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了摇头,“虽然身命体征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病人并没有任何求生的意识。”
“那到底……”王强有点不敢问了。
医生叹了口气,出了病房。
守在床边的江远刚亮起的眼神瞬间暗沉了下去。
他抿唇,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人……半晌后,终是捂脸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王强也没忍住,偷偷抹着泪。
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紧接着头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板的人不顾身边人的搀扶,冲进了病房。
“小枳!小枳!”陆晓雪一边叫一边哭。
王强现在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打包丢出去,要不是救她,南陆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爆炸的时候她被保护的好好的,伤全在南陆身上。他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如此过,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她。
只不过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江远擦掉眼泪,头也不回的对站在床边的陆晓雪道:“滚!”
声音寒澈骨髓,冰冷到不带任何感情。
陆晓雪被震住,眼泪都僵住了。
站在她身边的南学良拉了拉她,“先走吧。”说完,他看着床上被纱布缠了满身的人,鼻子一酸,扭头落了泪。
南穆早就哭的不成样了,她之前不知道在南陆的心中陆晓雪到底算什么,但当她从爆炸中拼死将陆晓雪带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南陆从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她说的话很难让人辨出真假。
她说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吗?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会傻呵呵的救陆晓雪出来?
她到底是处处都比不过南陆,没她坚强没她勇敢……
这天天上飘着毛毛雨,江远依旧没有回过家。吴女士和江爸爸推着江爷爷到病房的时候,看到自家儿子趴在床头似乎是睡着了,皆是放轻了脚步,只是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
“圆圆,你明天就要高考了,今天就回家吧。”吴女士把吃的拿出来,“过来,吃点东西。”
江远用手撑着脑袋,声音沙哑道,“不用,我不饿。”
江爸爸来气,“什么不饿?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陆陆没醒,你自己先病倒了!快点给我滚过来吃东西!”
江远面无表情的起了身,还未走过去,人就倒在了地上。
吴女士吓得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江爸爸先反应过来,急忙去叫了医生。
王强跟二狗他们从警察局过来的时候,得知江远病倒了,先赶去病房看了他。
“哥,姐,江爷。”这几天王强他们跟江家的人都混熟了,就改了称呼。
吴女士红着眼睛帮儿子检查身体,抬头对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旭哥压低声音,“江远他没事吧?”
吴女士再也没忍住,捂着嘴在江爸爸怀里哭了起来。
江爷爷还算镇静,他转头面对王强他们那个方向,“圆圆没事。这几天陆陆这边你们先轮流守着吧,明天就要高考了,这孩子怎么着也得把试考了,不然那小丫头苦心劳力的教了他一年多都白教了。”
二狗点头,“恩,没事,这几天本来就太麻烦你们了。”
王强也说,“是啊,这段时间谢谢你们。”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一众人齐刷刷的鞠躬,异口同声道:“谢谢!”
吴女士哭的更大声了。在她接到南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就差点晕过去,等她知道了前因后果,知道那个孩子这么多年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后,更加心酸了。
她觉得老天十分不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这样,把所有的痛苦全都扣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她那副小身板,从一开始就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她这个年龄,也应该跟江远一样,有爸妈疼爱,在家过着掌中宝的生活,可偏偏造化弄人。
江爸爸安抚着怀里的人,等她不哭之后,叫着王强出了病房。
“高戴供了?”这个案子不归他管,又加上最近家里这么堆事,他也无心管辖。
王强闷闷的“恩”了声,心里不甚滋味。
高戴跟最开始就幸存的那两个人的口供并不一致。按照那两人的说法,爆炸是南陆引起的,可高戴却一口咬定说是自己点的火。
问题的答案如何,他心里已是有了底,只觉得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不论是高戴还是南陆,都不该在这个年龄承受这么多东西……
第61章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 高考失利的同学都把锅推到了这鬼天上。
