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APP故意给她添加虚假记忆,让她以为自己有个这样的身世。
或者说是……让她困在这里出不去。
上一个世界中,她尚且能想到离开的方法,现在这个世界,她目前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许她应该继续往下看,静静地等待一切发生。
毕竟,以她现在的状况,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从木头门外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余苏从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见外面的天空都黑了下去,可女人还是没有回来。
余苏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了电灯。
一只大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吓了一跳,顺着房梁飞快溜走了。
余苏将手臂放在椅背上,下巴搁在上面,无聊到直打呵欠。
她开始想,那个和她模样相似的女人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都还不回来?
后来她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只好自己挪着椅子去床边,攀上床去躺着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被开门声惊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听见外面的门锁发出响动时她就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看见女人推开门,从门外的黑暗中走进了昏黄的灯光之下。
大约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女人的表情,这一瞬间,余苏居然觉得看到了自己。
一种错位的诡异感涌上心头,之前被压下去的那个猜测不由自主地又冒了起来。
仔细想想,她和父母的五官长得似乎并不像……
余苏甩了下头,赶走思绪,盯着走进门来的女人。
她的脸色很难看,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似的,头发凌乱地散开了,一些碎发湿润地贴在脸上,应该是因为出了很多汗。
余苏犹豫了一下,问道:“妈妈,你去哪里了?”
女人飘忽空洞的眼神落到她身上,稍微有了一点焦距,然后摇摇头,嗓音沙哑地说:“饿了,我去给你做饭吃。”
这小孩子的身份真的很不好用,不管大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跟一个三岁多的小屁孩细说。
余苏有些无奈地看着女人离开,心中暗暗猜测,她今天有很大概率是去了警察局。
丈夫因涉嫌杀人被捕,她肯定会过去问问情况。不过看现在这个模样,估计情况不容乐观。
女人煮了两只糖鸡蛋,用勺子慢慢喂余苏吃着,在此期间也还频频走神,甚至偶尔不小心落下泪来。
余苏只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吃完了一只蛋,摇头说:“我吃饱了。”
女人回过神,揉了揉她的头发,把碗放到了柜子上。
余苏便又说:“你吃。”
她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妈妈不饿。”
余苏的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大约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脸和她有些像。看着对方如此难过,她也不由得感觉不舒服。
女人强撑着烧了热水给余苏洗脸洗脚,母女两人沉默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余苏闭着眼睛,一会儿就听见女人翻了好几次身,最后还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轻轻地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苏渐渐睡了过去,做了个长长的梦。
一觉醒来,她却忘了梦见了些什么,只是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悲伤感。
女人给她喂了些东西,就又出门去了。
下午的时候她双眼红肿地回来,沉默地将余苏抱在怀里,抱了很久。
余苏实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爸爸呢?”
女人身体僵了僵,摇头说:“爸爸不会回来了。”
之前在面对村里那些人的时候,她还说她丈夫没有杀人,而是在刚刚到村长家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现在却肯定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余苏心中暗想,大概是杀人罪名已经定下来了。
可是这个男人有什么必要杀村长一家呢?
村长是在帮着他们家卖房子,为他们帮忙啊,再怎么样也没理由把帮自己忙的人给杀掉?
而且,男人只有一条腿,还是刚刚养好伤不久的这种,连拄着棍子走路都还不适应,真的能靠那一条腿,去杀掉对方一家三口?
村长一家是傻子吗,站在那里等他杀?
就算他力气奇大,村长家三个人都打不过单腿的他,那人家不是还能跑吗?难不成他还能单腿追上去?
这个案子疑点这么大,为什么警方会觉得他是嫌疑人?
这不是什么非常难以想到的事情,她能想到,这个女人也能想到。
之前女人在面对那些村民的时候,不是还反问过他们,男人只剩一条腿,怎么杀掉对方一家的?
男人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的能力,她们能想到的事情,警方难道会想不到?
