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没人敢站出来,不足为奇。
  无论那名宫婢是不是给福清公主下毒之人,她既然奉上了那杯毒酒,死罪已经难逃。
  在死亡面前,即使没有任何躲过的可能,也越晚越好。
  “不说也无妨,现在从最左侧的人开始,报出呈上果酒时你前后之人的名字。”郁谨居高临下打量着六名宫婢,语气淡漠,“迟疑者立刻拖出去!”
  最左侧的宫婢颤颤巍巍说出前后宫婢的名字,如此到了第四人,说出身后宫婢的名字后一下子卡了壳。
  “奴婢前面……前面……”
  “说,你前面是谁?”郁谨冷声追问。
  宫婢终于崩溃,哭着承认:“奴婢前面没有人,是奴婢给福清公主奉上的梅子酒……”
  她自知大难临头,说完便瘫软在地。
  皇后盯着宫婢,手直抖:“贱婢,你为何要害公主?”
  “奴婢没有!皇后娘娘,打死奴婢都不敢害公主啊……”宫婢声嘶力竭解释着。
  皇后沉着脸不再说话,默默看向郁谨。
  哪怕真是眼前宫婢下的毒,宫婢也绝不是害公主的真凶,这一点皇后十分明白。
  显然,郁谨刚刚的表现令她对燕王能否揪出凶手有了些信心。
  这时一位御医突然开口:“启禀皇上,臣等已经查出了十五公主所中何毒。”
  景明帝立刻追问:“什么毒?”
  “十五公主所中之毒乃断肠草,此草的根叶研成粉末毒性强烈,些许入口就能使人在极短时间内毒发身亡……”
  随着太医的讲述,众人面色变了又变。
  “你们都站起来。”郁谨绕着六名宫婢走了一圈,随后问女官,“负责今日宴会上伺候的宫婢都要经过仔细检查吧?”
  女官道:“不错,这些宫婢统一发式与衣裙,入席前需沐浴更衣,从头到尾所配之物全都是经过查验的,更不许佩戴香囊等物。”
  “这么说,她们没有夹带的可能?”
  女官肯定点头:“绝无可能。”
  “那么这毒或是有人趁宫婢不备所下,或是等宫婢入殿后把毒给了宫婢。也就是说凶手一定在大殿中!”郁谨笃定道。
  荣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燕王口口声声称凶手要害的是福清公主,倘若凶手是旁人,如何确定毒酒会被送到福清公主那里?”
  郁谨笑笑:“这很简单。既然侍酒宫婢是数人一队负责不同桌次,凶手便可以锁定这队宫婢。而公主们这一桌以福清公主为尊,第一杯酒自然要奉给福清公主,如此一来,凶手当然能够确定毒酒会被送到福清公主那里。”
  荣阳长公主登时无话可说。
 
 
第412章 漏掉的人
 
  听了郁谨的分析,众人顿时浑身发毛。
  凶手如此缜密大胆,委实超乎人意料。
  这可是皇室家宴,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了,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燕王说,真凶就在殿中这些人里……这么一想,不少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殿的冰盆似乎太多了。
  郁谨冲景明帝抱拳:“父皇,殿中人多杂乱,还是要从这名宫婢入手,先确定她究竟受人指使投毒还是大意被人钻了空子。”
  景明帝颔首,淡淡道:“潘海,给朕撬开这名宫婢的嘴。”
  潘海立刻应了,一挥手上来两名内侍把宫婢拖下去。
  两名内侍都属于东厂的人。
  众人色变,只觉大殿内气氛凝重压抑,呼吸不畅。
  郁谨环视一番,高声道:“在没有消息传来前,各位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放一人离开大殿。”
  气氛越发沉重。
  漫长的等待后,潘海终于回来:“皇上,经过审问,宫婢确实不知情。”
  那名宫婢没有再出现。
  审问当然不可能只用嘴问,是要用刑的,而用过邢的人形容可怖,没有特别吩咐不能带进来惊扰贵人。
  景明帝看向郁谨。
  殿中这么多人,排除了宫婢受人指使的可能,想找出投毒者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十分好奇这个儿子还有什么办法。
  郁谨面色平静扫过众人:“今日是家宴,虽然没有把男女客以屏风等物相隔,但公主们都是姑娘家,倘若有男子走过去定会引起注意,所以我认为可以排除凶手是男子的可能,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众人暗暗点头。
  宴席开始,座位都是有讲究的,女子这边嫔妃一桌,未出阁公主一桌,出阁公主又有一桌,再加上众王妃、郡主等等。
  而在这个范围走动的皆是宫婢,并无内侍。
  这样的话,燕王分析十分有道理,凶手定是女子无疑。
  见众人对他的话表示认可,郁谨视线从一个个酒桌掠过,不疾不徐道:“一共九桌,想要找出那个凶手,其实用刚才的法子就够了。”
  刚才的法子?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似望着侃侃而谈的男人,眼底一片柔软。
  阿谨便是这样,平日里看起来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真正遇到事从来都靠得住。
  郁谨眼波一转,与姜似有瞬间的对视,而后接着道:“从第一桌起,各位回忆一下事发之前有谁离开座位就好。”
  第一桌坐的是贤妃等人,立刻有一位娘娘为难道:“当时正与身边姐妹闲聊,哪里注意有谁离开座位?”
