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雅!”前面坐在大堂沙发的小余扬手打招呼,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初雅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钟主编和刘艺宏先走了,我爸就在附近,说是顺道过来载我。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走?”
这里附近并不好叫车,也距离地铁站挺远,初雅想了想,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正说着,余主编的车就在大门外停了下来。
两人一上车,就见五十来岁的主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乐呵呵道:“小初也在呐?”
“主编好。还麻烦您载我一程,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去哪里?”
“就载我去最近的地铁站吧。”
车子稳稳当当地驶入大街。
余争鸣开着车,忽然想起来:“说起来,正有事要找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提的事吧?说想跟着老严当助理的事。这几天他回国了,估计很快还要再出去一趟,要带几个助理一起过去,就这几天的事了。我跟老严提了你,也给他看过你的作品,他说想找个机会见个面。怎么样?什么时候方便?”
初雅惊讶地抬头。
一句“什么时候都可以”几乎要脱口而出之际,缩在口袋里的手指仿佛摸到了张硬纸片。
顿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停在了那里。
第16章
夕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带走了天幕下最后一抹天光。
暮色西沉,星斗闪耀。
饥肠辘辘的胖猫拨开面前的空盆,冲着沙发上的黑影“喵喵喵”了半晌,不见有反应,于是不甘心地跃上沙发,在一动不动的“尸体”上踩来踏去。
房子里昏暗没有一丝光线,唯有窗外凉凉月光折射进幽暗的光。
这时候,“尸体”上发出一串微弱的“咕噜噜”的闷响。
“……”韩恬捂着肚子翻了个身,将背上的胖猫压在了身后。
好饿。
今天从早上吃过那碗皮蛋瘦肉粥之后,他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中午试装之后被高仁和妙姐带着去了法国餐厅,结果他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是他不想吃,实在是没有食欲。
他一贯是这样,从小到大吃惯了各种餐厅与外卖,吃得越来越没食欲,越来越少。
直到现在就算动动手指在手机上点个外卖,二十来分钟之后就能送到,他也宁愿饿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倒是昨天初雅做的那两顿,他竟然吃光了一大碗饭。
或许是吃惯大鱼大肉,偶尔会喜爱青菜萝卜吧。
说起来,那个小子跑哪里去了?
今天自从在GLANDI的摄影棚内匆匆一瞥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韩恬想到这个就有点生气。
之前她明明还说这两天要一直跟着他将功赎罪,这才第二天,这么快就跑得没影儿了。
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大骗子。
韩恬神神叨叨地在心里骂了三遍,这时候,不远处大门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啪嗒”脆响,紧接着一连串的输入密码声。
有人在门口开锁。
这房子除了韩恬自己能用指纹开锁之外,只有妙姐有密码。
当然,现在还多了个住进他家的初雅。
很快,大门被推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的街灯洒进微弱的光线来。
饶是如此,也比昏暗的室内要亮堂些。
初雅进门,正诧异房子里怎么没人,心说难道韩恬还没回家?
然而转头目光一定,就看到客厅内沙发的方向幽幽抬起两双幽亮的眼珠子。
“……”
这画面着实有点诡异。
初雅在门口站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韩恬?”
“怎么不开灯?”
沙发上,韩恬慢慢坐起来,任由初雅摸到墙上开关,“啪嗒”两声,整个客厅瞬间灯火通明。
少年宛若猫儿似的,侧趴在沙发上扭头看她,身姿慵懒,表情迷离。
“在睡觉吗?还是去房间里睡吧。”
“——你去哪里了?”韩恬忽然问了句。
初雅一怔。
“你该不会还在想着找房子吧?”韩恬微蹙眉头,像是不太喜欢这个可能性。
他家有什么不好?
他还没开口让她搬出去,她却一副巴不得离开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初雅低头慢慢换鞋,说,“没有,暂时还没找房子。今天下午临时有事,去见了一位……嗯,老师。”
韩恬下意识想问是什么老师。
然而话都已经到嘴边了才猛然意识到,初雅去见谁,关他什么事?
