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苏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想到了关键。
至于任务标题里的活下去,或许是任务对玩家的一个提示,提示他们这些都是假的,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你也要活下去,不要做出任何自杀行为,否则,真的就会死。
余苏感觉自己在黑暗的隧道里看到了前面发光的出口,她低下头摸了摸手里的戒指,心情在瞬间变得极其平静。
接下来,包括父母的死亡,她都一定能承受。
在唐古和王大龙被安葬后的第三天,余苏与胡苗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时,路边店铺的招牌突然砸了下来。
走在内侧的胡苗只来得及将余苏朝外面推了一把,就被那广告牌重重砸倒在下面。
余苏第一次见到了胡苗的父母,他们连眼泪都没有流过一滴。
胡苗以前说,她的父母嫌弃她乌鸦嘴,从小就不把她带在身边,长大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租房住了。
亲人感情如此淡漠,让余苏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并暗暗想着等出去后一定带她去好好玩一场。
然后,是洪华。
洪华的父母来带走了他的遗体,并为他办了一场热闹的葬礼。
这是唯一一场中国传统葬礼,葬礼上吹吹打打的,众多宾客围坐在数张圆桌上,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来人只在到来时给洪华上了一炷香,就找了位置坐着看台上唱戏,喝酒闲聊。
装着洪华的黑漆棺材在这些热闹之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冷清孤寂。
他的父母坐在棺材两边,两眼红肿,神色憔悴。
在大家一个个死去后,原本热闹的公寓变得极其冷清。
而余苏知道,接下来就该轮到她的父母了。
总之,在此之后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心惊胆战的。
就算早知道他们会死在自己眼前,提前很久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依然很难接受。
先死去的人是余父,那一天他有些牙疼,余苏便陪他一起去看了牙医,回家途中一辆失控的汽车直接穿过绿化带朝他们冲了过来。
余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撞飞了出去,又被那汽车拖行了十几米。
就算知道这是假的,在那一刻,她也差点就晕过去。
余母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整天浑浑噩噩的。
余苏的弟弟接到消息赶过来,余苏便去了机场接他,然后……飞机失事,飞机上的乘客无一生还。
余苏没有想到,连她之前一直没来过这里的弟弟也都被算在了其中。
她和弟弟其实很久没见了,现在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而余母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丈夫和儿子,情绪彻底崩溃,终于,在余苏去门口拿个外卖回来的功夫,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余苏走上楼给妈妈送外卖去的时候,推开门,正好看见她的背影从窗口跳下。
那一瞬间,她几乎觉得跳下去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那种窒息到极致的感觉,她一辈子也不想再感受一次。
当她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去时,只在楼下看到了母亲支离破碎的尸体。
那一刻,余苏两眼一花,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转变。
在她将眼前的一切看清前,先听到了一阵说话声从外面传进来。
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楚。
她皱了皱眉,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入目所见的,是那种老式的木质房梁,还有一只老鼠从房梁上面飞快地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
她疑惑地撑着胳膊坐起来,立刻又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身体,怎么变小了?!
小小的手掌,细细短短的胳膊,上面全是婴儿肥!那双短短的腿告诉她,这具身体顶多三到四岁。
开什么玩笑?!
任务没有结束,反而把她送到了新的地方来?而且,给她这样一具身体,能让她做点什么?
余苏呆坐了一会儿,才转头看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农村老式房子,砖墙瓦盖,木头房梁,房梁上缠绕了一圈圈的电线,电线尽头是吊在房子中央的一只老旧白炽灯。
而她自己,现在正坐在木质的大床上面,床是成年人睡的那种,又高又大。
房门是关起来的,两道属于中年男人的说话声就是从那门外传进来的。
余苏想了想,决定先到门口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而此时她连下床都不太方便,不得不用双手撑在床边,再往轻轻一跳。
走了几步,她经过旁边的一只大柜子时,看到了上面的镜子,微微一犹豫,走过去爬上旁边的椅子,才顺利从柜子上拿到了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来。
双眼皮的大眼睛,眉毛有些淡,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但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余苏越看越觉得这张脸眼熟。
她呆呆地与镜子里的人对视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镜子里的这张脸,和她幼年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她皱了下眉,放下镜子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脚步飞快地跑向门口,拉开了这道木门。
木门是没有锁的,她用了几分力,就将门拉了开来,而门外的说话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余苏这才知道,这间房门外面连接着的是中央的堂屋。
此时两个男人正面对面坐在那堂屋之中,面色沉沉地说着什么。
因为余苏开门的动静,他们一起转过了头来看向她。
其中一个男人皱了皱眉,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第145章
余苏没有说话, 她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 一时有点搞不懂现在的情况。
那个说话的男人侧过身子来,从墙边拿起一根棍子, 拄着棍子站了起来, 余苏才注意到,他只有一条腿。
他艰难地走到了余苏面前来, 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低头说:“小安听话, 快回屋里去。”
看来他们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想让她打扰。
余苏点了下头,乖乖转身回了房。
男人没有走, 站在门口看着她, 直到她往床那边走过去后, 他才伸手重新将门虚掩上。
外面传来他拄着棍子走动的声音, 余苏悄悄走回房门口,凑近门板向外面听。
“……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吗?”这声音是刚才那个男人的。
另一个男人叹了口气, “不行啊, 这就是他们给的最高价了。你们家这房子位置不好,又是老房子了,能卖这么多已经不错了。你就听我一句, 趁着人家现在还想要, 赶紧给卖了?”
卖房子?
