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难道这个时代就有了计划生育的概念吗?不说华国多子多福、家大业大的传统观念,就是外国人这时候应该也是信奉生育是“天赋人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吧?
“哦?难道现在国外已经开始搞计划生育了么?”
“那倒没有,这个计划生育的理念也是桑格夫人前几年才提出来的,不过十分不受人认同,美国政府甚至以‘有伤风化’罪判了她三十天的劳役,年初她到日本进行演讲,也是不受欢迎,十五次演讲居然只有一次是在公众集会上,还受到了官方的阻挠,实在令人扼腕!”
“那也难怪,你没见我当初在小说里写到计划生育这节时被多少人写文章骂啊!”国人对生育的执念那可是根深蒂固的,冬秀当初还是写的“优生优育”呢,就这样也被不少人讥讽是浅薄无知、无视礼法。
“国人的观念的确是太过陈腐和固执了,有多少人生而不养,最后养不起了甚至还买卖、抛弃和扼杀孩童,与其这样为什么不量力而行少生几个呢,就像种树,明明只有那么一方土地、一担水,只够种植一颗树,他们却不管不顾一气载了十颗八颗,企图雨露均沾,硕果丰收,可结果只能是一颗树都无法成材,甚至更坏一些没有一棵树能存活下来,那些树苗们又何其无辜呢!”
“你说得没错,可有几个人能有那个魄力去为了一颗树苗而倾尽所有呢,就算他们有这个魄力,也不一定有能力保证这颗树苗一定能长大成材,毕竟风雨无情,天气莫测,一旦有个变故他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国人是最爱中庸之道的,冒险激进的赌徒心理可不适合他们,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才是他们的生存智慧,广撒网、多捞鱼才是他们信奉的真理。”说到这里冬秀不由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胡竞之:“何况,对于很多国人来说,这生孩子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你这话真是说到点上了。”胡竞之颇有得遇知音之感,“所以我们必须借助桑格夫人这次来华演讲的机会,向国人大力宣传计划生育的理念,这次的接待活动会由我们京大全权负责,后天就要在女子师范学院举行第一场的演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听听?”
冬秀还真挺有兴趣的,这位桑格夫人一听就是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物,能在这时代提出这样先进的理念,并为之而努力奋斗,甚至勇敢的出国巡讲,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很难得,她有心想见一见这位可能是历史名人的桑格夫人,也想要了解一下这时代最先进的节育手段,她可不打算再生二胎了,能学到什么一劳永逸的避孕法子那是最好不过。
当天用过早饭,她便带着带弟出门了。
本以为这种冷门的演讲不会有多少人前来捧场,想一想吧,什么避孕啊、如何生出健康的孩子、怎样哺乳啊等等这样的话题,未婚的女孩子肯定是羞于来听的,已婚的就更不会来了,生不生孩子,生几个,难道还由她说了算么,不想着努力为夫家开枝散叶,却想要他们子孙凋敝,信不信明儿他们就敢把你这个脑子不清醒、整天爱捉妖的给休掉!
至于男人,呵呵,不管已婚未婚,有钱没钱,传宗接代是他们一生中必须要干的一件大事好么,反正生孩子的罪也不用他们受,谁还会来听这个怎么教人少生孩子的演讲呀,要是有那教人雄风不倒、人丁兴旺的,倒是绝对会受欢迎得很!
不过等冬秀找到那个演讲的大礼堂时,却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满满登登的坐了许多人,粗略一估,只怕不下数千呢,这还真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在座的人一看就都是先进的知识分子,而且以学生居多,穿着长裳百褶裙和绣花鞋的冬秀与带弟两个倒好像是过来找茬的旧派人士代表人物一样,很有些格格不入,偏胡竞之还给她安排了个靠前的座位,一路走过去,倒是收获了不少人的注目礼和窃窃私语。
“这位,是你们学校的教授?看着好像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啊,又温柔又沉静!”
“不是啊,从未见过呢,估计是哪位教授的夫人吧,倒是挺有觉悟的,竟然来听这个演讲!”
“人家是结了婚的妇人,来听这个节制生育的演讲正合适,你个才中学毕业的小黄毛丫头怎么也来了?怕不是来听演讲的吧?”
“哼,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来一睹胡先生风采的,怎么,不行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满场的女学生有几个是来听这个演讲的啊,还不都是冲着胡先生来的!”
“哎哟,小丫头你看着人不大心思倒不小啊!”周围的人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女学生却一点也没有被人打趣的羞囧,大大方方的仰头道:“我就是仰慕胡先生,他的新诗我每一首都会背,他写的文章我每一篇都有看,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也要考到京大去做他的学生!”
“好,有志气,你这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京大现在招收的女学生每年都在增多,你好好学,没准真能做胡先生的学生呢!”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都十分兴奋,听得冬秀心中大汗:她们这是把这次的演讲当做偶像见面会来看了吧!
