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卫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声音不由扬起:“她是谁?”
  季崇易见状伸手把巧娘拉到身边,直视着卫氏的眼睛:“娘,她就是儿子心悦之人,叫巧娘。”
  卫氏脸色不由一僵,盯着巧娘的眼睛深不见底:“原来你就是巧娘啊,先前听说你救了我们三郎,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巧娘惊讶抬头看了卫氏一眼,旋即低下头去,紧张道:“不,不敢当夫人的谢——”
  “含芳,带巧娘姑娘下去好好歇息。”卫氏淡淡打断了巧娘的话。
  卫氏身边的大丫鬟含芳走到巧娘身旁,笑道:“巧娘姑娘请随婢子来。”
  巧娘不由看了季崇易一眼。
  季崇易想了想,冲巧娘轻轻点头:“你去歇息吧,明日我就去看你。”
  巧娘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丫鬟出去了。
  卫氏眼底闪过冷光。
  真是一点规矩不懂的野丫头,先不说一个姑娘家与她儿子来往,就说刚才离开时竟不晓得对在场之人行礼,就能看出教养如何了。
  “绽蕊,快把姜茶给三公子端上来。”
  很快一名与含芳相同装束的丫鬟端着一盏姜茶走上前来。
  安国公冷眼看着小儿子把姜茶喝完,这才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却是看着安国公世子季崇礼问的。
  季崇礼飞快瞥了季崇易一眼,知道这事瞒也瞒不住,硬着头皮道:“三弟……三弟与那名女子跳湖了……”
  “混账!”安国公抬脚踹翻了一把椅子。
  季崇易扑通跪了下来。
  卫氏嗔怪看了安国公一眼:“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三郎落了水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开上几副驱寒的药才好。”
  “请大夫做什么?他想死谁能拦得住?”安国公看着跪在地上的季崇易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小畜生真有本事啊,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季崇易磕了个头:“父亲,母亲,您二老就成全儿子吧。”
  咦,好像歪打正着!
  安国公暴跳如雷:“休想,只要我活着你就给我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把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娶过门来!”
  卫氏也不劝了,脸色同样难看。
  她原本是瞧不上东平伯府的,当初安国公为了报答东平伯兄弟的救命之恩执意要与他家定下亲事,她还闹了几次。
  可是东平伯府再差也比平头百姓强啊。
  季崇易直挺挺跪着,语气坚决:“父亲,儿子只喜欢巧娘,不喜欢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儿子连见都没见过她,实在没法与她做夫妻!”
  “三郎,为父都打听过了,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在京城贵女中是出名的美人儿。”安国公耐着性子劝道。
  “是呀,你们定亲后娘也找机会瞧过了,你父亲没有哄你。”卫氏跟着道。
  “在儿子眼里,巧娘就是最美的!”季崇易抬头望着安国公,“父亲,您可以为了报恩与东平伯府结亲,为什么不能理解儿子呢?若是没有巧娘,儿子恐怕早就不在了——”
  “你闭嘴!总之婚姻大事不能由着你胡来,你再执迷不悟的话,我这就命人把巧娘赶出去!”
  “父亲要是赶巧娘走,那把儿子也赶走好了。”季崇易干脆站了起来。
  “你——”安国公气得直打哆嗦,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婆子吼道,“带人去把那个巧娘乱棍打出去!”
  “不行!”见那婆子要往外走,季崇易抬脚去追。
  安国公大喊一声:“大郎,拦着你三弟!”
  季崇礼抓住季崇易的胳膊,劝道:“三弟,你就不要惹父亲生气了。”
  “大哥,你让开!”季崇易想要推开季崇礼却挣扎不开,眼见婆子就要出门了,又急又怒之下噗地喷出一口血来,随后栽倒在季崇礼身上。
  卫氏骇得花容失色,尖声喊道:“快请大夫——”
  很快大夫就替季崇易诊治过,言道吐血昏迷乃是因为急火攻心,加之寒气入体,此后要好好调养,切忌大喜大悲。
  待大夫出去开药方,卫氏不由埋怨起安国公来:“老爷脾气这么急,莫不是要把三郎逼死么?”
  “我把他逼死?他这么不懂事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安国公虽这么说,想到季崇易吐血的情形不由有些后怕。
  卫氏捏着帕子拭泪:“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和大郎他们就不疼三郎?要我说,还是想想怎么办才是正经。”
  “无论如何,与东平伯府的亲事不许退!”
