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肖氏一窒,暗暗咬碎银牙。
  这丫头气死人简直不偿命!
  想到姜湛的下场,肖氏火气消了大半,劝道:“四姑娘,听老夫人的话,快去把衣裳换了吧。”
  姜似理了理衣裳,不急不缓道:“我不换。”
  “四丫头!”冯老夫人不悦喝了一声。
  姜似微微抬起下巴:“祖母,您想要孙女换什么衣裳呢?莫非要我换条白裙子来?”
  冯老夫人被问得一愣。
  姜似眸光一转看向肖氏,冷笑道:“我二哥还没有消息传来呢,二婶就撺掇祖母要我换衣裳,不知安的什么心?倘若昨夜是大哥落水,二婶今早看到我穿一身素衣,难道不觉得晦气?”
  肖氏一听姜似居然拿大儿子举例,气得脸色发白:“四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婶子放在眼里?”
  一旁的三太太郭氏忍不住打圆场道:“二嫂,你就少说两句吧。二公子出了事,四姑娘也是心里难受。”
  肖氏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她没必要与这小蹄子逞口舌之争,反正死的是姜湛,到时候看谁哭!
  “我今早来给祖母请安,换上这条石榴裙就觉得心情愉悦,仿佛会有好事发生。我相信这是个好兆头,所以不会把裙子换了的。”姜似语气坚决,对着冯老夫人屈膝,“祖母,请您莫要为难孙女。”
  “你——”冯老夫人恼怒姜似面对长辈时强硬的态度,这让她有种被冒犯的冲动。
  姜似面不改色等着冯老夫人发火。
  这些日子祖母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动了什么心思,她可不能表现得一味柔弱,让对方觉得她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性子。
  府中上下似乎都忘了,哪怕是前世,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温顺可人的姑娘啊。
  “行,那就等你父亲他们的消息吧!”冯老夫人忍怒道。
  她现在不与一个小丫头费口舌,一切等有了二孙子的消息再说。
  “倘若你二哥出了事——”
  倘若传来噩耗,她定会狠狠教训这丫头。
  姜似笑笑:“祖母放心吧,我二哥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说着眸光漫不经心扫向肖氏:“至于那些恶人,自有天收。”
  肖氏心中气个半死。
  这不是指桑骂槐吗?小蹄子实在可恶!
  不过到底是个不长脑子的,还好人会有好报呢,姜湛都落水这么久了,现在尸首恐怕都泡肿了。
  郭氏冷眼旁观,默默叹了口气。
  四姑娘不愿相信二公子出事的事实,情愿顶撞老夫人也不去换衣裳,仿佛这样就会没事了。
  唉,说起来真是可怜可叹。
  冯老夫人懒得再与姜似说一个字,双目微阖,一颗颗转动着佛珠。
  姜似完全不在意各人心思,她现在只想知道二哥被郁七“照顾”得怎么样了。
  姜湛此时已经醒了,宿醉让他头疼欲裂,看清眼前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余七哥怎么会出现了?我一定还没醒。”
  “兄弟,你摊上大事了。”郁谨重重拍了拍姜湛肩膀。
  姜湛一怔:“余七哥,我摊上什么事了?”
  郁谨叹气:“昨晚的事你一点不记得了?”
  姜湛愣了愣神,陷入回忆中。
  昨晚他与杨盛才几个一起喝酒来着,后来喝了不少,杨盛才说要玩点别的,居然咬了他耳朵。他一怒打了起来,再然后——
  姜湛轻轻捶了捶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想不起来了啊。
  姜湛求救看向郁谨。
  郁谨面色无比沉重:“万万没想到姜二弟会被人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是个男人!”
  嗯,姜湛说梦话还真是个优点呢。
 
 
第229章 生无可恋
 
  姜湛整个人都懵了,说话哆哆嗦嗦:“余,余七哥……你说我被男人占了便宜?”
