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楼盼已经嫁人了,如今家里只有楼来和楼婷两个人了。
二人看到楼寒回来,脸色都有点木木的,除了三姐跟他打了个招呼外,二姐楼来就好像没看到人一样。
楼强眉毛当时就皱了起来,看向了二女儿。
没等他说些什么,沈桂芬已经上前,推了楼来一下道“没看见你弟弟回来了?还不去打点热水来?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呢?一天天跟个木头一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女儿,半点不懂心疼人……”
楼来被推了两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楼母推的不是她一样。
一声没吭,默默的走了出去,端了一盆温水回来放到了楼寒面前。
沈桂芬还要说些什么,楼寒连忙打断,把手伸进了水里道“娘,你也来洗洗手,外面冷,别把手冻坏了。”
沈桂芬顿时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连声应好。
等一切收拾完了,一家人开始上桌吃饭。
楼强是一家之主坐在了主位上,楼寒坐在楼强的旁边,楼母和两个女儿坐在了靠外的地方。
沈桂芬坐下后先将一盘火腿炒莴笋和一个大白馒头放到了楼寒这面。
然后把剩下的一大盆灰黑色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糊糊拉了过来,先是给男人舀了一大碗,然后给自己和两个女儿一人舀了一小碗。
第十八章 饭后
楼母笑眯眯的看着楼寒“小寒,这个莴笋是你爹今天上山新采的,新鲜着哩,你多吃点,不够的话,跟娘说。”
楼强端过碗一口就喝了一半糊糊,然后看向楼寒道“读书累脑子,吃点火腿补补身体。”
楼寒看着面前的火腿莴笋和细面馒头,又看了看其他人面前的糊糊,只觉嗓子好像噎住了一样。
楼家人无论是男是女其实长的都不错,但是可能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各个脸色蜡黄,唯有楼寒一人白的发光。
这无一不是在告诉楼寒,这家人是在以自己的血肉在养着他。
他的一个细面馒头可以换成三四盆糊糊,更别说那盘颜色鲜亮的火腿炒莴笋了,够一家人吃细面馒头吃到撑了。
楼寒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看了看几人,放下了筷子,走了出去。
一家人此时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楼寒看到自己让人搬回家的东西被小心的放在中间的木桌子上,没有一个是打开的。
他走了过去,打开其中的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洒了一圈白芝麻的肉囊,外面油亮金黄,在昏暗的屋子里好像会发光。
他将饼拿了过去,一人塞了一个,怕楼强吃不饱,剩下的也放到了他的面前。
“吃这个吧,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楼寒好像没看到几人的惊讶一样,将火腿炒莴笋放到了桌子中间,一人夹了一筷子。
此时沈桂芬才反应了过来,连忙阻止了楼寒“哎,这饼哪里来的?你买的吗?”
楼强也看向了楼寒,眼神充满了询问和不赞同。
“你自己在书院吃好了就行,不用管家里,我们吃不惯这些的。”楼母说着就要将手里的饼放下。
楼寒忙拦了下来“这是儿子最近抄书赚的钱,快过年了,就随便买了点吃食,娘您不吃是不是嫌弃儿子,不想吃儿子买来的东西?”
