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还是聪明的,此时这个院子里能护住他的,不是他最疼的小儿子楼伟,也不是那两个听她话的儿媳,更不是那五位威严的族老和村长沈毅。
而是这个今天她刚骂了一通的她最看不上的三儿子,楼强。
楼寒看见这一幕,也是替他的父亲感到心寒,有个这样的母亲,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呢?
天天好的想不到你,还总是找茬,这一遇到事儿,倒是想起了这个平时最看不上的大儿子了。
“奶奶,哦不,楼嫲嫲,您的儿子在那边。”楼寒笑着在一旁好心提醒。
钱芳随着楼寒指的地方看去,是她的小儿子楼伟,此时正要偷偷摸摸的往外面走,好像生怕事情会刮到他身上一样。
钱芳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他看着远离自己的儿子,和一步步靠近自己好像要吃了她的丈夫,忙抓紧了楼强的衣服,声音发颤道“儿子,娘害怕。”
瞬间,楼强的眼眶红了,掉下了两滴泪砸进了土里,仿佛有重量一样。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今,楼强哭了,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第三十三章 尘埃落定
再硬的汉子在面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的时候,也会变得脆弱起来。
楼强也是,他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虽然久了觉得也无所谓了,但是内心深处却是极度渴望的,只不过他的外表太过刚硬,谁都看不透他的内心而已。
他的童年充满了遗憾,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几乎力所能及的全部给了楼寒。
比如读书,比如疼爱,比如重视……
他的孩子一定不会过得和他曾经一样,因为他是他的父亲,他是他的大树,他是他的庇护,所以面对一切的风霜雨雪,他都不能倒下。
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的。
他慢慢转过身,高大的身躯此时僵硬的不成样子他眼里满布血丝,强行压抑眼底的滚烫。
他看向了钱芳,也是他的母亲。
“……欠的钱我会还给您,养老费也不会少一点,您……过去吧。”他说的声音不大,却感觉好像撕破了喉咙一样。
钱芳一愣,明白了三儿子的意思之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楼强没有回视,只是将地方让了出来,也将钱芳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
“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钱芳激动的大声喊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不孝子!不孝子啊!……”他的儿子怎么了,他不是应该护着他,依着她的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怎么会……
楼广一见钱芳,脸上露出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就要冲上来。
不过半路却被楼寒拦了下来。
其实他本不想拦的,但是为了楼强,他也不得不拦。
楼广的眉皱的死紧,脸色黑的可怕,要是真搁原主身上,估计得吓的屁滚尿流。
但楼寒是谁,穿越了之后他觉得就算泰山真的崩于他的眼前他都会面不改色了,此时又何惧一个农家火爆汉子。
虽说楼广是他的爷爷,但他还真得生不出一丝尊敬,这个古代的大家长,那就是一个家里的佛爷,明面上是钱芳掌管着里里外外的一切,但如果没有这个老头子的默许,有些事,钱芳自己也是做不来的。
楼强或许不会多想,他觉得父亲一直是威严,公平的。
但楼寒可不这样觉得,这老头子可是成了精的,此时这样做,估计也是想要混过去,不想面对三儿子脱离自己事情。
这要是平常,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得逞,毕竟这里大半都是本家人,外面又都是看热闹的,这要是闹起来,丢脸的不还是楼家,那几位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族老,估计也不会在继续下去。
算盘打得挺响,但也要看楼寒让不让。
“爷爷,您想怎样,族老们和村长能给您做主,不用去找嫲嫲。”楼寒看着这个有点壮瘦的老人,心里是一点感触都没有。
虽说他和这具身体的血源是系出同宗,但楼寒却感觉不到那种亲切感,在他面前,这不过是一个自私的有点智慧的老人而已。
楼广这才将视线转向楼寒呵斥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给我让开!”