眼前这个人不过就是个跟他合作过一次,凑巧住进他家,还给他做过几顿饭的人而已。
他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这时候,一旁猫着的胖猫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一个打挺,踩着小碎步朝初雅冲了过去。
冲她“喵喵”了半天,又跳过去拿脑袋拱了拱空的猫食盆。
“饿了吗?”
初雅摸摸它脑袋。
“家里没猫粮了,明天才送到。”韩恬没好气地说了句。
心说就算有,估计这大爷也不会给面子。
家里猫罐头一向是成箱成箱的买,然后开了也不见猫大爷吃几口,放那里就馊了,然后成箱成箱的倒。
“那就给它做点什么吧。”初雅想了想,记起冰箱里似乎还有块鸡胸肉。
刚往厨房走了两步,隐约听到韩恬那边也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你呢?吃了吗?”
韩恬慢吞吞地:“……没有。”
不知怎么的,初雅脑海中蓦地就飘过了妙姐对他的评价。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老想着不吃饭,这孩子还想不想在这一行继续干下去了?
知不知道你离国际标准的男模身高还差好一截儿?
不知怎么的,初雅仿佛像是老妈子上身,看不得眼前这么一棵小苗子那么折腾自己。
脚步一转,她一边朝沙发方向去,一边慢慢地脱去身上的夹克外套。
脱衣服的动作干净利落,又有种说不出的雅致撩人,看得韩恬眼睛一眯,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
还没看清楚什么,就被兜头跑过来的皮夹克罩了一身。
等他脑袋从衣服下面钻出来,只来得及看见初雅转身的一幕。
“先谢谢你的衣服了。晚上想吃什么?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还有包三鲜馅儿的速冻饺子,想吃吗?”
韩恬慢吞吞说:“我不爱吃带汤的。”
“哦,那锅贴呢?”
“好。”
于是锅子摆上炉火,初雅麻利地在锅底抹了层油,开始往锅里码饺子。
大火烧了会儿她倒了碗水下去开始小火煎,这才转身叮嘱:“我上楼洗个澡,喏,时间调好了,十分钟,响了就关火。”
等初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韩恬这才慢慢低头看了手里的夹克一眼。
照理来说,他的衣服一向是不允许任何人碰的。
就像是之前被吴锐一声不吭借去穿了一天,后来他就直接送了他。
今天早上的时候,本来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一件衣服而已,送她也没什么。
可不知怎么的,这一刻送她的话他说不出来,也更没有直接将衣服丢了的念头。
半晌,韩恬起身拿起衣服丢进脏衣篓。
过了一会儿,他飞快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脏衣篓里把夹克拿出来,趁着初雅还没下来,偷偷摸摸进了衣帽间。
宽敞的衣帽间里有一面落地的穿衣镜。
韩恬在镜前将夹克套在外面,来来回回地打量。
镜子里的阴柔少年穿着夹克静静回视,怎么看都与穿在初雅身上的时候不太一样。
明明是同一件衣服,明明是他的衣服,怎么他突然觉得穿在初雅身上的时候,比在他身上还好看呢?
想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初雅那个形象,韩恬有点不太高兴地撇撇嘴。
开什么玩笑。
那货穿衣服能比他这个名模还帅?
不可能,一定是他饿昏头了。
心头憋了股气,韩恬不高兴地直接脱了衣服,刚想转身再次甩进脏衣篓,手指这时似乎摸到什么硬纸片。
他伸手进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一张薄纸片出来。
他垂眸看去。
一张是GLANDI高仁的名片,还有一张貌似是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和一个名字。
严正宽。
……严正宽是谁?
难道是初雅说的那个老师?
说起来,高仁给她名片干什么?GLANDI也想找她当摄影师吗?
倒是比找刘艺宏靠谱点,那个高仁大叔有点眼光。
说起来,这位严正宽难道是另外一位摄影大师?