  “可是老爷要是硬生生分开三郎与巧娘,三郎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见安国公冷笑,卫氏哭道:“老爷,你想想,三郎与巧娘都殉过一次情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啊,要是三郎真的有个好歹,咱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你说怎么办?”
  卫氏停止了抽泣,瞄了里室一眼,斟酌道:“要不这样,咱们与东平伯府的亲事不变,至于巧娘,就让三郎纳了她当良妾吧。”
 
 
第6章 父兄
 
  “新妇还没娶过门,就有了良妾,这话怎么和东平伯府说?”安国公一脸不快。
  卫氏冷笑:“等过了东平伯这一代,东平伯府的爵位就没了,到时候与平头百姓无异,他家女儿又自幼丧母,能嫁到咱们国公府来难道还要拿乔不成?”
  安国公听了越发不满:“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嘛,三郎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靠棍棒管得住的。咱们要是不许他和巧娘在一块,他真有可能再做傻事。”卫氏说到这里抬手拭泪,“要是三郎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见安国公依然犹豫,卫氏嗔道:“老爷,不过是一个妾而已,有什么打紧的,内宅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给我去办吧。”
  安国公叹了口气:“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去东平伯府走一遭,好好和人家说说。”
  “老爷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咱们先进去看看三郎吧。”
  夜里,季崇易发起了烧,急得卫氏一晚上没睡安稳,转日一早安国公世子夫人郭氏前来请安时便对她道:“昨晚上发生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东平伯府那边你就代我走一遭吧。”
  郭氏听了卫氏的交代,心下虽有几分为难却不敢推脱,忙去安排。
  卫氏靠着弹墨引枕闭上了眼睛。
  大郎媳妇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让她走这一遭已经给足了东平伯府脸面。只要抓紧把姜四姑娘娶过门来,这场风波便算过去了。
  榆钱胡同口的早点摊子已经支了起来,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新的一天便从喝上一碗加了木耳丝与嫩肉丝的豆腐脑开始了。
  一声惨叫打破了东平伯府清晨的平静。
  阿蛮匆匆进屋:“姑娘,老爷正在打二公子呢。”
  姜似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
  “姑娘,这不是去慈心堂的路——”阿巧提醒道。
  慈心堂是东平伯老夫人的住处,按理说每日一早姑娘们应该先去各自母亲那里,再随着母亲一同前往慈心堂给老夫人请安,但姜似自幼丧母,一母同胞的长姐又早已出阁,于是每日就一个人过去了。
  “先去二公子那里看看。”姜似加快了脚步。
  阿巧越发纳闷,不由看了阿蛮一眼。
  阿蛮同样一头雾水,轻轻摇头。
  姑娘不到十岁的时候与二公子倒是顶好的,时常在一起玩,等年纪渐长就与二公子疏远了,特别是这两年见了二公子连话都没有几句。
  今日姑娘有些反常。
  据说人受了刺激就可能性情大变,昨夜姑娘受的刺激可不小。
  两个丫鬟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对安国公府三公子季崇易越发恼恨起来。
  东平伯府共有四位公子,除了四公子年纪尚小依然住在后院,其他三位公子在前院全都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姜湛便住在听竹居中。
  姜似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传来:“小畜生,我说你最近怎么消停了,原来是偷着从狗洞爬出去胡作非为。你不是喜欢钻狗洞吗,今天老子就把你打得比大街上的野狗还惨!”
  “野狗不惨啊。”一个弱弱的声音紧跟着传来,随后那声音变成惨叫,“父亲,您轻点啊,别打脸,别打脸——咦,四妹来了。”
  追着姜湛打的男子背影高大,闻言一脚踹过去:“你四妹怎么会来?小畜生到现在还想糊弄我!”
  姜似见状开了口:“父亲——”
  那高大的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东平伯姜安诚在见到小女儿的一瞬间神情柔和起来,甚至带了几分讨好:“似儿怎么来了?”
  “听闻父亲在教育二哥,女儿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姜似回了姜安诚的话,看向姜湛。
  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到了长个子的时候,挺拔如一杆新竹,哪怕此时因为被追打显得有些狼狈,依然俊美逼人。
  姜湛与姜似一样,相貌都随了母亲。
  姜似对着姜湛略略屈膝,“二哥,你还好吧?”
