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声音虽轻微,落在贤妃耳中已足够警醒。
  在宫里要想混得好的内侍,沉得住气是必须的,这么匆匆走来莫非是有大事?
  很快一名青衣宫婢走了进来:“娘娘,燕王来向您请安了。”
  贤妃急促转身:“燕王来了?”
  意识到失态,贤妃抬手理了理鬓发,指甲套上的宝珠熠熠生辉,晃人眼睛。
  “是,王爷正在外面等候,不知娘娘见是不见——”
  “请燕王进来。”贤妃直接打断了宫婢的话,莲步走向贵妃椅,款款坐下等着。
  郁谨进来时,便见到一位宫装妇人挺直脊背坐在贵妃椅上,美貌端庄,却与那本该懒散悠闲的美人靠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这位母妃,还真是有意思。
  郁谨眯眼,确定没认错人,这才行礼:“见过母妃。”
  贤妃盯着向她行礼问安的小儿子,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看他这懒散劲儿,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及得上老四一星半点。
  贤妃心里存了不满,面上越发端着:“上前来,让母妃看看。”
  郁谨上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到贤妃眼角淡淡的细纹。
  岁月是公平的,无论如何美貌的女人,都会留下痕迹来。
  郁谨微微勾起唇角。
  说起来,他活到十九岁,这还是有记忆后第一次与母亲离得如此近。
  还真是不自在啊。
  贤妃对郁谨的来意颇好奇。
  自从这个儿子回到京城,她传了不止一次,可从没顺从过,老七今日来总不会是单纯请安吧。
  贤妃没有立刻问,而是仔细打量着小儿子。
  感觉是陌生的,可是那形容神态又格外熟悉。
  单从容貌上,老七比老四更像她。
  这毕竟是她的骨血孕育出来的。
  贤妃忽地生出几分感慨来,神色缓和了些,问道:“今日来见母妃,可是有事?”
  “儿子来给母妃请安的。”
  贤妃心中不信,面上笑了笑:“你有心了。还有别的事么?”
  郁谨的脸微微红了,似是纠结了一下,才道:“听说赏梅宴的时间定下来了。”
  贤妃定定看了郁谨一眼,笑了笑:“是啊,就定在十八那天,谨儿莫非担心母妃办不妥当?”
  一声谨儿,郁谨差点抬手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好在面上还撑得住,红着脸道:“儿子当然不会担心这个。只是儿子常年在南疆,对京中贵女毫无了解,却格外向往夫妻和乐的生活,所以能不能有位称心如意的妻子就要靠母妃了。”
  贤妃一直看着郁谨,见他越说脸越红,到后来颇有些手足无措,弯唇笑了笑。
  先前听闻老七与几位皇子打群架,她还以为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现在看来,就算在外面养野了也还是个孩子,对未来妻子居然如此憧憬。
  在这方面,老七倒是比养在皇宫的皇子们单纯许多了。
  贤妃并不认为这是个优点,不过在感情上单纯,往往意味着只要妻子合心意就会耳根子软,听得进枕边风。这样的话,她只要拿捏住儿媳妇就等于拿捏住了儿子。
  看着儿子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贤妃微笑起来:“你放心,母妃定会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罢了,赏梅宴上老七瞧中了哪个,她答应就是,原本淡薄的母子关系借着这次机会还能缓和一番。这样的话,将来老七帮着老四才会更尽心。
  “那儿子告退了。”
  离开贤妃的寝宫,郁谨立刻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仿佛那个在母妃面前脸红的少年从不曾存在过。
  本来也不存在。
  郁谨冷漠笑笑,穿过重重宫墙拐了一个弯。
  一名灰衣内侍从郁谨身侧走过,悄悄放缓了脚步。
  “办好了么?”郁谨眼望着前方,轻声问。
  内侍轻轻应了一声:“好了。”
  郁谨弯了弯唇角,大步向宫外走去。
  内务府具体负责此事的韩公公正吩咐数名内侍按着两位娘娘送来的名单誊写请帖,其中一名内侍看了一眼名单,提笔写下东平伯府四姑娘的名字。
  赏梅宴的风声渐渐传开来,离着正月十八的前两日,收到请帖的贵女大多欣喜若狂,不曾收到的府上则扼腕叹息。
  王妃之位啊,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飞了!
  东平伯府中,冯老夫人反复看着管事呈上来的雕花请帖,激动不已。
 
 
第349章 挑拨
 
  鎏金的雕花请帖,轻盈精致,可落在冯老夫人手中却有千斤重。
  她反复看了数遍,确定帖子是给东平伯府四姑娘无疑,这才端起茶杯一口气饮尽,带着难掩的激动吩咐阿福:“去请四姑娘过来!”