出了考场, 南穆老远看到江远一个人往外走,这才几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从背影看过去, 异常的孤独。
鼻子又开始泛酸,她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身后陆鸣寻着她的身影找了过来,见她又在哭,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老大……”郑斌看到从学校出来的江远时,想叫他,可看他仍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后面的话也都尽数吞进了肚子里,默默和刘瑞跟在他身后往医院的方向走。
这几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一个赛一个的压抑。他希望大嫂能够快点醒过来,希望乌云能够尽早的散去。
江远一路沉默的来到了医院, 路过医院旁边的蛋糕店时, 他照旧买了一个粉色的大蛋糕。南陆一直都喜欢吃这种甜到发腻的东西,她喜欢, 他就天天给她买,直到她醒来,直到她亲口尝到为止。
在踏进病房前,他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几个深呼吸后, 他闭上眼睛推门进去。
结果还是跟昨天一样,病房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窗外阴暗的光线衬得她的面孔死寂异常。
瞳孔里的颜色再度暗下来,江远立在原地好半天后,才勉强的扯上一个笑容,走了过去把蛋糕放在了床头,“昨天那个是巧克力的,你没吃我就吃了,你别怪我偷吃啊,是你自己不要的。今天换了个口味,店员说这两天草莓味销售的很好,推荐我尝尝。”
说话间,他已经坐了下来,“我其实不怎么爱吃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所以你快点醒过来,不然我就得委屈我的胃把这些东西全都填在里面了。”
“对了,今天高考。试卷不难,比你之前给我出的那些刁钻题目简单多了,这么一看,这一届的出卷老师委实不太行。过两天填志愿,我打算填首都那边的民警学院,你不是一直都打算报考那所学校吗?原本是想跟你一起去的,我现在先过去帮你试试水,不过想想你到时候会成为我的学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感觉占山为王了。总生活在你的打压下,我也能逞威风了。所以赶紧醒过来,给我一次得意的机会。”
“南陆,你听得到吗?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病房外,其他几人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江远每天都会这样,让人看着眼睛泛酸。
南穆已经哭成了泪人儿,自打南陆出事后,她整天以泪洗面,眼睛一直没消肿。
旁边的陆鸣替她把眼泪擦干后,安慰道:“别哭了,越哭越丑,到时候南陆醒了看到你这样该装不认识你了。”
南穆咬着唇,拼命抑制住自己又要流下来的眼泪,嘴里一直默念着“快点醒吧”。她很怕,很怕南陆就这样长久的睡下去,医生说过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她怕。
对于他们来说,南陆已经成了各自生命里不可缺的朋友。
郑斌自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个大丈夫再怎么着也不能在人前落泪。可看到老大整日这样,他们这些做小弟的实在心痛。
“老天真他妈不公!”愤愤的说了一句,不料脸上一凉,两行泪滑落了下来。他赶紧抬手抹掉,再看刘瑞时,他已经不知何时,早就缩在角落里暗自抽动肩膀了。
老天你真他妈没眼,让那些坏人逍遥法外,却让好人命运多桀。他们大嫂从小到大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老大,却偏生要这么玩弄她。他们老大又是个死心眼,认定了就一辈子都会吊死在大嫂这棵树上。
又一次抬手粗鲁的擦掉眼泪,郑斌道:“要不,下午我们去庙里上个香祈个福吧。”
下午王强他们跟着郑斌那几个小子一起去了庙里,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把庙里的僧人吓得不轻,以为是来砸场子抢劫的。
一群人原本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人,皆是虔诚的祈福,都望南陆能够早日醒过来。
“你们回家休息吧,这几天老往医院跑,本身高考压力就大,现在好不容易考完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南陆这边我们……”王强说到这儿顿住,半晌后才道,“医院有江远那小子跟我们在,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一有什么情况,我到时候会在群里通知你们。”这些孩子从南陆出事就日日都往医院跑,有的时候下自习晚了也照旧会过来。南陆能交到他们这群朋友,真的是那丫头的福气。
王强不自觉的摸到了兜里的烟盒,扫到这群孩子,又把手抽了回来,“你们怎么还愣着?快回去休息。”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几天已经把他这辈子的真心话都说完了,他想着也不多这一句,便又补充,“南陆这辈子也没怎么走运过,大概是把所有的运气都攒下来用到了你们身上。她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是她的服气。”说罢,他看了眼身边的二狗。
二狗会意,把后面的话说完,“谢谢你们。”
他们的诚意如何全都写在了那双眼睛里,南穆心知肚明。他们也很庆幸能够遇到南陆和王哥这些人,能让他们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铁骨铮铮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弟情义。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却保持着那些上流社会都没有的高尚,他们正视这个社会,即便这个社会有无尽的黑暗,他们依旧会用出自己三分之二的善良去看待它。