  郁谨笑笑:“这好办,娘娘只需要回想一下当时左右有无人离去便可。”
  众人恍然。
  这个法子确实极好。
  热闹的场合注意力容易分散,鲜少有人会时刻留意一桌人的动静,倘若只是回忆左右之人正在干什么就容易多了。
  此法还有一个好处,因众人是团团围坐,那么每一个人既是左侧人的右边,又是右侧人的左边,能被两个人留意到,这样一来即便有一人没留意也无伤大雅。
  有景明帝在场,十数位嫔妃无论心中如何不愿,还是配合郁谨回忆起来,
  轮到贤妃开口时,她深深看了郁谨一眼,神色从容道:“当时左右二人正在干什么本宫不知晓,因为那时本宫出去了。”
  众人神情顿时微妙。
  真没想到,第一个确定那时离开座位的竟然是燕王的母妃,而贤妃显然是知道用了燕王的法子躲不过,直接承认了。
  郁谨面色没有半点变化,淡淡问道:“娘娘当时去了何处?”
  “本宫去更衣了。”
  这种场合,更衣是委婉的说法,实则就是出恭。
  郁谨再问:“刚刚开宴不久,娘娘为何就需要更衣?”
  他这话一问,众人顿时面色古怪,彼此交换着眼神。
  燕王还真是耿直啊,对母妃都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有些人则在想:由此看来,燕王与贤妃关系不睦,是真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儿子如此问,贤妃大感难堪。
  这个畜生还有脸问!
  她为何会出恭?还不是被这个孽畜气的。
  她冷眼瞧着这两口子越来越火大,偏偏半点不能流露,只能不停喝茶压火,喝了一肚子茶后肚子发胀,当然要出恭。
  “身体有些不适。”贤妃面色平静,语气不带半点火气,“本宫的宫婢以及更衣处伺候的内侍可以作证。”
  贤妃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
  “燕王还有要问的么?”贤妃淡淡问。
  郁谨笑出一口白牙:“没有了。儿子问得仔细,也是不想让别人误会娘娘,相信娘娘不会怪我吧?”
  还不等贤妃说话,景明帝便道:“老七,你继续问吧,你母妃是明理的人,怎么会怪你呢?”
  贤妃笑笑,附和景明帝的话:“你父皇所言极是,本宫当然不会怪你。”
  “那就好。”郁谨不温不火回了一声,开始询问下一桌。
  第二桌是荣阳长公主等与景明帝平辈的皇亲国戚,宴席开始后,跟在荣阳长公主身边的崔明月去了自己的位子。
  这一桌同样有一人事发前离座,便是荣阳长公主。
  见众人看过来,荣阳长公主扬了扬眉,略显不耐道:“我当时正给皇兄敬酒。”
  景明帝点头:“不错,荣阳那时候正给朕与皇后敬酒。”
  之所以没有提前说,是因为他明白只有带头配合老七,那些皇亲贵胄才会老实。
  荣阳长公主洗脱了嫌疑,横郁谨一眼。
  郁谨视若未见,继续盘问下一桌。
  没用多长时间八桌女客都问过,又问出那时离座的有数人,却都有人能证实那时候在做些什么。
  一时之间,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荣阳长公主不冷不热道:“皇兄,臣妹瞧着燕王这法子行不通啊,这么多人问下来好一番兴师动众,却没查出个所以然。”
  又有一位老王爷开口:“燕王毕竟年轻。皇上,还是命三法司配合宗人府彻查吧。”
  景明帝定定望着郁谨,语调缓慢:“老七,你还有什么想法?”
