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端秀几番努力亲近,吕氏却只觉得她太过闹腾,没有女孩子的娴静文雅样儿,又动了给她裹脚的心思!
端秀便只能顺其自然,与吕氏做一对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在现代却稍显冷漠梳离的母女。
好在哥哥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她又是嫩壳老心,本身也很讨小孩喜欢,把她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对妹妹简直又爱又敬,可以说是一枚合格的妹控了!
一路胡思乱想摇晃到家后,端秀连晚饭也没顾上吃,草草洗漱后,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错过了第一时间知道关于她的劲爆消息。
第二天用过早饭,吕氏对她说:“你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身边就一个双红丫头服侍也不妥当,何况双红也到了要婚配的年纪,等开了春我再与你买两个小丫头回来,这段时间就叫王妈过去伺候你,你也长大了,该学着打扮自己了!”
端秀自然是同意的,要知道王妈从小就是吕氏的陪嫁丫鬟,很知道些保养的秘法,又会推拿按摩,作为一个享乐主义者,她希望王妈能每天给她来顿马杀鸡!
要说这古代的各种养生养颜的法子,在博大精深的中医辅佐之下,也着实出了不少让现代人都求之若鹜的秘法,可惜中国人太喜欢蔽诋自珍,有什么好东西那是一定要好好藏起来独自享用的,从不与外人免费分享,就跟开了专利一般,导致很多都失传了,她现在有机会享受到那时何其幸运啊!
王妈是个闲不住的,一来就接过她房里大管事的职务,把双红指使得团团转,在房里又拆又洗,又擦又晒的,忙得不可开交。
端秀也不管,只避到书房去躲清净。
那里原是她爹的书房,房内只有满架子的书籍和一张书桌,自从她爹死了,家里再没有什么好学的人,导致满室书籍都只能放着生灰蒙尘,端秀后来索性占为己有,还能给这里增添些人气,免得书都被蛀坏了。
房内端秀迫不及待的展开那几册《绣像小说》报,如饥似渴的仔细阅览起来。
这边吕氏房内却迎来一位穿红着绿的妇人。
“七姑啊这件事便要全托付给你了!”吕氏从内室取出一个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红纸,郑重的递给那妇人:“这就是小女的八字!”
那妇人拿过纸细看一番,又凝神掐指算了一通,遂喜笑颜开道:“太太只管放心,小姐这命格是极好的,旺夫旺家,一生顺遂哩!”
吕氏听闻自是喜不自胜,她这次回娘家可真没想到还能相看个女婿回来。
话说那胡家四少爷,人长得清俊斯文,行事有理有节,又事母至孝,嫂子就是他亲姑婆,可谓知根知底,胡家祖上也是当官的,虽近些年败落了,可听闻那四少爷极会念书,将来未必不会重振门庭,他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这穈哥儿堪为良婿哇。
听嫂子说,已经有不少人家瞧上他了,连八字都送过去了,顿时有了紧迫感,因此回家后便急忙叫来了七姑,请她前去胡家提亲,免得自己看中的女婿被人截胡了,要知道,不仅好女百家求,这好男更是可遇不可求呐,即有幸遇到了,怎么也要争取到手的。
七姑可是这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媒婆,平日里最会和八字看姻缘的,经她做媒促成的夫妻,绝大多数都是幸福美满、夫妻和睦的,因此当地穷人家即便请不动她做媒,也要请她测算一下八字的,吕氏特地请她去提亲,也是想向胡家表示自己的诚意。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吕氏倒已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了。
七姑拿了这江家小姐的八字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向吕氏要求先见一见这位小姐。
她做媒二十多年,深知这一肩挑两家的重要性,如果为了那点礼金就胡说八道,到时候不仅害了两家人,还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和声誉,在这行也做不长久,因此在不清楚双方底细前,是万万不会贸然应承的。
吕氏不仅不恼,反而对她更加信服:“知道您这行有个规矩,头次登门,不宜饮茶,便请您留下一道用个便饭吧!”又叫人去喊端秀过来。
端秀在房内把那十多册报刊都细细看了一遍。
前几期封面都是枝叶挺秀、花冠怒放的盛开牡丹,后面几期则是五彩斑斓、昂首挺胸的开屏孔雀,具都是鲜艳夺目,高调热烈的画风,就与那期刊内容一样,都显出一种张扬和急迫来,好像恨不能让所有人为之瞩目、动容。
