡峭，丛林密布，蛇虫鼠蚁野兽都很多，尤其是毒蛇，就有人在这山上被蛇咬了，救都没救过来就咽了气，还有想要打猎的，在山上碰上了狼，吓得再也没人敢上山。
他们也都劝过曲连成，钱挣再多，哪有命重要。
可是这小子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年年月月一个月不落，都要上山去采药，他们都当曲连成家底攒了不少，全村谁不知道数曲连成会过日子，明明每个月都有外快，天天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看看这两个小的面黄肌瘦，这身上的衣服应该还是前几年的，都短了露胳膊露腿，他们还当曲连成是个小气吝啬的。
这话一听才明白，原来曲连成就空担了个名手里的钱早叫他家老太太给掏空了。
这可是大新闻，这些年自从曲连成媳妇走了，村儿里的大婶儿都没人愿意给他说婚事，还不就是因为看着他觉得人不讲究，明明一个月挣得不少，死攥在手里扣门的要死，连自己家闺女儿子都舍不得给吃，谁家敢给他介绍媳妇儿，让人家姑娘掉的火坑里。
现在明白了，曲连成就是正经的一穷二白，不是抠门儿小气，是根本没有。
“你爸挣的钱月月都给了你奶奶。你奶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她一个老太太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要钱也没用啊。”
“咋没用你傻啊，你想想曲家老大老二家里日子过的那么富裕，曲连海倒还罢了，毕竟人家有一个在食品厂的媳妇儿，挣着工资，还时不时的往家拿东西。可是老大你看看，光靠地里他能有本事共两个小子一个闺女都上学，再看看吃的，穿的年年都是新衣裳，隔三差五还见割回肉，要照着曲连山的过法，就他们家早就过不下去了。
可是你看看光是给娶媳妇儿弄的彩礼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他哪来的钱？这还不明白吗？”
“这曲连成是个傻的，哪有自己家挣钱给大哥二哥花的，虽说家里兄弟有困难是应该互相帮助，贴补一些。可是也不能因为贴补别人把自己家日子都过成这样吧。”
“我看着他脑子有病，看看这两个孩子都饿得面黄肌瘦，成什么样子。这也是这个当爹的作孽呀。”
“他们家老太太偏心，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
“不地道能怎么办？说起来那是他妈，张了嘴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还能堵回去啊。我看啊曲连成就是个愚孝！”
“这回被孩子给揭出来，看看老曲家一家子怎么办？”
“能咋办？肯定是该咋办还咋办。我就不信老太太能放了。那每个月到手白得来的钱。”
曲连海和曲连成出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满耳朵，关于曲家的各种谣言。
第12章 这话经不起推敲
曲连海一出来被骚的脸色发烧，这些话可经不起推敲的，他要是不分辩一下，全村人长脑子的又不只是他们一家人，老头老太太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身子骨都还康健，有没病没灾的，这些年连个咳嗽都不多，需要月月问曲连成要钱，有脑子的人肯定能够想到这些钱肯定不是老头老太太自己花了，联想一下其他，恐怕出门都不用出，他和曲连山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
“这丫头让大家伙见笑，你看看你一点都不省心，不会就是您你奶奶说你两句，你就能跑出来这么大喊大叫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成天胡说八道的，赶紧回去，别让人笑话，那是你奶奶吓唬你呢，你该上学上学，谁也不拦着你！”这是变相的投降认错，当然话里有话的给大家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这丫头是跟家里赌气才这样说的。
曲小白才不会前功尽弃，自己小小年纪撒泼卖疯的不是为了给村里留下一个不好的泼辣印象，是想要人们在心里牢牢记住曲家一家子都是怎么对待自己亲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