楼母连忙摆手“怎么会,我就是……”
“既然没嫌弃,那您就吃,要不儿子不是白买了。”
楼母想说给你留着明天吃,却被楼寒插了过去。
“这是儿子第一次赚钱,爹娘你们就算吃饱了也得把这个吃下去,不然就是烦儿子,连儿子买的东西都不吃。”
这话一说出口,二人都哑了声,楼强叹了口气“小寒,你长大了。”语毕就小口小口吃起了手中的饼,分外珍稀的样子,好像吃的不是普通的饼,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楼母沈桂芬擦了擦眼泪,也拿起饼,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而楼寒的两个姐姐,此时都傻了,手里拿着饼,愣愣的忘记了吃。
楼寒趁着父亲母亲没注意,又将一张饼掰开两半,放到了两个姐姐的面前,笑了笑,示意两人赶紧吃。
楼来和楼婷这才回过了神,她们十分的不可置信,但手里的饼不是假的,那阵阵的肉香和面香的混合,还有甜丝丝的味道,是她们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东西。
虽然手里的饼令她们惊讶,但是更令她们惊讶的却是楼寒。
以往她们的这个弟弟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不仅给她们吃食,居然还对她们笑。
此时两人不得不承认,她们的这个弟弟虽然性格恶劣,自私,但确实长了一张好脸,他的一笑,真的很好看。
沈桂芬看到了儿子给两个女儿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正要说两个女儿几句。
却看到自己的碗里又多了一大片火腿,这才抬头笑眯眯的摸了摸楼寒的头“小寒自己吃,娘想吃自己就夹了。”
话虽这么说,但吃饭的时候楼寒给她夹的所有东西她全都笑呵呵的吃了个一干二净,自己却对那盘菜一筷子都没伸。
楼寒这顿饭吃的很忙,不仅要照顾这个,还得照顾那个。
他发现他不给他们夹,他们自己就不会吃。
而让他自己一个人吃,他肯定是吃不下的。
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家的气氛都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就连两个姐姐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
楼寒一回来,整个家都好像活了起来一样,楼母一直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楼父也坐在土炕上不时的问上一句。
两个姐姐收拾着桌子,也不时会看看楼寒。
姐妹俩在厨房里,一个洗碗,一个烧火。
楼来听着屋里传来的说话声,沉默了很久。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母亲拉着她说的话。
厨房里只放了一个只剩下一小截的小蜡烛,光线暗淡,她在阴影里,好像随时要被吞没了一样。
第十九章 楼来
她已经十九岁了,由于父母的不在意一直都没有说亲。
她也不在意,反正在哪里,她都是这么活着。
但没想到前两天,母亲却来找她谈起了她的婚事。
她想想只觉得十分难过,母亲说为她相看了一家,是城里的好人家,去了就是做少奶奶。
但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什么少奶奶,不过是个小妾而已。
她本来以为最差也就是大姐那样,嫁一个家里相对富裕,相公有点风流纨绔的人。
但没想到,她的母亲千挑万选了一年多,居然选上了城里赵老爷那个满脸麻子,说话都不利索的儿子。
而且还是在对方没有娶妻的时候,想要送进去做妾。
母亲的话还言犹在耳:你要为你的弟弟着想,他是一家人的希望,等以后你弟弟出息了,你害怕你的日子过不好吗?我和你爹年龄大了,护不了你们几年,以后你们你还得靠你们弟弟啊……
她说了很多,但楼来只记住了一句话,也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一句话:你要为你弟弟着想,他是全家人的希望。
大片大片的黑暗遮盖住了她的心,她的眼,她的前方。
那里没有一丝光,让她能迈出那一步。
她从没读过书,也不认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她每每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她都有点茫然。
如果弟弟是希望,那么前提不是她还没有走入绝望吗?
可是她,现在真的很绝望,绝望到麻木。
连眼睛都没了,心都暗了,又怎么能看到希望呢?还是从那个从小看她不顺眼的弟弟身上。
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想到更多东西,心里好像住了个魔鬼,慢慢蚕食你的心脏,撕扯你的大脑,别说什么狗屁希望了,她甚至连自己是谁在干什么都忘了。
此时的厨房只有她一人了,妹妹被母亲打发给弟弟铺床去了。
她就自己一个人,一截蜡,脑海里全是那一句话:聘礼我们已经收了,过两天就来接人。
接人……
如果接不到呢?
或者接到个死人呢?
那时母亲还会不会跟她说“希望”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截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的蜡烛灭了。
楼来看了过去,突然觉得那里灭的好像不是蜡烛,而是她。
她木然的洗着碗,冰凉的水冲刷的好像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脏。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全家的希望。
可是她的唯一印象居然是今天他递过来的那半块馕。
她不知不觉的就吃光了,至于什么味道,说实话,她真的忘了。
她记得那块馕是金黄的,他的手是白的,而她的手却是黑的,不仅黑,还很粗糙,有很多小伤口和茧子。
那只手和那个饼,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也是她碰触不到的,即使吃了饼,她也记不住那个味道……
就好像她天生就留不住好东西一样,其实不是她留不住,而是她根本没有。
她从记事起,好像就一直在帮助母亲料理家务,做各种各样的活计。
她渴望母亲能抱抱她,父亲能夸她两句,可是她当时听的最多的却是:怎么又是个女娃……
她曾经感谢过父母,因为他们没有像翠香家一样,将刚出生的女儿丢进了深山。
但她曾数度想过,或许被丢进深山,才是她最好的人生。
她不懂何为伤心,何为开心,她只知道有时候心会痛,泪会流。
可能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伤心吧。
但是,什么是开心呢?