虽然说是小说报,可看它通篇文言文的说教架势,想必它的读者多是有学之士或士宦乡绅,没点文化水平的人还真是“高攀不起呢”。
那些占了一多半版面的插画,应该就是为了吸引和方便文化水平不怎么高的人阅读的,可插画又不是连环画,表达内容有限,估计看得人也是一知半解,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总体来说这是一份包罗万象,急于开拓市场的报刊读物。
依它第一份期刊上所说,它的办报理念就是为教化民众、开启民智,倒很有一番忧国忧民的大志向。
既要教化民众、开启民智,那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更多人能订阅这份报纸,扩大它在民间、在底层老百姓,甚至是内宅闺阁中的影响力。
因此之后的每一期,基本都有一块版面用来面向全国征文,企图以这种方式得到众人的响应。
比如第二期的征文广告――“兹有精细画图十幅,钉成一册,名曰《有图求说》,托《申报》代售,每册收回工价钱三十文,尚祈海内才人,照图编成小说一部,语意以趣雅为综,约五万字,限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前,缮成清本,由《申报》馆转交。择其文理尤佳者一卷,愿送笔洋二十元,次卷仍发还作者,决不有误,惟望赐教为幸。”
这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有一册连环画,现请人看图说话,根据那几副图给编个精彩的故事出来,编的好了大大有赏。
这第二期报刊发行于两年前,端秀在第四期上就看到了那篇获奖的文章,报社还专门为此写了篇新闻报道呢,中心思想就是“快看呐,只需动笔写个五万字就能轻松获得二十元,你还在等什么,机会难得,快来加盟吧”,为征文广告又打了一波广告。
而最新一期的便是转载自《申报》的征文竞赛广告――“窃以感动人心,变易风俗,莫如小说,推行广速,传之不久,辄能家喻户晓,习气不难为之一变,今中华积弊最重大者,计有三端:一鸦片,一时文,一缠足。若不设法更改,终非富强之兆……辞句以浅明为要,虽妇人幼子,皆能得而明之……前名酬洋五十元,次名三十元,三名二十九元……七名八元……凡撰成者,包好弥封,外填姓名,送至沪市三马路格致书室,收入发给收条,出案发洋亦在斯处,英国儒士傅兰雅瑾启”从最初的“语意以趣雅为综”到如今的“辞句以浅明为要”,不难看出报刊已经在从文言文逐渐向白话文转变。
以前难登大雅之堂的通俗小说,现在甚至被冠上了“启民智、救国家”的重任。
只可惜优秀的白话文小说还是太少了,新发的期刊上连载的还是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老残游记》呢,端秀前世倒是拜读过,实话说,对于习惯了快餐文化的她来说,很难被吸引,当初就抱着读名著的心态,断断续续看了一遍。
这篇小说在现在来看自然是极好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已经成书的情况下,还能重复在报刊上进行连载。
但它同样缺少小说的一个重要特质,那就是娱乐性,作为一篇谴责小说,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必定是沉重而阴暗的,对有才学有抱负的人来说,倒是振聋发聩,引人共鸣,可对于绝大多数民众来说就不够有趣,不够有吸引力了。
何况现在的小说,讲一个吸引人的故事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表达作者本人的思想抱负、治世理念,免不了通篇的说教意味,带有太过强烈的个人主观性,这就很难让读者,特别是那些没什么文化的读者接受和代入,与其在这听你讲社会多么黑暗、朝廷多么腐败、吏治多么严苛,百姓们当然更愿意去听断小曲乐呵乐呵啊!
而后世的小说就是胜在它的娱乐性和普及性上。
端秀真想写一部真正的白话文小说寄过去,别的不敢保证,但肯定能够吸引来更多的读者,而且让他们真正体会一把追连载的酸爽。
第十二章 定亲
这边端秀正YY着自己王霸之气全开,一文封神,引发全民追文热潮,从此走上著名作家之路,成为新白话文小说的开派宗师,继而留名青史,走上人生巅峰,她的名字将出现在百度百科,她的文章将出现在高考试卷里……
正想得美呢,王妈敲门进来:“小姐,太太请您今儿过去一起用午饭!”
吕氏青年守寡,与其他所有寡妇一样笃信佛教,每日在家里供奉的神像前跪拜焚香,十年如一日的斋戒吃素,早就与他们分餐了,不过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会把她和哥哥嫂子叫着一起吃。
端秀不以为意,就要直接过去。
王妈却拉着她先回房捯饬了一通,只说还有客人在,不能失礼。
端秀立马就理解了,毕竟她平日里在家基本都是松松的编着头发,脚踩棉鞋,一副随时准备就寝的样儿,要去见客人,别的不说,先得把她那小鞋给换上!