楼寒不仅没让开,反而还上前了一步“这里有我说话的份儿,毕竟文书签字上也有我的名字。”
楼广一噎,想直接动手推开楼寒,却被一旁的村长沈毅挡了下来。
“楼老爷子,这可不是处理家事的时候,还是先来签个字吧。”沈毅也是个聪明的,怎会看不出楼广的算盘。
沈毅和楼寒都说了话,几位族老也不能再装哑巴,也纷纷开了口。
楼广此时也无法在装下去,只能脸色难看的面对事实。
他确实默许了老婆子对楼强一家的举动,这还不是因为他们分家闹得,本来好好的一大家子,突然缺失了一份银子,整个生活水平都在直线下降,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那个三儿子楼强,和那个只知道祸祸银子的楼寒。
他是想给自己儿子找找事儿的,但没想到的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三儿子没有像他预料那样来找他主持公道,而是直接找上了村长和族老,直接就要断绝关系。
真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此时他已经被架在了火上,没办法,只能憋着气的签了字。
毕竟这件事情,只要族老和村长同意,就完全由不得他了,这个氏族大于天,祖宗长于氏族的时期,再怎么样,也是没用的,只能接受。
断亲文书需要两个人签字,一个是他,一个是钱芳。
他签完,沈毅就把文书拿到了钱芳那边。
由于他们都是不识字的,签字也就是按个手印,十分的简单。
钱芳在众人的注视下,第一次收敛了泼妇本性,全身发麻,慢慢按下了手印。
就这样,这个文书就在族老们和村长的见证下完成了,楼强一家彻底脱离了楼广一家。
全程下来,楼强都站在一边看,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直到一切结束,一份文书放进了他的手里,他才有了反应。
只见他那双皲裂粗糙的手一点点的将文书对折对折再对折,慢慢放进了怀里,然后看向了楼寒。
“小寒,回家吧。”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楼寒形容不出来,因为那双黑眸里包涵的感情,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看到的,他无法去定义那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是真的认可了楼强这位父亲。
他不如前世那个因为赌博欠下高利贷破产的父亲那么有钱,他也不如前世那个风流公子一般的父亲帅气,他更不如前世那个洒脱不羁的父亲那样潇洒。
他很普通,普通的就像地上的一粒尘土,渺小而不起眼。
但楼寒却觉得,他是如此的高大,好像天空都被他撑了起来一样。
他像一棵千年古树的树根,深深的扎根在了地底,汲取养分。
而楼寒就像古树的枝叶,靠着古树根部所汲取的营养,越来越繁密,越来越苍翠。
他一瞬间有点不理解原主了,这样一位父亲,是怎样生出如原主一般的儿子的呢?
二人除了脸,好像无一丝相像之处,就算是性格也是南辕北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楼寒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他是真的代替了他,从各个方面真正的代替了他。
楼寒笑了,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配上他的那张脸,真的是好看的晃眼,他用力的点头“好!回家!”
看见楼寒笑了,楼强的心情也是一松。
两人向沈毅和各位族老道谢,然后头也没回的,就离开了这里。
楼广,钱芳等人,看着父子两个相似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第三十四章 冲突
楼寒和楼强回家的路上,聊了很多,楼强平日虽沉默,但对儿子真的没的说。
父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也能聊到一起去。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没想到刚解决了一件事,另一件却自己找上了门。
只见外面的门大敞着,里面站了五六个人高马大的人,均是一身灰色短打,中间还放着一顶粉红色的小轿子,有一位像是媒婆一样的人正和楼母笑着说什么。
此时楼母却皱着眉,挡在门口,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二人一进门就得到了院子里众人的注目礼,而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媒婆也笑着迎了过来。
“呦~这就是府上的大公子了吧,长的真是俊,怪不得姐姐也生的如此标志,入了小赵少爷的眼。”孙媒婆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楼寒,忙笑着夸赞道。
楼寒没说话,身边的楼强却皱起了眉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诶呦,瞧您说的,当然是来接您的女儿,未来的小赵夫人的啊。”孙媒婆挥着帕子笑着对楼强道。
“这位大娘,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家除了姓楼的,还有姓沈的外,可没有什么姓赵的啊。”楼寒明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嘴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大娘更是把孙媒婆叫得脸都僵了。
他们做媒人的,那可是很在乎外表的,一般都会被人叫姐,但谁知来了个这么没有眼色的人,直接就叫了声大娘,大娘你个头大娘,想她孙媒婆叱咤东西十二村的时候,你这个小兔崽子还在娘胎里吃奶呢!
“诶呦,小公子真是说笑了,这进了赵老爷家,不就是小赵夫人了吗?没错的,没错的!”
楼强此时眉头皱得更紧了“赵老爷?哪个赵老爷?谁进他家?”
