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没睡过,不过听人说起过,说是冬天睡这炕就跟躺在熏笼上一样热乎,有时候还热得直冒汗呢,倒是比咱们南方的床还好些……”
一时崔有粮来说热水烧好了,冬秀便叫胡竞之先去洗,她们女人洗起澡来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事的。
趁着崔有粮去烧炕的功夫,她又带着两人去翻被褥床单等物什,幸亏当初多做了好几床备用的棉被,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晚饭照旧是从附近的酒楼里叫的一桌席面,几人匆匆吃过饭又收拾了好一会儿才算完事,又各自从头到脚的洗了一遍,时间已然将近十点了,冬秀累得连头发也不及晾干就倒在炕上睡了过去,还是胡竞之怕她湿着头发睡觉会闹头疼病,自己慢慢的拿洋毛巾给她擦干了……
慧秀和香儿同样是倒头就睡,都来不及对新环境表示一下忐忑,整个内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外院的带弟和崔有粮还没睡着。
把打着小呼噜睡得死沉的儿子悄悄抱到炕脚,夫妻俩小心翼翼的来了场亲切友好的深入交流,只是到底顾忌着带弟的大肚子,最后虽然也纾解了,却不够尽兴。
崔有粮喘着粗气躺倒在带弟身边,与她耳语道:“你要是也跟太太一样就好了……”
带弟横了男人一眼,突然出手掐住他腰侧的软肉,威胁道:“这是什么混账话,你别是见咱们太太长得好,就起了什么龌龊心思吧?”
崔有粮嘶嘶吸着冷气把她的手扒开,恼道:“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跟太太一样怀孩子困难些就好了,瞧你这身子,我一碰你就有孩子、一碰你就有孩子,往后还叫我怎么过,还敢再沾你的身子嘛!照这样下去咱们得生多少孩子啊。”
带弟白他一眼:“孩子多了还不好,我这可是给你们老崔家开枝散叶呢,你爹娘要是还在,这会儿准保得把我当大功臣给供起来!”
崔有粮苦笑:“我们家要是那大富大贵不愁生养的,哪怕你一年生一个呢,那也只有欢喜的,可咱们家有什么呢,到现在连个落脚的房子也没挣出来,幸亏先生太太人好,免费的房子给咱们住着,可咱们总要为以后打算打算啊,要是只有石板儿一个,咱们多受些累也能给他挣出买房子娶媳妇的钱,说不定还能送他去念书,这孩子一多……哎,只怕以后连饭都吃不饱啊!”
带弟抚着自己的肚子,感受到肚皮上传来的动静,心里也有几分担忧起来,是啊,这以后孩子多了可怎么养呢,他们俩还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能帮忙带孩子的老人都没有,难道要叫她的石板儿跟她自己一样,从小就要像个长工似的开始照顾弟弟妹妹、做家务活吗,以后要是遇上个什么困难的年景,难道他们也要跟她爹似的卖孩子换钱活命吗,又或者他们俩从此就不做那档子事儿了,免得她不停的生,可这想想就不可能,她现在大着肚子,这男人还老想着折腾呢,有时候实在弄不了,他还想得整宿睡不着觉……
“那我赶明儿跟太太问问,看有什么法子能不怀孩子,太太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她准有办法。”
“可别,太太到现在还没怀上,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你问这话不是刺人家的心嘛。”
带弟想想也是,只得长吁口气叹道:“哎,我要是能跟太太掉个个就好了!”
恰在此时石板儿闭着眼哼唧起来,夫妻俩忙过去吹着嘘嘘给他把尿……
第101章 同居
回家没几天,胡竞之便到京大报道去了,而冬秀也开始了每日的码字生活,只是这次还有大姐和香儿陪着她一起。
她买了几本小学生教材回来,每日抽出点时间教三姐读书认字,其余的时间则叫她一边抄课文一边练钢笔字,现在再想练毛笔字是很难有成效的了,毕竟毛笔字不是个速成的技能,况且用钢笔写字还更显得时髦呢。
既然已经打算要走教师这条路了,普通话也是不能不学的,而带弟就是现成的老师,她的京版国语是讲得极好的了,正好可以教大姐和香儿。
就这样,慧秀早起要念诵课文,上午要认字、练字,下午就跟着带弟学官话,教女儿认字唱歌,偶尔天气好,还要出去转转,参观一下这古老的北京城,一时间很是忙碌充实了起来,也压根没时间去想七想八的了。
冬秀又抽空去邮局往法国寄了一封信件,告诉少年伟人她已经搬回北京了,并告知了他自己的具体住址,免得以后他写信寄错了地方,随信自然还有汇票一张。
自从开始给少年伟人寄汇票了,冬秀仿佛找到了自己奋斗的目标一般,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以往她心里还老是有点小愧疚呢,毕竟她穿到了这样特殊的年代里,但凡是个对这段苦难历史有点了解的国人,就没有不想要救国救民,甚至改变历史的,只是她实在不具备什么搞事的能力,也没有那种大节大义的操守,只能一边暗搓搓的心虚,一边照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可好了,她搞不了事,却可以全力支持能搞事的人,那些钱在他们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好的作用,得到最好的归宿,想来她也不能算是尸位素餐无作为了吧。
从前她把写小说当一种闺阁消遣,后来也渐渐的变成有感而发,有了某些责任感,开启民智、引导国民她是做不到,但至少能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带来些快乐和欢喜,也带来些鼓舞和劝诫,这于她就很是满足了。
但所有的这些行为她都是在一种极其佛系的状况下完成的,对于收入所得更是满不在乎。
现在就不同了,找到了奋进的目标,她便有了责任感,第一次迫切生出想要赚钱的心思,也许她的那些钱只是杯水车薪,可也正是所有爱国人士的这些杯水车薪的支持和努力,华国才能迎来了它的新生不是吗。
她的钱也许能帮助他们完成一次重要的组织和宣传,也许能帮助他们买到一些军用的弹药,也许能为前线战士们置办一些保暖的衣裳鞋袜……
啊,钱啊钱,你终于又变得可爱了起来!