  阿福一路小跑着来到海棠居请人,陪着姜似回慈心堂的路上,腰弯了又弯,看向姜似的眼神带了费解与敬畏。
  四姑娘不声不响,怎么会得到宫中的帖子?
  实在是不可思议!
  “老夫人,四姑娘到了。”
  冯老夫人把请帖压在手下:“请四姑娘进来。”
  守门的丫鬟打起棉帘,一个穿着大红斗篷的少女脚步轻盈走了进来。
  看到那身大红,冯老夫人顿觉心情舒爽。
  四丫头喜穿艳色,不像那些小姑娘非穿素色自以为清丽无双,殊不知清丽不清丽和你穿什么颜色衣裳有什么关系,纯粹看那张脸啊。
  就凭四丫头这张脸,也难怪是个有造化的。
  姜似进了屋,把斗篷解下交给一旁的丫鬟,对冯老夫人盈盈施礼:“祖母。”
  冯老夫人伸出手,态度罕有的和蔼:“来祖母身边坐。”
  姜似不动声色走上前来。
  冯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孙女,眼角堆着笑:“今日宫中给你送了一张帖子,你瞧瞧。”
  姜似看着冯老夫人推过来一张精美请帖,伸手拿了起来。
  垂眸看过,姜似无意识摩挲着帖子上的镂空花纹,脑海中浮现的是郁谨嘴角含笑的样子。
  他居然真的有办法让她收到帖子。
  如今她收到了赏梅宴的请帖,两日后便要进宫赴宴,那他又如何让自己成为燕王妃的不二人选呢?
  姜似默默想着这些,嘴角不禁噙了浅笑。
  不管如何,她相信他能办到。
  这份信任大概源于前世。
  当时她是乌苗圣女的身份,与大周皇子结合关乎着两国关系,绝不是个人能达成的事,可是郁七却颁来了赐婚圣旨。
  冯老夫人盯着姜似唇边那抹浅笑,眼神微闪,试探问道:“四丫头,你知不知道为何能收到这张请帖?”
  姜似笑了:“祖母说笑了,孙女如何知道宫中贵人会定下赏梅宴,更不用谈能不能收到请帖了。其实孙女也在奇怪,为何这样的花宴孙女能得到请帖呢。”
  冯老夫人不信,目光一直在姜似脸上打转,看到的依然是那副平静淡然的表情。
  “既然丝毫不知,怎么也不见你惊讶?”
  姜似诧异看着冯老夫人:“不是祖母曾教导我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风范吗?”
  一句反问让冯老夫人颇为尴尬,想发火却没了脾气。
  是的,单单这张请帖,足以使她没有脾气可发。
  这可是替皇子选妃的请帖!
  先不说能不能选中,四丫头莫名得了这么一张请帖,就足以令她扬眉吐气,往后给四丫头说亲事都能直起腰版了。
  什么,你家四姑娘退过亲?还传出胆大妄为的名声?
  那又如何,既然能成为王妃的候选人,经过了宫中贵人的严格挑选,就证明东平伯府四姑娘品格无暇,以后任谁都不能在这上面公然挑理。
  冯老夫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伯府两个出嫁的姑娘接连出事,实在是太糟心了。
  当然,哪怕收到宫中请帖,冯老夫人也不认为姜似能屏雀中选。
  皇子妃,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缺什么直接对管事说,祖母这里还有两套年轻时用过的头面,回头收拾出来让阿福给你送过去……”冯老夫人一口气说了不少,笑着拉起姜似的手轻轻摩挲着,“不要让咱们伯府失了面子。”
  “孙女知道了。”
  看姜似平静的模样,冯老夫人有心再叮嘱几句,可最后却把那些话咽了下去,示意姜似可以退下了。
  四姑娘收到赏梅宴请帖的事很快风一般传遍了伯府上下。
  二太太肖氏自打窦表姑来了,一改先前病歪歪的样子,对管家越发上心,每一桩事无论大小务必做得让人挑不出刺来。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当即捏着烫手的茶杯好一阵没言语。
  肖婆子似乎也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精明利落,这些日子尽心尽力替肖氏做事,又重新得了信任依仗。
  见肖氏这样,她温声劝了又劝。
  肖氏这才缓和许多,嘱咐道:“开春了,府中上下的春装要提前准备着,还有床幔帘子那些,我记得去年用完了存货,该采买新的了。对了,倩儿那里你亲自走一趟,免得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怠慢了她。”
  “太太放心,等下老奴就过去看看。”
  从肖氏这里离开,肖婆子轻轻抚了抚鬓边素色的绢花,抬脚向姜倩的住处走去。
  姜倩自从回了伯府,鲜少走出院门。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有冯老夫人的话在先,她一个义绝回到娘家的出嫁女,自然要安分一些,至少挺过这些日子再说。
  姜倩本想着等兄长中举就可以抬起头来,万没想到兄长十拿九稳的事竟出了状况,说起来这一年实在倒霉到极点。
  听闻肖婆子来了,姜倩打起精神见了人,忍着不耐听肖婆子说那些琐事。
  她什么时候落到这般境地,连母亲身边一个婆子的话都要耐着性子听。
  姜倩心中一阵酸楚。
  肖婆子悄然勾了勾唇角,似是不经意间提起来:“四姑娘真是好命啊,竟然收到了宫中赏花宴的帖子。”
  “宫中赏花宴?”