去到吕氏屋里,就见着一位穿戴鲜艳的妇人坐在吕氏旁边,到叫端秀略吃一惊,这个年纪的妇人,一般都是怎么老相打扮怎么来的,衣裳一水的灰黑蓝褐,走暗色系,到很少有见着这样比小姑娘穿戴还艳的妇人呢。
那妇人应该比吕氏大不少,面目慈和,眼含精光,嘴带笑意,一看就是个老于世故的人。
“这是你七婆,过来见礼!”吕氏与她介绍道。
端秀虽然不知道这七婆是哪位婆,但这种时候只要装乖就行了。
于是拿出自己练就的装逼套餐,莲步轻款,深蹲福礼,姿态优雅而端庄,面容大方又沉静,正是长辈最喜的大家闺秀样儿。
七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乌发红唇,柳眉杏眼,模样倒不是多么惊艳,却胜在那一身白里透红的皮肤,真是欺霜赛雪,难得一见,让人看了只觉她可亲可爱,加之她举止落落大方,显见得教养良好,眼波清明潋滟,不是个糊涂没主见的,再加那一双三寸金莲,虽大了些,却也是极瘦极正的,走起路来只觉窈窕多姿,不见僵硬刻板,倒是个各方面都极不错的姑娘,心里顿时有了底。
端秀只觉得自己被X光进行了全身扫视,幸而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好歹也是混过社会的人,别的不说,脸皮早就练好了,她看任她看,我只管吃饭!
吃完午饭端秀便回去继续研究那《绣像小说》去了,她要严肃认真的想一想,自己有没可能也写点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要进军文坛,那她可得先想个高大上的笔名……
不想半月后的一天,吕氏把她叫去,面带喜意,拉过她的手,往她腕子上套了一对金镯子,然后说出了把端秀雷得外焦里嫩的话:“好好收着,这是你婆家给你的定亲礼!”
端秀好半响才回过神:“您说什么?婆家?哪个婆家?”
七姑捏着帕子掩嘴笑道:“哟,小姐这是害羞了哇!恭喜小姐了,老婆子我不负所托,已经与你说定了胡家四少爷的亲事,诺,这红绿书贴都送来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帖子来,递给端秀:“小姐过目!”
端秀接过来看,是外红内绿的两张纸,绿色的纸上写满了端正的小字,仔细看过一遍,那篇文言文大体内容就是:今有胡家四子洪骍与江家七女端秀怎么怎么年貌相当,八字相和,乃天作之合,在某某中间人和某某媒人的见证下永结秦晋、缔结婚约,里面还详尽的写明了双方的生辰八字,及父母、祖父母的名讳。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婚书之类的了。
端秀简直懵逼。
再也端不住淑女的架子,急切的问吕氏道:“娘,这事您怎么没跟我说过?”
吕氏理所当然的说:“现在不就是在跟你说嘛!”
亲娘唉,现在木已成舟,您再说还有什么用啊,这好歹是她的终身大事,怎么也要提前只会她一声吧,怎么能直接就跟她说:那,这个就是你老公!
你是魔鬼吗?我的新娘。
七姑显然是极老套的人了,这种场面见得多了,知道姑娘是想知道对方的信息,要不心下不安也是正常。
“小姐放心,这真是天作的姻缘哪,那胡家四少爷便是你舅母的娘家侄儿,都是知根知底的!错不了!”
说着她又眉飞色舞道:“哎呀,太太、小姐,你们是不知道那胡四少爷有多么抢手,他家先前可就有好几家提亲的送了庚帖过去,要说咱们小姐,虽然哪哪都好,唯独比那家少爷大了一岁,咱们这里自来就是‘宁可男大十,不可女大一’的,况小姐属虎,那少爷却属兔,刚好压制住了男方,这可就不美了,幸而两人八字极相和,又有太太先见之明,请了他本家叔父去说和,胡太太这才同意收下庚帖的!”
“那庚帖在胡家灶神牌位下压了三天,果然阖家平安无事,连碗也不曾打碎一只,可见八字不与家庭犯冲,胡家太太便把那收到的所有庚帖一齐放到竹筒里,在灶神牌位前,当着各家媒人的面,用筷子拈了一张出来!”
“嘿!”七姑突然拔高声调,兴奋道:“可不就是咱小姐的嘛,这可真真是天赐良缘了,别家也没话说,收回庚帖回家去了!这不,胡太太立马就来下定了,咱们这里再回个文帖,两家商量个良辰吉日,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端秀持续懵逼中。
您说了这么多,倒是说说他家有没有房有没有地啊,那四少爷本人是俊是丑,是高是矮,那胡太太性情如何,摔,她现在更不安了。
“娘~”怪不得古代的婚姻叫做盲婚哑嫁,还真是贴切啊,双方当事人简直就是局外人,唯一参与的环节恐怕就是拜堂入洞房吧,简直无敌了,万一盖头掀开,对方脑满肥肠、满脸麻子呢,那还不得哭死,而且女方还没有换货的权利,一锤子买卖,要么忍要么自己滚,端秀实在没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她知道自己是没法干涉这桩亲事的,但好歹让她多了解一些,心里有个底啊,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好,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一律不用你操心,把这对镯子好好收着!”吕氏知道女儿平素也爱些钗环首饰,可只爱把玩收藏,就是不喜穿戴起来,这对镯子意义非凡,可不能由着她胡乱收起来,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看她娘的样子,是不会与她多说了。
端秀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房里,她今年不过刚满14,那四少爷还比她小一岁,那就是13,放现代都还是初中生呢,她才开始发育身体,难不成就要去生孩子了吗,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