孙媒婆被问的一愣,看样子这还真是不知道啊,她忙转过头看向沈桂芬,让她说两句。
此时的沈桂芬已经不复早上时那副狼狈的样子了,头发在头上梳的整整齐齐,脸上的小口子也抹了一些白糖面儿,此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发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光芒。
她快走几步到了父子二人面前,简单的将楼来的婚事给说了说。
“……这进了赵家,可是进了金银窝,虽然不是正妻,赵家却许诺生了儿子就给抬贵妾,这一部分礼已经在前两天送过来了,还差一点,说抬了人再送来,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啊,我跟你们说啊……”
她越说楼强的脸就越黑,到最后沈桂芬都不敢说下去了。
楼寒在一旁也是听的满肚子气,什么叫生了儿子就给抬贵妾?都是妾,还分贵贱不成,该扔那天不还是扔。
“怎、么、没跟我商量?”楼强仿佛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沈桂芬也感觉到楼强的不悦,忙道“还不是你家人成天来闹,我给忘了,又怕那边不成就一直没告诉你……”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就没了动静。
楼强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色,看向孙媒婆“抱歉,我女儿不嫁了,麻烦你们把礼都抬回去吧。”
孙媒婆一听直接炸了“为什么?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这礼都过了,人家赵家也准备好了,怎么能说不过去就不过去!这哪成!”
沈桂芬在一旁也有点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楼寒给拉了过来,示意她不要说话。
沈桂芬有时候就算不听楼强的都会听儿子的,此时儿子不让她说话了,她也就真的闭了嘴。
“抱歉,真的不成了,礼我们退回去,之前有什么花费我家也会还,还麻烦您回去跟赵老爷他们说一下。”楼强说的很客气,并没有撕破脸皮的意思。
孙媒婆看楼强态度这么坚定,而沈桂芬也不出声了,楼寒还浅笑着看她,只觉自己被耍了。
她两只小眼睛一眯,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还?你们拿什么还?你知道这前前后后的花了多少银子吗?起码二十两!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拿不出来,就老老实实把人给交出来,我大人大量就不在赵老爷面前告你们一状了!你女儿还能在赵府好过一点!”
楼强一听只觉火气一瞬间就冒了出来“二十两?你怕是在做梦吧!”
“哼,这都是少的,先不说雇人抬礼抬花轿的银子,就单是我的雇佣费都已经十两了!”孙媒婆脸上写满了鄙视,鼻孔好像要抬到天上去。
此时沈桂芬憋不住了,她指着孙媒婆的鼻子就道“我呸!你这个黑心烂肺的!还十两?你能超过一两我女儿都白送给你!”
“我告你!白送我我都嫌占地方!要不是赵小公子看你女儿长得还凑合,你女儿就连进府里当丫鬟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开始摆谱了!当初是谁求爷爷告奶奶的拉着我让我介绍的!如今可好,不认账不说还想颠倒黑白!”孙婆子一听马上反骂了回去,她这张嘴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顺,甚至有时还能跑出几个成语,跟沈桂芬一比,顿时高下立见。
“你、你……”沈桂芬指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被噎的够呛。
“二十两是不可能的,最多五两,不接受就去官府报官吧。”楼强也不跟她吵,直接就来了个结论。
孙媒婆一听,哪里肯干,但一看几人的态度,也知道软着来估计是不成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人我是高低要带走的,你们要是拦,别怪我们动手了!”孙媒婆示意院子里另外几个大汉进屋抓人,自己拦到楼强几人面前。
楼强见此,哪还管其它,从角落里拎起一把铁锄头就向几人砸了过去!
马上要进门的几人一愣,看见把木头门瞬间砸出一个大洞的锄头,马上后退了一步,看向了楼强。
楼强还要再砸,却被一旁的楼寒拦了下来。
“爹,别打,打死了可是要赔银子的,大央朝律法规定,凡无故入门劫掠者,因故被杀,赔付银子十二两,这里这么多人呢,咱家赔不起的,不如等他们走后,我带着院长一起去官府,抓进去了后直接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他们反要赔偿我们的损失呢。”楼寒说的慢条斯理,声音也不大,却令几人后背寒意直冒。
虽然他们对律法不了解,但也知道劫掠是可以报官的,如今直接被这小子安了这样一个罪名,还要惊动他说的院长,一听就觉得莫名发冷。
孙媒婆也有点害怕了,但她嘴上可不输“少来这一套!劫掠?什么劫掠?我们可是来带走花钱买来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