就像南陆有次说的,再惨的过去,也不能成为自己散失人性的借口。
她很敬佩他们,或者正因为有他们这些永远心存善念的人存在,才有邪不胜正这种说法。
只要你相信,只要你愿意相信,被压迫的光明终将觉醒。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陆鸣看懂了南穆的眼神,她在用眼睛告诉他,真正幸运的,是他们。
他又道:“你们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所以该说感谢的是我们。”
明哥看不下去了,骚着后脑勺尽量让自己不要暴脾气,“别他妈谢来谢去的了该干嘛干嘛,堵着人家寺庙,外面的人都不敢进来上香了。”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知道,跟着王哥混了,这辈子都会跟着他走。认了南陆这个妹子了,那就一辈子都会把她当成小公主宠着。有了江远这群虽然年纪小却总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弟兄,那就得为兄弟两肋插刀。
他们这些兄弟们大都跟他一个样,想法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几万头牛都拉不回来。
大家在寺庙前分道扬镳,王强让其他人去拳馆看着。南陆这边生命体征一直都很稳定没什么大波动,拳馆的生意就得重新捞起来,他们要对那些交了学费的孩子负责。再加上南陆的医药费也得有人支付……
正这样想着,他就看到南陆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晓雪?”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见女人回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果然是她。
陆晓雪微微一怔,然后撑着拐杖转身就要逃走,却因为腿脚不便,眼看着就要甩过去了,王强眼疾手快的把她扶稳,然后一脸嫌弃道,“你是只长头发不长脑子吗?跑什么跑?就不会看着点路?”
陆晓雪眼泪就像是永远流不干的河水,“簌簌簌”的一直掉,掉的王强头疼。
他瞪着眼“嘶”了声,“别他妈哭了!烦死了!”
陆晓雪应声捂着嘴转过头,赶忙抹掉眼泪,“王哥……”
她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换做以前,这声王哥大概会叫到王强骨头酥麻,现在他除了冷漠,就没有其他了。
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江远正坐在病床旁边絮絮叨叨的跟南陆“说话”,他睨了陆晓雪一眼,“出去说。”
这两天陆晓雪都会偷偷过来看上南陆一眼,王强看在眼里,却冷在心里。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狠心丢掉这个孩子。在这之前,南陆说不打算认她的时候,他便把“有机会找陆晓雪谈谈”这个想法压了下来,自打这个事出了后,他就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跟她好好的聊一聊。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面容憔悴仿佛一夜间老了好多岁的女人,王强终是叹了口气。
其实冷静下来后,他自己也知道,这次的事故并不完全怪陆晓雪一人。她也是被绑架的受害者,可她却并不无辜。
那天警局里,高戴也说了绑架人的原因。高戴比他想象的还要偏执,在他亲口告诉他,是他杀了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时,他足足五分钟了才反应过来。在他看来高戴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疯到了这种地步。只是,当他面对南陆的时候,却难得又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也只有在南陆面前,他会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有温度有人性。
他总在想,是因为他和南陆的过往类似,还是他在无形中已经把南陆当成了自己的情感的寄托?不过好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哪种,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对南陆下过狠手。他想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南陆,想让她更好的成长,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方法跟南陆背道而驰。
“王哥,你的胳膊……”陆晓雪嘴唇不住的颤抖着。从那天第一次见到王强,她就害怕的想要落荒而逃,可自己的孩子在里面,她的脚怎么也挪不动。她那天还没发现王强没了一只胳膊,今天看到那条空荡荡的袖子,她不由地心里一凉。
王强拽回思绪,他用右手攥了攥那只空袖筒,然后淡淡道,“没了,在南陆八岁那年。”
他说的太过于云淡风轻,完全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可就因为如此,陆晓雪心里震惊过后,冰凉一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声线震动成了什么样儿,“怎么没的?”
王强盯着那条没了的胳膊,伸出右手隔空摸了摸,似乎他还在一样。他嘴上带着点笑,无奈的摇着头,“把南陆那个臭丫头从狼狗嘴里救出来的时候,被狼狗咬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