“唉……这个价钱实在是太低了,村长,你就再帮我说说?要不是急用钱, 我绝对不会这么卖掉的。”
“我也知道,你这次受伤花了不少钱,还,还少了一条腿,以后这家里的担子恐怕得你媳妇一个女人家来扛了。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我专门跟他们谈过了,希望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给点钱,他们这才加了两千块给凑了个整儿,你要是再不满意……他们估计就不买了。”
外面静了下来,余苏听了一会儿,才听见那个男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说:“那,我和小安她妈再商量商量?”
“行,他们说了,最多等三天,你们可要快些下决定啊。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啥时候想好了,就过来跟我说一声儿。”
那个人说完之后,外面传来了离开的脚步声。
余苏转头往椅子走去,刚坐到上面,就听见拄着木棍过来的声音。
男人推开房门,朝屋里看了过来。
余苏也看着他,见他满面愁容。
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他苦笑了一声,走进门来,一步步走向余苏,然后把棍子搁在柜子边靠着,伸手抱住余苏,坐在了椅子上。
余苏变成了个小屁孩,但被个陌生大男人抱在怀里还是非常不自在。
她扭了几下想下去,却被他抱得更紧了,他还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
余苏刚想做点什么,就听见他语气愧疚地低声说道:“小安啊,生在咱们家,真是苦了你了。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余苏没敢再动。
他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抱着她又长长地叹了几次气。
几分钟之后,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衣着朴素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余苏看到她时,微微愣了一下——这个女人,和她长得有点像。
一种微妙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余苏呆呆地看着她从门外走进来,走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愿意借点钱给我们。但是我们必须保密,不能让我哥哥姐姐们知道了,否则他们一定会去爸妈那里闹的。”
男人伸出一只手去握在了她的手上,余苏抬起头,看见他眼眶红红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女人没多说什么,微微笑了一下,问道:“村长来过了?那边出什么价钱?”
男人抿了一下嘴,有些艰难地开口说:“一万……”
“一万?”女人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下,才说:“有点少,光是这一块地皮也值点钱啊。村头于家最近修那个房子,不还花了好几万吗?”
男人低着头,闷声说:“他们修的是两层楼房,咱们这个……”
女人一时无话,低下头看着余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片刻后才说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卖了。”
男人看了余苏一眼,沉默良久之后,开口道:“就算卖了,也还不够啊。”
余苏很好奇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情,但又不敢问,只能默默在那里听着。
这一次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完全让她搞清楚状况,直到第二天,她才断断续续地捋清了情况。
这个男人原本是在外地的煤矿做矿工的,在这个年代,那个地区不正规的私人煤矿到处都是,而他正是在一名同村人的介绍下去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前段时间,因为他的一次失误,导致他和一名工友一起被坍塌下来的煤矿砸伤了。
他在这次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而对方的腿虽然没断,但左脚彻底废了,右脚也少了两根脚趾,十分影响行动。
因为出错的人是他,他不得不担负起赔偿的责任。
煤矿老板给了他们一人一万块钱,就不再多管了。住院手术加后期医疗费用,这一万块根本不够,甚至连家里好不容易存下的钱也都贴了进去。
身体是养好了,可该给那个工友的补偿还一分钱都没有。
双方谈好了价格,两万块,不二价。
这个数目,其实已经是对方十分体谅他们家了。毕竟是一辈子的残疾,两万块的赔偿款实在不多。
可这笔钱不是余苏现在这个家庭能出得起的。
于是夫妻两决定卖房子,并找人借钱周转。
但这个村子里的人并不愿意借钱给他们,别说是成百上千了,之前女人去借一块钱隔壁邻居都没借给她。
他们所能靠的,就只有卖房子和找女人的娘家人借了。
从他们夫妻两的对话中,余苏听说女人娘家那边能借出的钱大约是一千块,再多就实在拿不出来了。
可房子只能卖一万的话,他们就还差不少钱。
余苏整天看他们愁容满面的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看着。
她也有她自己要发愁的事情——这第十四场任务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在那个鬼婴医院,她还以为只是一场难度比较高的普通任务,没想到那任务难度并不高,很快就解决完了。
然后,在那虚假的现实世界里,她就以为那是真正的任务内容,她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地死光,还给任务想出了一个合适的意义,连任务标题的意思她都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
她好不容易撑到了最后,悲痛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在眼前跳下了楼,变成一滩形容可怖的血肉,到这种程度,也该完了?
可……她竟然又来到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最让她不安的是,在这里她顶着和自己幼年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一个和长大后的自己模样相似的“妈妈”。
而且,以她不到四岁的身体,能够稳稳当当地走路已经不容易了,她在这个世界里还能干得了什么?
总不会让她再像以前那样去完成任务,面对鬼魂?
夫妻两人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余苏自己心里也烦躁难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时刻都在愁,倒是真像极了一家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早晨。
男人一大早起床后连脸都没顾得上洗,就拄着棍子出了门去。
女人沉默地给余苏用红薯和玉米面煮了碗糊糊,让她自己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吃。
余苏抱着小碗,看着里面一片黄色的玉米糊和红薯块,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小勺子吃起来。
一口吃下去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
脑海中蓦地划过一点陌生而又熟悉的片段,余苏愣了愣——她怎么会产生以前就这样吃过这种东西的错觉?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食物。
所以,这次任务的第一个关键点出现了吗?
“快吃,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女人走过来,蹲在余苏身边,扯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围兜替她擦了擦嘴角。
余苏收回思绪,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起来。
这种食物其实味道挺不错的,又甜又香,而且能吃很饱。当然,便宜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蹲在余苏面前,双眼落在她身上,却明显已经走神了。
等到余苏将一碗玉米糊吃光,并把碗递给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接过碗站起,却没注意到她已经因为蹲太久而腿麻了,差点摔一跤。
她站了一会儿,双腿僵直地走向桌边将碗放上去,转头盯着余苏,轻轻叹了一口气。
余苏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