那……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
余苏的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就在这一天上午,那些倒霉孩子又一次聚在了他们家门口,用石子和泥块朝房门上面扔,一边扔一边叫“杀人犯”。
女人抱着余苏在房里躲了一会儿,大概是被吵得烦了,放下余苏,开门走了出去。
余苏看见她将搭在墙壁上的锄头拿在了手里,高高举起来,冲着那几个孩子冷声大喊:“都给我滚开,再敢过来我就打死你们!”
那些孩子见她发火,被吓得愣了一下,但她举着锄头又没过去,他们一愣之后就又恢复过来,为首的一个胖孩子还朝她丢了块石头,对她做着鬼脸叫:“你是杀人犯的媳妇,苏小安是杀人犯的女儿,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你敢打我,我就叫警察把你一起抓进去!”
那块石头砸过来,女人没有躲,石头打在她额头上,砸破了皮,流出血来。
她举着锄头,朝那些孩子冲了过去,他们赶紧转身就跑,一溜烟就跑远了。
女人走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余苏可以看到她眼底里压抑着深深的愤怒和委屈。
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血,低下头来盯着余苏看。
余苏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她又扯了下嘴角,伸手爱怜地摸了摸余苏的头。
余苏暗暗想,刚才那个胖孩子说,她的名字是苏小安。
苏……这个姓,和她的名竟然一样。
这是巧合?还是系统故意设定成这样?亦或者……这才是她真正的姓氏?
她曾经问过父母为什么给她取这个名字,就像是父亲母亲的姓凑成的一样,可她妈妈又不姓苏。
当时妈妈说因为苏杭风景非常漂亮,甚至还有句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所以给余苏取名的时候就用了苏杭的苏。
余苏当然不会怀疑,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的。
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十几分钟后,一群村里的大老爷们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正是之前被女人吓走的那几个。
领头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牵着胖孩子的手走过来,指着女人破口大骂:“你他妈x的敢打我儿子?老子今天管你是不是女人,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
他身边的胖孩子低着头呜呜地哭,左手放在眼睛上面抹来抹去的,但余苏看见他抬起眼睛朝女人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另一个男人怒声说:“本来大家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上还给你们三天时间搬家,我看你这么横,怕是也不需要三天了!现在就赶紧给我们滚出去!站在那干什么?再不搬东西走人,咱们就来帮你搬了!”
女人没有动,她将余苏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们的房子,我们不会搬,我还要等我男人回来。”
“回来?”带头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男人今天在局子里都已经招供了!他亲口跟警察同志承认是他杀的人,你还等他回来?我看你是等他的尸体回来!”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中了其他人的笑点,那些男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余苏站在女人身后,从她的腿边仰头看那些人,见到他们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种浓烈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记忆,那些记忆与眼前这一幕完美重合。
看到那些大人发笑,胖孩子显然急了,他在别人的笑声中加大了哭的音量。
他爸爸低头看了他一眼,笑意顿收,恶狠狠地瞪向女人:“废话少说,你们现在就得给我滚出村子去!”
女人转过头来,牵起了余苏的手,面色平静地开口说:“好,你们等等。”
她拉着余苏进了屋,蹲下来低声说:“小安,乖乖待在这里别出去。”
说完,她自己转身走出去了。
余苏感觉有点不安,便朝门口跑了过去,跑到门槛那里时,正好看见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的一只手背在背后,向那些男人冷冷一笑,然后大叫了一声,冲着他们奔跑过去。
距离他们只剩两米的时候,她背在身后的手才拿出来,亮出了手里的一把菜刀。
男人们吓了一跳,赶紧四散开来。
有人大叫:“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想跟你男人一起进局子吗?!”
女人双手举着菜刀,刀刃对着前面的那些男人,咬牙说道:“他没有杀人,我们也不会搬走,只要你们敢过来,我就砍死你们!”