韩恬心想自己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字。
他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大部分有点名气的摄影大师,或是新锐摄影师,几乎都合作过。没有这么个人。
想了想,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百度了下这个名字。
程序快速跳转,不消一秒的时间,就跳出了一条人物百科。
【严正宽,男,中国著名战地记者、战地摄影师。】
韩恬的思绪一顿。
摄影师他见过,记者他也见过。
但是前面加了“战地”两个字……莫名仿佛染上了猩红与土灰的危险色彩。
他就是初雅说的老师吗?
初雅为什么要管一位战地记者喊老师?
虽然都是拿相机的,但是这两位明显不在同一个次元吧?
相对于平整的名片,这张纸条仿佛被人无数次地团起来又打开,显得皱巴巴的。
初雅她在犹豫什么?
……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响动。
韩恬回神,飞快将两张纸片塞进裤兜,推门走了出去。
外头初雅洗了个战斗澡,下来走到厨房的时候,定了十分钟的闹钟才慢慢悠悠地响起来。
锅子里已经飘出了锅贴的香气。
韩恬轻车熟路地往料理台边一坐,一副等着吃的模样。
初雅端着一盘锅贴和一叠酱油醋摆到他面前,又拿煮好的鸡胸肉撕成条放到猫食盆里。
看着胖猫吃得正香,初雅笑着摸了摸它背上微凸的肩胛骨。
一扭头,发现韩恬手里握着筷子,却没动手。
表情有点复杂而古怪地望着自己。
初雅诧异抬眸:“怎么?”
“……”
韩恬一声不吭地扭回头,筷子尖在香喷喷的锅贴上戳了好几个洞。
他闷闷地说:“你个大骗子。”
初雅:“……???”
第17章
初雅没听清。
隐约好像听他骂了句骗子,但转念一想,她什么时候骗他了?
肯定是听错了。
起身在他面前坐下来。
韩恬就着面前一盘锅贴一碟蘸酱,安静吃起来。
初雅有点恍惚,总觉得除了吃饭的时候眼前这个小家伙能安分些,别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有些剑拔弩张的。
像根炮仗,一点就炸。
刚才她差点以为这货莫名其妙又要炸了。
结果一回神,又成了眼前安安静静吃饺子的乖巧样。
搞不懂。
饺子毕竟是速冻的,韩恬给面子地吃了五六个,就放下了筷子。
起身倒了杯水,回来就坐在原位一声不吭地盯着初雅看。
盯得初雅发毛,默默咽下嘴里的饺子,抬眸看他:“你有话要说?”
韩恬眸光微闪,垂下的手掌轻轻贴上大腿外侧,隔着裤子布料摸到了那两张纸片。
其实在看到这两张纸的瞬间,韩恬就懂了。
在这个圈子里四年,韩恬远比其他同龄人更成熟,也更敏感。
他看得出来初雅似乎对时尚圈有点排斥。
她不愿意靠近这个圈子。
即便从头到尾她一直表现得很得体也跟内敛,但恰恰是她淡定的态度出卖了她。
正常的有野心的摄影师应该是什么样?
起码也该是刘艺宏那样的。
他看见初雅和刘艺宏站在一起的时候,差异更是明显。
为了跟GLANDI搭上线,那货又是跑来杂志社又是跟去GLANDI,就为了能争取到一个机会。
而初雅呢?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她一星半点的积极。
也就是说,她似乎不愿意接受高仁抛出的橄榄枝。
相反,她却相当重视那位叫严正宽的战地记者。
她叫他老师。
她是想跟着他学习,像他一样成为一名战地摄影师吗?
她怎么想的?好好的安逸的日子不过,跑去那种战火纷飞,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战区干什么?
想到这里,韩恬心情明显不是太好。
后背往椅背上一靠,他挑眉,耸肩说:“我能有什么话说?倒是你,有话要说?”
我?
初雅微讶地看着他。
头顶一束柔光洒下,映得韩恬脸上柔柔亮亮的,柔和了少年往昔的锋芒锐气。
看着看着,初雅忍不住分神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毫无死角的漂亮呢?
若是个女孩子也就罢了,男孩子生得这么漂亮,是想要气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