有了动力加持,她写起小说来就更带劲了,不当朝九晚五写不停歇,还主动开始熬夜加班,一时只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只手来,心里无数次怨念这个没有键盘的世界。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人发明了打字机出来售卖,冬秀在沪市时便特意去瞧过了,她手写速度是个战五渣,可打字速度却能与速记员相媲美,前世的时候还得过“无影手”的称号呢,要是有了打字机,日更一万都是洒洒水啦。
可惜一见到那打字机,冬秀的美好幻想便瞬间破灭了,先不说它昂贵的售价,就是那古朴的足以进博物馆供人参观的造型也足以叫她却步不前了,也是,如果这东西真的好用,估计早就风靡起来了吧,可那么多与文字打交道的作家学者们却没一个人用它的,可见这东西是有多么鸡肋。
慧秀见三妹这么勤勉,从早到晚的坐在桌前写个不停,自然很是奇怪,她又不像自己要准备去当个幼师,干什么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像其他的富家太太一样出去逛戏园子、打麻将不是挺好么。
“你们太太一直都这样?整天窝在家里写东西?”慧秀问带弟。
“可不就是嘛,您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太太还在家里当姑娘时就爱整天窝在房里看书写字儿,我们奶奶经常说太太是投错了胎了,这要是个男子,那活脱的就是个考状元的料子啊!”
“我以为她成了家就会改了,谁知她倒比以前越发投入了,也不知一天天的都在写些什么东西,倒比妹夫这个正经的大学教授看着更像个做学问的人!”
慧秀对三妹的自在实在羡慕得紧,哪个女人成了亲还能像她一样的逍遥呢,上头既没有婆婆约束,下面也没有子女带累,丈夫还那样的厚待爱重她,活得可不就舒心自在么,怪道这些年看着竟一点儿没显老呢。
这也真是难得的运道了,一般人根本羡慕不来。
慧秀感慨一阵后也就丢开手了,继续投入到练字大计中,她可是都看见了,三妹写字的手上都被笔磨出茧子来了,搁笔的中指关节处还微微凹陷变形了,三妹是多么爱美重保养的一个人啊,手上的皮肤都滑嫩得跟豆腐脑似的,这是写了多少字才能把手写成这样啊,她即便赶不上三妹的勤勉好学,可也决不能懈怠了。
年纪大了才开始学习是很困难的,同样的几个生字,香儿记得就比大姐要快许多,冬秀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见大姐渐渐的开始在桌前一坐一整天的不动弹,就很是担心了。
大姐从来就是个沉静有毅力的,从前在家里时,为了绣一块儿帕子,她能三天三夜的不出门,也不觉枯燥乏味,何况连大烟瘾她也能戒掉,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魄力,冬秀是压根不担心她会学不好的,只怕她把自己逼迫的太过了,还没等学出个什么来,先得了一身病。
像她自己就常常会在写作间隙抽空放松一下肩颈,活动一下腰背,否则早得了什么颈椎病、近视眼了,因此每次她起来活动时便叫上大姐一起,跳跳体操,做做瑜伽。
一开始慧秀自然是不肯做的:“你这抡胳膊扭屁股的像个什么样子,没个女人家的样儿,要是叫妹夫瞧见了准保得以为你发癔症了……”
带弟捧着肚子在旁边笑道:“这算什么,我们先生还见过太太把自己拧成根麻花的样子呢,您只管跟着做,这对身体可是大有裨益的,我们太太就因为常做这个好些年都没生过病呢!”