虽然男人们人多势众,又比女人强壮,但看她如此发疯,大家一时都不敢上前来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上去之后,在混乱中她会不会真把谁砍伤砍死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那个胖孩子又哭了起来,扯着他爸爸的手叫他给自己报仇。
他爸爸在儿子面前不好示弱,硬着头皮要往前走。
女人手里的刀对准了那个胖孩子,冷冷说:“今天你们敢把我和小安赶走,以后就都小心着点,给我记住了,千万别让你们娃单独待着,否则只要我找到一点机会,就一定杀了你们的娃!我打不过你们,杀你们的娃可没问题!”
那些男人们愣了,面面相觑。就连那个胖孩子也吓得不轻,假模假样的哭泣声停了下来,呆呆地张着嘴,惊恐地望着女人,并朝他爸爸身后藏了过去。
在这之后,他们放了几句狠话,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
余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目光回到女人身上,心中不禁生出浓浓的钦佩感。
这个女人真是既坚强又聪明,还很勇敢。
她把刀放在了旁边,伸手摸了摸余苏的脸,微微笑了一下:“小安真棒,没吓坏?”
余苏抬头看着她,伸出又小又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作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能给她的安慰也就这样了。
可是……刚才那个人说,男人在警察局里招供了,承认是他杀了人?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余苏对此深感疑惑,不论怎么看,那个男人都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啊。就算他真有那个杀人的本事,也没有动机。
而且他还有妻子和女儿,会因为一时冲动就犯下这种死罪吗?
那他……为什么会认罪?
在第二天,余苏就得到了答案。
女人锁上每一间房的门,背着她一起去了警察局。
可警察们没让她们跟男人见面。
女人把余苏放下来后,又是恳求又是哭闹,各种好话狠话都说尽了,只求见男人一面,那些警察却始终没有答应。
她就抱着余苏坐在警局外面等,等到中午,下午,黄昏。
余苏猜测,昨天女人来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没见到人,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回去的时候才会那么晚。
警察们下班出来,路过时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直到最后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警走出来,经过二人身边时,目光不忍地从她们身上扫过。
女人与她的视线一个对视,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拉着对方的衣角哭着恳求起来。
这个时候的女人显得如此卑微脆弱,与之前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村民时表现出的坚强勇敢截然不同。
她不得不卑微啊,否则,就连一点见到丈夫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警心有不忍地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蹲坐在墙角的余苏,张了下口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住了口。
余苏望着她,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说:“警察姐姐,我好想我爸爸,求求你让我和妈妈见见他?”
女警愣了愣,移开视线去,伸手拉开了女人抓在她衣角处的手,转身快步走远。
余苏无奈地心中叹息,却又见她顿住脚步,快速走了回来。
女人脸上的绝望在转瞬间变得充满希冀,无比期盼地望着对方,像沙漠中迷路的人看见了前面的一片绿洲。
女警走到她们面前,轻轻蹲下来,四下看了看,才低声说:“大姐,你赶紧带着孩子回去,苏国栋已经认罪了,今天一早就被移交到了上级,就等着判刑了,你……见不到他了。”
女人一愣,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我今天来得那么早,我到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有上班,怎么可能把他送走了?!”
女警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怜悯,轻声说道:“大姐,我实话告诉你,苏国栋认罪是因为被他们动刑了,而且警局里有个人还告诉他,只要他肯认罪,他欠别人的钱就不用还了,你也不用一辈子跟着他那种废人,可以趁早带着孩子再嫁……反正你孩子还小,不记事……”
“你说什么?!”女人一把抓住了女警的手腕,双眼震惊无比地瞪得极大。
余苏心中也是一惊——现在这个任务,就是一桩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吗?
女警拉开了女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说:“大姐,你可别让人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我得走了,你,你还是赶紧带孩子回家!苏国栋对你好,他也希望你能再嫁个好人,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招供,你就快走……”
她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余苏看着她的背影在前方消失,只觉一阵寒意袭遍全身。
如果……这段任务真的是在重现她幼年的经历呢?
那么现在,那个被屈打成招的男人,可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