胡竞之青年导师的名头可真不是白叫的啊,果然极受学生的追捧和敬慕。
等冬秀听过演讲后,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大师,什么叫人格魅力,胡竞之这么受欢迎,能在而立之年就跻身国内数一数二的知名大学者之流果然不是靠吹的,更不是靠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没有两把刷子真心到不了这种地步。
在冬秀的想象里,桑格夫人这样致力于宣传节育计划的女人应该是很有魄力、很有主见的事业型女性,可能浑身充满了气势甚至冷硬,就像撒切尔夫人一样,可现场看到的却是位四十左右、面相十分温和的女人,就跟普通的一位家庭妇女似的,很有亲和力。
这位温和的夫人演讲风格也是春风化雨式的,讲起话来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实话说,如果光听她用英语演讲,那真是有些乏味的,毕竟人家是专业性的,演讲时不免有些刻板的学术风。
可现场却是掌声如潮、反响热烈,这都多亏了胡竞之这个翻译在其中起到的加成效果。
民国的教授学者们似乎都很热衷于到处做演讲,而且个个实力不低,胡竞之更是其中翘楚,每每都能引得观者如潮,并且事后一定能收割大批死忠粉,叫人为他的魅力和才华所倾倒。
冬秀就算没有全部听懂桑格夫人的演讲,也能十分确定胡竞之在翻译的过程中夹杂了不少私货,带入了不少个人的见解和观点,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场演讲从他口中说出来不仅十分接地气,而且极其幽默感人,引得现场观众们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和掌声。
演讲真的能将一个人的魅力发挥到极限。
不说别人,就是冬秀在下面也是全程星星眼的望着胡竞之,只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帅爆了,虽然现场没有聚光灯照在他身上,可她就是觉得他耀眼得快要闪瞎她的双眼了。
冬秀激动的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居然真的有了前世去听偶像演唱会的那种心发烫、脑发胀的感觉,不,那感觉甚至要更棒,毕竟那个台上众人瞩目的偶像是她的男人啊……
当然了,不管胡竞之翻译得有多么精彩,也不能避免冬秀对于演讲内容的失望,毕竟她可是一点干货也没捞到。
她原本就是冲着避孕这一节来的,所以对桑格夫人提出的几种避孕方法特别的关注,结果是越听越失望,甚至还被雷得不轻。
这位夫人一共提出了四种节育避孕的法子,一种安全期避孕法和一种机械避孕法,也就是用药物、子宫帽、安全套等来实行避孕,这两种方法简易可行,也很科学,冬秀自然是十分认同的,她和胡竞之前两年便是一直采取的这两种法子来避孕的,只是这两种法子都不能保证百分百的避孕成功,总是会有意外发生的,而且那些药物、子宫帽、套套等东西不仅昂贵,还很难买得到。
他们家里的那些套套还是胡竞之托人从美国买回来的呢,这时候美国产的套套是最好的,其次是日本的,国人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如意袋”,可实际上它一点都不如意,都没有多种口味、颜色和功能可供选择,单调得很,至于各种螺旋凸点颗粒式样的,那就更没有了,而且厚度还很不尽如人意,质量更是一言难尽,体感比后世可差远了,差评,咳咳,扯远了。
除了这两种法子,桑格夫人还提出了一种“美感的陶冶”法,要求人“视结婚非专为生育,尚含有情爱精神的高尚价值”,嗯,说白了,就是要求男女做一对柏拉图式的夫妻,不要发生肉体关系,冬秀一听便在心里大摇其头,她不是柏拉图,胡竞之更不是柳下惠,柏拉图是不可能柏拉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柏拉图的。
柏拉图式节育法还只是操作难度太大,很不现实,可最后一种“X光绝育法”,那简直就是惊悚了,它需要男女去照射X光破坏生育功能,这样倒是永绝后患了,直接一把就给人干到绝育了!
不过虽然冬秀对其不怎么感冒,现场的反响却是极其热烈的,只是那些雷动的掌声和喝彩真不知道有几分是给了桑格妇人的节育理念,又有几分是给了胡竞之精彩的演说和翻译。
第104章 新诗
“哎,你们看,胡先生接了那位夫人上台与桑格夫人合照去了!”
“难道那是胡先生的夫人?不是说胡夫人是个小脚的乡下村妇么,这看着不是挺文雅的嘛!”
“胡夫人是不是小脚村妇我是不知道,不过胡夫人一定是个胭脂虎啊!”
“对对对,这事是真的,我们京大的教授都知道胡先生惧内得厉害,现在轻易的连醉酒都不敢了呢,你们看到他手上那枚金戒指没,听说就是胡太太为了让胡先生戒酒特地给他做的‘戒酒紧箍咒’,好时刻提醒他呢!”
“那胡先生岂不是过得很不幸福,哎,这可真是好汉无好妻啊,一定又是包办婚姻带来的恶果!”