  郁谨深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目光深沉望着姜湛,不发一语。
  姜湛犹不敢相信,缓缓低头看向身上,发现身上穿的早已不是原来的衣裳,却忘了落水之后把衣裳换了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一刻,他脑海中电闪雷鸣,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被一个男人占尽便宜的情景。
  “呕——”画面不忍直视,姜湛扶着廊柱呕吐起来。
  酒鬼隔夜吐出来的东西味道自然不用多说,酸臭之气立刻弥漫开来。
  郁谨心里嫌弃得不行,面上半点不露声色。
  开玩笑,他可是答应阿似要好好“照顾”这小子呢,阿似难得拜托他一件事,他当然要做好,务必让这小子印象深刻。
  嗯,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没把姜湛弄到他歇息的屋子里去,不然以后就要搬家了。
  立在门外的龙旦:“……”这是他的房间,他早晚要弑主!
  忍着熏人的味道,郁谨拍拍姜湛后背,满是同情:“姜二弟,你要是难受就尽情吐吧,都吐出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龙旦:??
  姜湛的心彻底凉了。
  他对余七哥还是有些了解的,平时多爱干净的人啊,现在对他竟然如此宽容,可见——
  姜湛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接过郁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把手帕往地上一掷,转身就往外走。
  郁谨快步追了出去:“姜二弟,你去哪儿?”
  屋里实在呆不下去了。
  走过龙旦身旁,郁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去好好收拾屋子。
  龙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进了屋。
  小小的院子里高大的合欢树依然如火如荼盛开着,无数柄粉色小扇子被风一吹就扑簌簌落下来,落到姜湛发梢肩头。
  甜腻的香味刺激得姜湛又想呕吐了。
  他弯腰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不远处墙根里卧着的二牛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与肉骨头奋斗。
  它只对三样东西感兴趣:男主人、女主人、肉骨头。
  当然酱牛肉也是很好的。
  冷影端了醒酒汤过来。
  郁谨接过来递给姜湛:“姜二弟,先喝碗醒酒汤吧,你这样身体受不住。”
  “身体受不住”这句话无疑刺激了姜湛,他脸色煞白跳脚:“他娘的,我去宰了那个王八羔子!”
  郁谨把醒酒汤放回冷影端着的托盘,伸手拽住姜湛:“姜二弟,你要去宰了谁?”
  “宰了杨盛才!”姜湛被郁谨按住脱不了身,恨道,“余七哥,你放开我,我今日要不宰了那个恶心人的玩意非呕死不可!”
  郁谨叹口气:“姜二弟,你这么冲动可不成,先说说谁是杨盛才吧。”
  姜湛稍稍冷静了一点,缓口气道:“他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当朝太子妃是他亲姐姐。余七哥,你不要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的。”
  姜湛说完用力挣脱郁谨的束缚,却挣不开,气得神色扭曲:“余七哥,你放开我!”
  “姜二弟,你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我。那么你可有想过你真的杀了礼部尚书的孙子,会不会连累伯府?”
  姜湛突然停止了挣扎,神情呆滞。
  是啊,他杀了杨盛才固然出了一口恶气,大不了以命抵命,可是父亲与妹妹他们呢?
  礼部尚书府与太子等人会不会为难他们?
  这个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姜湛还是头一次意识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呆呆愣愣一动不动,任由秋风卷起的合欢花吹到他苍白的面上。
  郁谨见打击得差不多了,轻咳一声:“有个好消息告诉姜二弟。”
  姜湛整个人像被抽了魂般浑浑噩噩,闻言惨笑道:“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啊啊啊,他被一个男人占了便宜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说的那个杨盛才死了。”
  “什么?”姜湛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一把抓住了郁谨手腕,“余七哥,你说清楚,谁死了?”