她又把香儿和石板儿拉过来一起做,有了小孩子在一旁玩闹,慧秀便少了些害羞拘谨的心思,也能跟着瞎比划两下了。
这天,冬秀正带着大家做扩胸运动,带弟拿了张红封烫金的请柬来交给她:“这是对门陆老太太遣人送来的。”
冬秀翻开一看,原来是对门要娶亲了,请她和胡竞之过去吃喜酒的。
比起其他的妇人,冬秀可说是个交际为零的人,对身边琐事关注自然也是不够的,她只知道对门有三位周先生,至于这请柬上说的到底是哪位她一时还真对不上号,略想了想,便问带弟道:“这上面说的是他们家三老爷吧,我记得大周先生和二周先生都是已经成婚了的。”
其实他们也就与大周先生的关系亲近些,若是周家的三老爷成亲,他们随的礼金可就不是亲朋好友类的了,只按一般邻居的来就行了……
“不是,这是大周先生的喜事!”带弟悄声回她。
冬秀大吃一惊:“怎么,周大太太被休了?还是大周先生终于要纳妾了?”
不对,纳妾应该没这么正式的,何况大周先生是个大学教授,名声何其重要,这种事瞒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大发请柬;那就是周大太太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终于把自己的名分给作掉了?
带弟摇头,神神秘秘的对她说:“大半年前,大周先生跟个小他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好上了,好长时间都没回家,还在外面另买了个小院子两人单过,周大太太倒是没有二话,还提议说要摆两桌酒把人给接进门来呢,可是那个女学生却不乐意,说是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事,情愿就这么跟大周先生过什么,哦,过那个二人世界,您说这话说出来谁信啊,这肯定就是不愿意给人做小,在逼周大太太让贤呢,不过到底没能如愿,还惹得周老太太很是生了一场气呢。”
“那现在怎么又……”冬秀晃晃手里的请柬有些不解。
“听说那位好像是有了。”带弟轻拍了拍肚皮,示意冬秀那位女学生已经怀孕了,接着道:“这下子可不是有了尚方宝剑了么,您想想大周先生今年都多大的岁数了,原本都以为他要断后了呢,这孩子该有多金贵啊,这不,周老太太一听这消息,立马就服了软,总不能叫孙子不明不白的生在外头吧,这才想着要张罗一番,还是趁着肚子大起来前把人接进门。”
冬秀听了这消息,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大舒服,问道:“那、周大太太呢,新人进门,她怎么办啊?”
“那谁知道,反正周家也没说要休了她,哎,说来她也挺可怜的,听说娘家也败落得不成样子了,这要是有个万一,还不知道该怎么活呢。”
娘家靠不住、夫家不待见,自己又一把年纪了,连个血脉相亲的孩子也没有,跟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见咱们女人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才好,这样至少不用担心会随时被赶出家门去,就算有那么一天,有个孩子牵绊着,活得也有盼头些,那又管他在外面有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呢!”慧秀听带弟讲了事情的原委,不由也是感慨万千,又暗示三妹加紧怀个孩子。
冬秀不置可否,只闷闷的把请柬收起来了,她想:这下周太太可算是如愿了,大周先生总算是纳妾有后了,她以后都不必再背负着不贤惠的名声了,只是,她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吧,从此以后她就要彻底失去丈夫了,也失去作为妻子和母亲的那点子奢望,成为家里一件陈旧的摆设,在时光里慢慢的腐朽,却无人在意……
等到晚上胡竞之回来时,冬秀便把请柬交给了他:“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怪没意思的!”
胡竞之看了请柬却摇头笑道:“估计咱们都不用去,预章兄是不会同意搞什么摆酒请客的,原本人家是自由同居的关系,这样一弄岂不是俗套了么,预章兄是不会休妻的,这对他名声有碍,家里老太太也绝不会同意,人家女学生也是年轻又漂亮的知识青年,家庭背景还十分的了得,当然绝不可能去给他做妾,之所以跟他在一起纯是因为爱他、敬慕他,牵扯到婚姻可就变味了。”
哈,原来是同居关系啊,这下子冬秀就明白了,也知道这张请柬算是周老太太的一厢情愿,估计是要白费了。
这时候的同居关系,怎么说呢,比婚姻更自由,比恋爱更严肃,既受到道德的谴责,又得到社会的认可,与现代社会的未婚同居相比还是很有差别的,现代社会的未婚同居更像是这时候新出现的一个观念—试婚期。
要说这两年的社会风气变化着实是很大的,新文化运动带来的可不止有新的□□和思想,还有新的婚恋观,甚至性观念,冬秀从每日阅读的报纸上便可窥探一二。
从前让国人讳莫如深的“房中术”,如今变成了“性学研究”大喇喇的出现在报纸上,各种以介绍性知识为主题的刊物更是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名字就叫做《性杂志》、《□□周刊》、《性三日报》等等,直白得叫冬秀这样自觉见过世面的王者都有些不好意思去报摊购买,至于以□□为题材的小说,那更是畅销风靡得不得了,冬秀在报纸上追了几篇连载,对这时代人们的开放度又有了新的认识,三角恋、四角恋什么的在那些作品里简直就太小儿科了,至少来点□□、劈腿、婚外情、同□□的才够看嘛,至于内容自然也是分外香艳甚至露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