  郁谨笑笑:“父皇,其实还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
 
 
第413章 现形
 
  还有一部分人?
  众人听郁谨这么说,悚然一惊,扫量着周围的人。
  女眷一共有八桌,刚刚就连贤妃与荣阳长公主那一桌都没有放过,一个个问下来,怎么会有人没被查到?
  等等,燕王说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
  有人忍不住道:“不可能,要是漏了一两个人还有可能,刚刚大家都盯着,怎么会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莫非大家都是瞎子不成?”
  景明帝脾气好,又是家宴,在场的俱是皇室宗亲,说起话来自然随意些。
  景明帝听了这话,深深看着郁谨,等他的解释。
  郁谨眸子微阖,似是在思索。
  殿中众人渐渐不耐烦。
  就在这时,郁谨伸手一指,冷然道:“还有这部分人没被查到!”
  众人本就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顺着手指方向望过去,不由愕然:燕王指向的是一名双肩微露,彩裙曳地的女子,乃是宴席开始后助兴的舞姬!
  舞姬被郁谨一指,无数视线向她投来,立刻吓得跪倒,战战兢兢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景明帝有些意外:“老七,你的意思是,投毒之人在这些舞姬中?”
  这些舞姬不是从民间招募,而是自幼选进宫来培养的,平日里在皇宫大大小小的宴会上舞乐助兴。
  要说舞姬中有人投毒,真有些匪夷所思。
  大部分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有人质疑道:“这些舞姬身份低贱如泥,有什么必要害帝姬?”
  郁谨看向说话的人,淡淡道:“害公主的动机,这是之后要考虑的事,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凶手。刚刚诸位也说了,八桌女眷挨个询问过,不可能有错漏,但凶手就是这殿中的某个女子,那么再不可能也成了必然。”
  他说着目光缓缓从在场众人面上扫过,收获了各色眼神。
  “这些舞姬在殿中翩然起舞,还有谁比她们在某处舞过更不惹人怀疑呢?”
  随着郁谨这一问,众人一怔,脊背开始发凉。
  不用刻意回忆,每一次的宴会上舞姬可不是只在大殿中央跳舞,而是随着乐声穿梭曼舞,添彩助兴。
  这么一想,燕王所说竟十分有理。
  宴上任何人离开座位都可能被人留意,唯有这些舞姬本就是边舞边动,在何处翩然而过都不会引人注目。
  最容易忽略的往往都是司空见惯的。
  舞姬很快跪了一排,郁谨缓步从她们面前走过。
  这些舞姬别说发型服饰,就连身形都没有太大差别,此刻跪在地上想要分清谁对谁显然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即便投毒之人在这些舞姬当中,燕王该如何找出来呢?
  众人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皇室亲情淡薄,死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真正伤心的能有几人?当被排除了嫌疑置身事外,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更多的是兴奋与紧张,甚至隐隐觉得刺激。
  郁谨依然绕着舞姬转。
  这一次,再无人插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一顿停下来,开口道:“我刚刚观察了一番,这些舞姬梳高髻,着彩衣,脚腕系着铃铛,除了领舞之人,装扮别无二样。我就在想,她们中的一个是如何做到悄悄投毒的呢?”
  这一问,问住了不少人,亦有一些人灵光一闪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如雾里看花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啊,舞姬如何做到投毒而不被人察觉?
  郁谨笑了笑,眼神冷然若冰:“动作一定要快,且不能有让人一眼就看到的异常之物。所以——”
  他往前迈了一步,绣着金线的浅靴停在一名舞姬面前。
  “所以什么啊?七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鲁王忍不住喊道。
  一道威严目光扫过去,鲁王登时老实了。
  他好奇问问都不行啊,父皇就瞧他不顺眼。
  “所以我猜测,无论投毒之人一开始把毒藏在何处,下毒的瞬间最有可能把毒藏在指甲中,这样只要轻轻一弹,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投毒,并全身而退。”郁谨说着侧头问太医,“倘若这些舞姬中的一人指甲中残留剧毒粉末,太医可否查出?”
  几位太医立刻称是。
  郁谨收回目光打量着众舞姬,语气淡漠:“那么你们现在伸出手来吧,让太医查验一番,也好使无辜之人免于责罚。”
  他这样一说,众舞姬稍稍迟疑后立刻有数人伸出纤纤玉手,其他人见状陆续伸出手来。
  郁谨眼神锋锐,打眼一扫立刻注意到跪在左数第六个的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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