  “就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啊,倘若他叫杨盛才的话。”
  郁谨把昨夜和今日的情况讲给姜湛听,当然不该说的只字未提。
  姜湛从没不觉得心情如此大起大落过,喃喃道:“这么说,昨晚我落水后是余七哥救了我,然后画舫起了大火,杨盛才他们全都落水了。”
  “不错,我昨晚突然起了兴致去游金水河,正凭栏而望,没想到一个人从窗口掉入了水中。姜二弟也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人,忙命冷影把人救起,没想到竟然是你。”
  姜湛不由点头。
  他还真是福大命大遇到了热心肠的余七哥,不然现在尸首恐怕都落入鱼腹了。
  “余七哥,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
  郁谨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姜二弟客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姜湛这个时候脑子乱糟糟的,没听出哪里不对劲来,跟着点了点头。
  “今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去金水河看热闹了,我才刚刚得到消息,杨盛才的尸体已经被捞了上来。”
  “死得好!”姜湛挥了挥拳头,突然想到什么,蹲下来抱头痛哭。
  二牛又往这边看了一眼,叼起一根肉骨头出了门。
  太吵了,影响食欲。
  郁谨默默看着姜湛哭,抬手摸了摸下巴。
  这番“照顾”应该能让姜湛终身难忘了,不过他还可以加把劲。
  等姜湛不再发出声音,郁谨半蹲下来,关切问道:“姜二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湛脸色黑了一截。
  他现在听不得这样的话!
  “要不然我让冷影拿些药膏来——”
  “不用!”姜湛险些跳起来,涨红着脸道,“我就是想到杨盛才就这么死了,让我连鞭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憋屈!”
  郁谨深以为然点头:“姜二弟说得是,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姜湛神色扭曲,有种撞墙的冲动。
  郁谨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姜湛肩膀:“姜二弟,你赶紧回府吧,令尊现在还在金水河寻你呢。”
  姜湛眼前一黑,只觉生无可恋。
 
 
第230章 姜湛回府
 
  已经日上三竿,金水河几乎被翻了过来,依然不见东平伯府二公子的踪影。
  那些瞧热闹的渐渐没了耐心,陆续散去,当然也有离家近的回去填饱了肚子,夹着个小凳子返回来继续围观。
  万一再等等就能看到东平伯府二公子的尸体被捞起来呢?到时候就能对人吹嘘他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了。
  姜安诚睁着血丝遍布的眼睛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抱有儿子生还的希望,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姜湛的尸体。
  哪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要有人可送,不能让他的儿子留在河底喂鱼。
  金水河仿佛走不到头,姜安诚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哪怕脚底已经起了血泡依然无法让他停下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想了很多事,想得最多的就是姜湛。
  姜湛掏鸟窝被马蜂蜇昏过去了,姜湛偷人家地里的西瓜被瓜农逮着大骂了,姜湛在学堂吃烧鸡把先生气得请辞了,姜湛逛青楼把他二弟的上峰给揍了……
  姜安诚想着这些,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大哥,小心。”姜三老爷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姜安诚看向姜三老爷,撞上对方同样遍布血丝的眼。
  姜安诚苦笑起来:“三弟,我是不是很窝囊?既不能把伯府发扬光大,又不能把儿子教育得出类拔萃,最终连他的命都留不住。等将来到了地下,我有什么脸面见你大嫂……”
  “大哥——”姜三老爷揽住姜安诚肩头,尽管心中知道毫无希望,还是安慰道,“湛儿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一旁姜二老爷适时开口道:“是啊,大哥,你现在可不能垮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找到湛儿了。”
  不知道姜湛的尸体是不是被冲到别处去了,再这样找下去大活人都撑不住了。
  姜二老爷面色发赤,觉得要中暑了。
  姜安诚麻木点头:“是,只要坚持找下去,一定会找到他。”
  他绝不接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这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父亲——”
  姜安诚一愣,随后苦笑:“真是不中用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姜湛看着往日里威风凛凛的父亲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眼眶一酸,扑通跪了下来重重叩首道:“父亲,您不是幻觉,儿子没死呢!”
  姜安诚依然愣愣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没反应,姜三老爷已然大喜过望把姜湛拉住:“湛儿,你真的没事?”
  姜湛直直跪在地上不起来:“三叔,侄儿好好的。”
  姜二老爷彻底愣住。
  姜湛怎么可能还活着?
  冷眼端详一番,见姜湛面色虽苍白,身上衣裳却干干净净,姜二老爷回过神来,一脸欣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沧笑着去拉姜湛:“二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姜湛挣开姜沧的手,跪着走到姜安诚面前,可怜巴巴求道:“父亲,都是儿子不好让您担心了,您狠狠打儿子一顿出气吧。”
  姜安诚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碰了碰姜湛的脸。
  没错,儿子还活着!
  这一刻,姜安诚只觉坠入谷底的心终于升了上来,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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