是想小时候弟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露出来的笑吗?还是父母看见弟弟进了寒山书院是那张喜极而泣的脸吗?
或许是吧。
黑暗中,有月光从门外打了进来,照亮了她的鞋子,她的下半身。
不远处的刀在月光下雪亮的晃眼,她只觉双目刺痛。
那里仿佛伸出了一双手,在用力的拉她,她想抗拒,但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一步步好像着了魔般,走到了那把菜刀的面前。
其实一切好像都很简单,她不想嫁给那个人,她不想在这样活在黑暗里,所以,她选择死。
一刀下去,这一切都不再需要她去承受了……
这时,门开了,有光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是她的弟弟,楼寒。
第二十章 猜测
楼寒本来是有点口渴,出来找点水喝的,没想到却碰到了姐姐。
她看见他好像也是一愣,没有说话,就是看着他。
他皱了下眉,走到了楼来面前,看了看她水淋淋的手,又看了看旁边没有洗完的碗筷。
“明天再洗吧,今天太晚了。”楼寒的声音在小小的厨房里听起来就像低语一样,一度让楼来觉得十分温柔。
但怎么会呢?她的弟弟什么时候有温柔这种东西呢?
她在他眼里就跟个奴婢差不多吧,他连正眼都不会看她。
楼来一瞬间怀疑自己幻听了,但发现他还在看着她。
她的喉咙卡了卡,最后憋出了一句“……娘会生气。”
楼寒上前两步,楼来以为他要打她,忙抬起手去挡,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却发现手里多了一个烛台。
楼来“……”
只见少年将她往旁边拨了拨,自己将那白的如玉的手伸进了水盆里,三两下就将碗筷洗完了。
楼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居然都没来得及阻止,这人就已经刷完了。
楼寒也不管她,如今手湿淋淋的,也不知该往哪里擦,最后干脆直接拿过楼来手中的烛台,也不擦了。
“二姐早点睡吧,对了,我这里有点吃食,二姐跟我过来拿吧。”楼寒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叫了楼来一声。
楼来木木的不知道反应,直到楼寒疑惑的看向了她。
楼来忙摆手“……不不行的,娘不让……不让拿你的东西……”
楼寒知道他这个家里的女孩子不好过,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连拿个东西,都会把脸吓白。
楼寒想了想,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而让这个小姑娘挨骂甚至是挨打,最后十分无奈的走到了楼来的面前。
“这是粽子糖,拿回去吃吧,到时候我会找时间和娘说说的。”楼寒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小纸包塞进了楼来的怀里。
这个粽子糖还是还是他留给自己无聊时吃的,这会儿正好给她。
楼来看见怀里这个小纸包,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好。
粽子糖……吗?
楼寒看了看她,发现她没有回去的打算,他无奈,走到了楼来面前,将手里的烛台塞进了她的手里。
“回屋的时候小心点。”说完楼寒就走了出去。
不经意间,楼寒也看到了那把菜刀,那一瞬间的光令楼寒突然觉得心间一冷。
如果他没记错,刚刚楼来是想要拿起什么的,而那周围,只有一把菜刀!
刚开开的门,慢慢被楼寒关上了。
他再次折返,到了楼来面前。
楼来以为他是来取蜡的,没想到的是他是来取“她”的。
他握住楼来的胳膊,想将其拉进屋里。
“跟我来。”他的声音因为他的猜测,而变得寒凉起来。
楼来浑身一抖,想要挣开,本以为要使大力气才能将胳膊抽出来,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怎么使力,胳膊就抽回来了。
楼来“……”
楼寒“……”
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时间已经不早,楼寒强将两老哄去睡觉,没想到就出来喝口水的功夫,又要来哄个小的。
等等,他刚刚好像忘记喝水了……
“你等一下,我喝口水。”人设已崩,楼寒已经放飞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