  姜湛蓦地瞪大了眼睛,对上姜似的视线耳根腾地红了,连连摆手道:“妹妹放心,我跑得快着呢。”
  “小畜生,你跑得快是不是还挺骄傲的?”姜安诚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怒火因为姜湛这句话又被点燃了。
  姜湛下意识要跑,想到妹妹就在一旁看着可不能失了志气,硬生生忍住了,挺直腰板道:“父亲,您消消火。儿子皮糙肉厚,就算您打着不手疼,当心吓着妹妹。”
  妹妹今日竟然对他笑了,就算被父亲揍得比狗还惨也值了。
  想到这里,姜湛鼻尖竟有些发酸,忙移开眼睛,唯恐被姜似看出来。
  姜似此时心中亦酸楚不已。
  用不了几个月,兄长就会与朋友们游湖时落水而亡,当时官府以意外结案,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兄长的死另有隐情。
  而今她不仅要挽救兄长的性命,还要让害死兄长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畜生,你乐意钻狗洞也就罢了,有没有想过万一有贼人从狗洞进来怎么办?”
  姜湛抬手摸了摸额头。
  父亲担心得真有道理,昨夜他就被贼人拿砖头袭击了呀,然而这事万万不能说!
  “那狗洞已经堵上哩,儿子以后保证不从那里走了。”
  姜安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若不是女儿在这里,不便大发神威,他非把这混小子的腿敲断不可。
  “似儿用早饭了么?”
  “还没有,准备给祖母请过安后再回去用。父亲要不要与女儿一道去慈心堂请安?”
  见姜似一脸期待望着他,姜安诚不假思索道:“走,一起去。”
  小女儿从小就与他不甚亲近,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儿用这般期待的目光看着。
  姜似莞尔一笑。
  她当初多不懂事,嫌弃父亲没有本事,不像隔壁邻居永昌伯那样立下大功劳使家中爵位延续下去,害她受人轻视,却忘了父亲对她的疼爱是无价的。
  “似儿,怎么不走?”
  “走了。”姜似提着裙角跟上去。
  前世时的这一日清晨安国公府就派世子夫人郭氏来说两家婚事提前的事,那时候没闹出兄长钻狗洞被发现的事来,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了,祖母没等父亲回来商量便应允下来。
  她还记得父亲回来后听闻此事暴跳如雷,甚至与祖母吵了一架,然后便来问她的想法。
  那时候,她很天真地说:“难不成女儿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好好的亲事退了,父亲能给女儿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么?”
  父亲沉默着,离开时的背影仿佛老了好几岁。
  只可惜那时的她白白生了一双好眸子,却看不清什么是最重要的。
  “父亲,四妹,等等我啊,我也去。”
 
 
第7章 慈心堂
 
  姜安诚瞪了姜湛一眼:“你这个样子去丢人现眼?”
  姜湛摸了摸头。
  头发不乱啊,哪里丢人了?
  姜似便对姜湛笑道:“二哥,我想吃蔡记灌汤包了。”
  蔡记灌汤包是百年老字号,与东平伯府隔着两条街,正在安国公府所在的康德坊附近。
  前一世,季崇易与巧娘落水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安国公府轻易就把这桩丑事压了下去。当两家婚事提前后,不少人甚至猜测是她有什么不妥。
  当初她年少无知,只想着嫁到高门扬眉吐气,后来才体会到暗亏不是这么好吃的。
  经过昨夜那一闹,眼下季崇易的事虽然还没传到东平伯府来,但康德坊那边定然传开了,这时候二哥去蔡记买汤包,肯定会听到风声。
  “四妹想吃灌汤包?正好我也想吃了,你等着,我这就去买。”姜湛也不提去慈心堂请安的事了,掸了掸身上灰尘,忙往外走去,才走几步又返回来,对着姜安诚讪笑。
  姜安诚眉头顿时拧成了川字:“怎么?”
  姜湛伸出手来:“儿子最近手头不宽裕,父亲先给垫着呗。”
  “滚!”姜安诚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到姜湛怀中,咬牙切齿道。
  姜湛一溜烟跑了,跑到院门处回头喊了一声:“四妹等我。”
  他的脸上虽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神采飞扬,是姜似多年没见过的样子。
  “我在海棠居等二哥。”
  姜似与姜安诚一道去了慈心堂。
  慈心堂中的大丫鬟阿福对着二人一福:“大老爷,四姑娘,老夫人正在会客,请容婢子通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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