  “是呀,听说是给未娶妻的皇子选妃咧。”
  姜倩眼神骤然一缩,用力扯着帕子:“四妹为何会收到?其他妹妹呢?”
  肖婆子笑着道:“只有四姑娘收到了。府上都说,没准四姑娘真能当上王妃呢——”
  “不可能!”
  肖婆子停下来。
  姜倩抿着唇缓缓平复下来,强笑道:“以后肖妈妈常过来,给我说说外边的事。”
  “二姑娘放心,太太叮嘱过让老奴常过来的。”
  等肖婆子一走,姜倩陡然沉下脸,喃喃自我安慰:“姜似算什么东西,一个连爵位都传不下去的伯爷的女儿能当上王妃?做梦!”
 
 
第350章 赴宴
 
  进宫赴宴那天,天还未亮就下起了雪沫子,似雪非雪,落到地上就化成冰水。
  天空铺满了层层叠叠的云,透着青色。
  冯老夫人早早就起来,打发阿福去海棠居看姜似收拾得如何了。
  等了约莫两刻钟,姜似随着阿福走了进来。
  冯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先看发式,再看衣着,最后连鞋面的花样都不忘扫过,这才笑着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姜似微微点头:“好。”
  “进了宫要守规矩,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别人如何做你就如何做。有一样要记着,万万不能惹祸……”冯老夫人叮嘱着。
  收到请帖的兴奋过后,剩下的便是担心。
  冯老夫人后知后觉想起来,她这个孙女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在宫里要是一时脾气上来顶撞了贵人,那可了不得。
  “可记得了?”
  姜似垂眸点头:“嗯。”
  冯老夫人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
  她口水都要费干了,这丫头就不能多说几句嘛!
  “行了,早一点过去吧,记得带着手炉。”
  “孙女告退了。”
  姜似对冯老夫人欠了欠身,转身出去,走到慈心堂院门口遇到了窦表姑。
  对着窦表姑,姜似露出个笑容,主动打了招呼。
  窦表姑回礼,走进慈心堂给冯老夫人请安。
  在窦表姑面前,冯老夫人便随意许多,歪靠着引枕问:“遇到四姑娘了?”
  “恰好在门口碰见。”
  “阿婉啊,你觉得四姑娘如何?”冯老夫人突然问道。
  窦表姑闺名姝婉。
  “四姑娘样样出挑,是个难得的。”窦姝婉字斟句酌,却想着兄长那句提醒。
  冯老夫人意味深长笑笑:“你是个稳当的,四姑娘还是个孩子脾气,只希望以后你们能和睦相处。”
  窦姝婉心头一跳。
  姨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姝婉虽话不多,心思却剔透,想到有几次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就命人把姜安诚请了过来,猛然猜到了老夫人的意思。
  姨母该不是要她与大表哥——
  这个念头一起,窦姝婉心中掀起了巨浪。
  大表哥是个好人,可她不想给人当继室,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从大表哥眼中看到任何特别的意思。
  大表哥看着她,乃至看着任何女子,都与看男子没有区别。
  她虽然没了母亲,家族也衰落了,却不想执手到老的夫婿一直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样的一辈子,纵是泼天富贵又有何趣。
  想到这里,窦姝婉含笑道:“我是四姑娘的长辈,自然会与四姑娘和睦相处,不然哪有当长辈的样子。”
  她不敢把拒绝的意思表露太明显,倘若姨母挑明了说,那才没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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