“这话你就说错了,他们是包办婚姻没错,可也绝对十分的幸福,你们是不知道胡先生有多么喜爱他的这位太太,常常都会在酒桌上甚至课堂上公开夸赞胡太太,简直把胡太太当做心中的洛神一般在看待,就连胡太太给他做个荷包蛋当早餐他也要与人大肆炫耀一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吃到了满汉全席哪!我们京大的学生都知道,要论家庭幸福,非胡先生莫属!”
“哇,胡太太好幸福,胡先生也真不愧是留洋回来的博士,既绅士又温柔,对太太还那么尊重又包容,当为我华国丈夫之楷模也!”
在一群学生羡慕的目光里,冬秀被胡竞之扶着上台合照去了。
她原本是有些犹豫的,一来她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二来她在别人眼中就只是一个家庭主妇而已,哪有资格上去与大佬们合照啊,那不是乱入么。
可看着台上那堆足以闪花人狗眼的大佬们,冬秀只犹豫了两秒钟不到,就受不了与历史名人亲密接触的诱惑,果断的抛弃了心中那丝小羞耻,厚着脸皮上去蹭合照了。
冬秀自己是觉得底气不足的,可胡竞之却觉得最该上来与桑格夫人合影的就是冬秀姐,华国难道还有谁比她更能理解和支持桑格夫人节育理念的么,让志同道合的知己一块儿合影才是最有纪念意义的不是么。
作为活动负责人,在送走了其他人后,胡竞之才将冬秀介绍给了桑格夫人。
而桑格夫人显然之前就知道她了,十分热情的与她握手道:“哦,原来您就是胡先生那位美丽又可爱的太太啊,很高兴见到你,听胡先生说你也是节制生育的拥护者是吗?”
冬秀虽然听懂了她的话,不过还是微笑着等胡竞之替他翻译了一遍,这才开口回到:“也很高兴认识您,睿智而勇敢的桑格夫人,我的确很支持您优生优育的节育理念,您的演讲也使我受益匪浅。”
胡竞之替她翻译了,又扶着她的腰对桑格夫人笑道:“我们即将迎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宝贝,无论男女,我们都决定今后不会再生了!”
桑格夫人十分高兴的恭喜了他们,并称赞道:“胡先生、胡太太,你们的勇气和理智叫我钦佩,我知道你们华国人有多看重子嗣后代,你们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受了不小的压力,特别是胡太太,您可能还要承受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和指责,您已经做好承担这些的准备了吗?”
冬秀看了眼胡竞之,十分轻松的回到:“我相信我的丈夫是不会让我独自去面对这些的,甚至,我可能都不需要去承担那些,您知道,现在家里就我们夫妻两人,我作为女主人根本都不必理会旁人的意见,而我,还是一个家庭主妇,平时并没有什么社交,自然也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指责,那些都是他需要去面对和化解的!”
桑格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胡太太对胡先生的信任叫我感动,不过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是否是因为这种‘信任’才答应胡先生只要一个孩子的呢,我知道,在你们华国讲究以夫为天,因为丈夫在家庭中无上的权威,妻子对丈夫的信任有时候往往是毫无理智的,甚至这从来就不是自愿和平等的,只是被强加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的意志而已,所以,您是真的认同我的节育理念的吗?”
这位夫人是受了太多的打击所以对自己的理念有些自卑了呢,还是一路走来受了太多的冷遇所以不自信了呢,居然还较起真来了,不过这副较真又倔强的样子却十分的可爱,丝毫不会叫人觉得受到了冒犯。
所以冬秀十分真诚的道:“我百分百认同并支持您的理念,我虽然只是个家庭主妇,却也绝不甘心把一生都奉献给养育孩子,把所有美好的光阴都抛掷在喂乳换尿布这样的琐事上,而节育正可以使我摆脱这些,它不但能使我们女人的身体免受频繁生育的苦楚和伤害,使孩子得到更好的照料和教育,促进父母和子女间的感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能使妇女得到最基本的自由—那就是自由的行使我们的生育权!上天给了女人生育哺乳的特权,不只是为了叫她为家庭延绵子嗣、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替人类的繁衍做贡献,而是让她有了一个说不的权利和自由……”
“啪啪啪~”一片突兀的掌声自她身后响起,“说得好!”
冬秀回头看去,却见那群早已经离开的大佬们正目露赞赏的看着她给她鼓掌。
哎呀,他们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呀,还给她鼓掌,真是叫她怪不好意思的,她这不是关公门前舞大刀么,冬秀脸红红的暗想。
“胡太太真是高见啊,不想你一个家庭妇人居然能有如此的觉悟和见识,真是难得啊,难得,怪不得竞之一向在外面都对你赞赏有加,我们这些不了解胡太太为人的外人还妄自揣测竞之是惧内呢,没想到他却是被胡太太的魅力所折服了啊!”有大佬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